6、陵水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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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木盒。
小木盒由是几根木条拼起来的，似乎有机关可以解开，阿絮摇了摇，发现里头好像装了什么东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
林琬宜看了眼，忽然道：“做得好精致的鲁班锁。”
阿絮有些懵：“什么？”
“这是一种给孩子玩的机巧玩具。”她捂嘴笑起来，“第一次玩的话，可能要花不少时间才能打开呢。”
阿絮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不能直接砸开吗？”
“砸开盒子，里面的东西也会损坏。”李澹垂着眼睫瞧她，“如果你想拿到里头的礼物，就好好地把它解开。”
阿絮发誓她绝对从那双天青色的瞳孔中瞧出了些许愉悦——是那种终于管住了亲戚家爱捣乱的小孩子的愉悦感。
拿一个给小孩玩的玩具打发她，她现在在他眼里，难道就是个熊孩子的形象？
她撇撇嘴，却听到李澹又施施然接了一句：“如果实在解不开的话，认输也行。”
“...?”
岂有此理！竟然这么看不起她！
阿絮怒了。
她立刻认真打量起这个小木盒来。
“这枚锁和普通的鲁班锁不一样。”李澹说，“慢慢解吧，什么时候解开了，再来给我看。”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里，马车外已经传来了紫菱轻快的呼喊：“小姐！再拐个弯就能看到府门啦！”
马车驶上平缓的青石砖道，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直到最后稳稳停在郡守府门前。
门前守候着一胖一瘦两个人影。
林琬宜由紫菱扶着先下车，还未待站稳，已经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爹。”
“诶，诶！”阿絮听到外头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忙不迭地应道，“平安回来就好！璟言，还不快去搀扶一下仙人！”
璟言，想来就是林琬宜的那位弟弟了。
让府里的公子代替下人亲自来扶，足以见得这位林郡守的客气与惶恐。
所谓“仙人”，自然指的不是她。阿絮很有眼力见地决定先下去，把压轴登场的排面留给剑尊大人。
她伸手撩开车帘，估摸了一下车辙的高度，只觉得不是特别高，正预备直接跳下去——
“姑娘小心。”
伴着这声清朗的话音，一只胳膊及时伸了过来，轻巧地托住了她的手。
见势如此，阿絮只好拎起裙裳，斯斯文文地借着搀扶下了车。
“多谢你啦。”
她向那人道谢，抬起头，入目竟是一张十五六岁，容色清俊的少年面孔。
“这位是我的同胞幼弟，林璟言。”林琬宜温声道，“璟言，还不快向纪姑娘问好。”
那少年的视线同阿絮猝不及防相撞，忽而便呆立在了原地，不知怎的，脸慢慢发起红来，好一会儿才有些腼腆地唤道：“纪姑娘好。”
他没料到仙姬并不是他想象中端庄的菩萨眉目，反而生了一副少女模样，一颦一笑间，满是江南女儿家的灵动俏丽——虽然这副表情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她身后下来的那位仙尊。
林琬宜又道：“这位是怀景剑尊，纪姑娘是剑尊的弟子。”
李澹手负身后，端方地向林家父子微微颔首。
这厢简单寒暄了一番，郡守就连忙迎二人入府。
待到了主屋大堂上，各人落了座，侍女上了茶，客套话说完了一遭，郡守方才皱着脸开口：
“郡守府出了这样的事情，要真是妖魔作祟，传到了城中，必定闹得人心惶惶。若非实无他法，也不会劳烦剑尊贵步临贱地。”
阿絮撑着脸，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堂上这位大腹便便的林郡守：生得倒是一副和善的慈相，五官瞧着与姐弟二人并不特别相似，多半两个孩子是随了母亲的长相；一身常服，颜色花纹都很朴素，然则在光下透出不菲的光泽，想来是由名贵的锦缎制成。
能做到这样大的官，绝不可能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老实本分，其人多半也同这身衣服一样，锋芒不显，十足低调。
就是这么个人物，被府中这些事磨得颇有些神思不属的意味，如今看见李澹，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府中那个散仙现在被关在哪里？”李澹也不多废话，直奔主题道，“劳烦郡守带我去看一眼。”
郡守赶忙连声应好。
众人起身时，林琬宜自称身体有些不适，只能先行失陪。
郡守心疼女儿，反复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之后，就殷切地亲自引路，带李澹和阿絮去到了关押褚则的地方。
官员府中禁设私牢，因此褚则是被关押在西南角的一间破旧柴房中。
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郡守府各处已经点起灯笼来，园中十步一景，于影影绰绰的光线下，更显得别有一番意境。
郡守与李澹走在前头，阿絮则落在他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与林璟言并肩而行。
去往柴房要经过一条偏僻的石子小径，灯火照不过来，格外地昏暗，这少年心思体贴，一直虚虚地在侧扶着，时不时提醒她当心脚下。
跟在李澹身边这两日，她都快被忽视惯了，突然来了这么个把她当瓷娃娃一样护着的，阿絮便忍不住想逗逗他。
“林公子今年多大了？”
“诶？”也许是没想到这位纪姑娘会主动同他搭话，林璟言有些懵，“我同姐姐是一母双生，今年都是十六岁整。”
“十六岁？”少女闻言兴致勃勃道，“我先前听说，人界的少年少女，十六七岁就已经可以谈婚论嫁了，是真的吗？”
“是。”他有些赧然地点点头，“我们到了十六七岁是该商量嫁娶之事了，若是纪姑娘这种仙门弟子，这个年纪多半才入道不久吧？”
“是啊，我就是个灵力微薄的小菜鸟罢了，所以才跟着师父出来历练呀。”阿絮笑吟吟地瞧着他，一双眼在昏暗的夜色里头闪着亮晶晶的光。
林璟言叫她这样的眼神瞧得有些脸红，扭过脸去，轻声道：“纪姑娘聪慧伶俐，一定很快就会有所进益的。”
顿了顿，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剑尊这样看重姑娘，想来师门中，也有不少人喜爱姑娘吧？”
“噗嗤。”阿絮的睫毛像蝴蝶扑闪了一下，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仍直直盯着他，“林公子这么问，难道是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来找我打听办法吗？”
“...不，不是。”这俊秀的少年被她三言两语捉弄得耳朵通红，“我还没有喜欢的姑娘。”
她抬起袖子挡住上扬的唇角，道：“林公子性格样貌生得这样好，若有喜欢的姑娘，大胆表白便是了，肯定不会被拒绝的。”
兴许是他们在后头聊得太欢了，有几句话顺着风飘到了前头，林郡守听了忍不住“呵呵”一笑道：“同龄的孩子果然熟悉得快些...”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李澹忽然停了步子，回头朝二人望过去。
他的视线先在林璟言脸上定了一会儿，又缓缓转向阿絮，虽是一言不发，眸色却寒凉如雪，看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时间，林郡守和林璟言的表情都有些惶恐起来，阿絮倒是毫不慌张，三步并两步跨到他身边去，脸上仍是笑着的：“怎么啦师父？”
好看么？他心想，只能说得上还算标致罢了，真要比起来，他门下两个首席弟子都比这人要俊俏得多，哪里值得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又笑语晏晏地夸上这么一句？
李澹忽然意识到，阿絮的嘴甜并不是只针对他一人的，而是天生便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若太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去，那才是真傻子。
“...”他默了一瞬，面色不改地转回头，“无事。”
阿絮微一挑眉，立刻乖巧地“哦”了一声。
郡守虽无法通过李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瞧出他的情绪，但总归能感觉到气氛中的一丝尴尬，便赶紧示意林璟言到自己身边来。
路上一时只剩下了衣摆摩梭声与脚步声。
...
循着小道走到尽头，便是关押着褚则的柴房。
柴房门口守着两个府卫，身后的房门上，钉着层层铁板，连窗上都做了严密的加固。
李澹走到窗边，将黑布揭开朝里看，隐隐约约能看到没在晦暗中的一个人形轮廓。
“拿烛火来。”
侍卫端来了灯盏，恭恭敬敬奉上，李澹接过来，拿近窗台边，烛光顿时照亮了一部分屋中的场景。
只见一个削瘦的人影坐在一张简陋的矮榻上。
那人头发束成道髻形状，身上的衣衫也还算整洁，看上去实在不像是疯子。
李澹敲了敲窗框，于是那人转过脸来，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一张双颊凹陷、面如菜色的年轻脸孔被烛火映亮了，但依稀能看得出青年清隽的五官。
褚则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呼吸时，胸口像风箱一样费劲地鼓动着。
他瞧了李澹半晌，忽然嘶声笑了几下，眼神迷蒙，十足癫狂。
青年说话含含糊糊的：“你是谁？我要琬宜...我要见琬宜！”
见李澹不回答，他抱着头转而呜呜地哭泣起来：“放我出去！我不是疯子！”声音大得有些吓人。
一旁的林郡守和林璟言看看褚则，又看看他们，脸色都有些发白。
郡守颤颤巍巍地道：“李仙尊，纪姑娘，您们看...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哇？”
阿絮踮起脚，从李澹的肩上探出半张脸，打量着窗里的青年，慢慢地，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兴味来。
他有没有被蜮魇寄生，她不清楚。
但她以她妖邪的尊严赌誓，这人身上绝对没有任何被邪祟沾身的痕迹，是个正常人啊。
他为什么要装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陵水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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