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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城(7) ...

  •   役泽很快反应过来,于是他没接话,甚至笑着往旁边撤了一步。

      于是连同刚刚齐枉隐在役泽身后的半边身子,都显了出来。

      这人是分毫没有替自己挡一挡的打算。

      苗三婆婆走上前来,一双眼睛对着齐枉发光,上下打量个不停,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齐枉觉得自己像个什么待价而沽的物件,在这位婆婆眼里成了个抢手货,于是他也尴尬的笑,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役泽的袖子。

      “阿泽,这位怎么称呼?”

      役泽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又往旁边退了几步,方便苗三婆婆绕着圈儿观赏齐枉这个稀罕物件。

      “苗三婆婆,就住在对面。“

      齐枉笑着打招呼,拿出了他相当熟练的笑容,“苗三婆婆好,我叫齐枉,是阿泽的病人。”

      “好!好!”老人家开心得很,甚至拍了拍巴掌,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就是那个,嗓门挺大的后生?”

      齐枉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大概是还在病里,身体素质和脑袋都没恢复成以往那样,于是脸上浮现了迷茫的神色。

      役泽适时补了一句话,“是他,那会儿正治疗呢。”

      苗三婆婆看他的眼神微妙起来,“就是你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齐枉慢慢回过神,大致猜到了两个人在说什么,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很微妙的尴尬从脚底板儿升上来。

      苗三婆婆似乎很快自我说服好了,“嗓门儿大点儿好,大点儿的,有中气,有底气,讨姑娘家喜欢!”说话间又围着齐枉转了个圈儿,“身量好,模样也好,小齐啊,可曾有婚配了啊?”

      小齐,齐枉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叫过,于是尴尬扯扯嘴角,还么没等他回答,旁边役泽倒是抢了先,“未曾的。”

      役泽对上齐枉骤然瞪大的眼睛,又笃定的转过来,“未曾的。”

      “那感情好!”苗三婆婆笑得更欢,“小齐,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齐枉精神恍惚,他发现役泽这人这副沉默寡言的皮囊是假,里边儿憋着坏的芯子是真。

      卡了半天,眼神甩了好几个,没等来役泽任何施以援手的意思,齐枉搬出了万金油的说法,“心眼儿好的。”

      “心眼儿好的姑娘,我这儿可多,你且等着些哈!”

      苗三婆婆风风火火,很快作别了两人,离开了。

      齐枉朝役泽瞪眼,“你怎么知道我未曾婚配的?”

      “猜的。”役泽目光坚定的看着院子,嘴角含笑,就是不与他对视。

      “怎么猜的,若我是有个七八房姨太太呢?”齐枉不依不饶。

      役泽偏偏头,似乎在想,“不像,我看人很准的。”

      说罢走出去,往旁边的厨房走,齐枉没来由的一阵高兴,颠颠儿的跟上去,“可万一我有心上人呢?”

      役泽看了他一眼,“那也无妨,苗三婆婆说媒,说十桩还得倒欠出去一桩的。”

      齐枉朝着他笑,跟孔雀开屏似的,就像天上挂的堂堂的太阳。

      *

      自从齐枉能下地走动了,就跟着役泽进进出出,这街道也混了个遍。

      齐枉适应力极强,不多时大半条街的人就知道泽先生多了这么个弟弟。

      在任何地方生活总要有个说法,病人治好了病还赖在医生家里,不像话,于是便对外称是个亲缘关系比较淡,来投奔役泽的一名弟弟,按照役泽的说法是个侄子,或者远房外甥,但齐枉愣是不认这个身份,逢人便称呼役泽是哥,虽说二人相处,他连哥都不曾叫过。

      齐枉在大街小巷溜达,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这点连役泽都有些意外。

      苗三婆婆说齐枉有副好相貌,这是不假的,甚至老人家词汇量比较贫乏,是往平淡了说的,齐枉是个男女老少都喜欢的长相,风清月朗样的俊气,眉眼鼻梁都挑不出错处来,是人群中最为出挑甚至带着攻击性的那个,像一场堂堂大亮的天光。

      若说役泽最初见到齐枉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凛冽和血腥气,在役泽家住的这一阵子,又在街巷里混迹了一段时日,那点儿狠与冷就像从未出现在他身上一样。

      役泽看得出来,齐枉的坦荡和阴霾,只是他不在意的。

      说实话,齐枉跟街上的人混熟,花的时间要比役泽短得多。

      役泽并不愿意承认,他大概来这儿差不多两年了,周围的人才对他慢慢放下警惕。

      齐枉来这儿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连卖煎饼的小三子都能跟他称兄道弟了。

      现在已经有一片年轻人上赶着想当齐枉的小弟,他倒是无心,可无意之中形成了一个以他马首是瞻的半拉民间组织。

      倒也不是他自愿的,这算是人格魅力,不知怎么就巴巴凑上来了一群小子。

      齐枉自己揽了替役泽跑腿的差事,周围大大小小的商铺很快熟络起来,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感慨,这人从事的业务范围之广之深,样样八杆子打不着地方,可样样干得风生水起。

      这街上有一群做零工的孩子,外边战乱,算得他们命好,流浪到了这儿,有了个还算安宁的去处。

      役泽在的这条街是城的东边,这群聚集在东边儿的小子组了个帮派,说是帮派,不过也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小孩儿聚集在一块儿,互相称哥哥姐姐,做了家人,能相互扶持着生活下去。

      小三子,大名张海三,是这群孩子里边领头的一个,因为他已经十五岁了,会摊煎饼,三年前家里人都死在一场山洪里,于是他没再读书,继承了家里的煎饼摊子,比起剩下的孩子,有个正经营生,能在年纪更长的街坊面前说得上话。

      那天役泽出去了,给个女儿家瞧病,不让齐枉跟着,左右没事做,于是齐枉搬了张椅子,躺在屋檐下边睡觉。

      他察觉到异样的响动,并且逐步向自己靠近了。

      齐枉没睁眼,他当是个小贼,这小贼的身手还相当不利索,鬼鬼祟祟的走着走着,差点儿把自己摔咯。

      等到那人离得近了,齐枉翻身起来,将那人的胳膊往后一扭,整个人压在椅子上,齐枉还是收了力,那人依旧疼得吱哇乱叫。

      嚯,原来是个黑不溜秋的半大小子。

      还没等齐枉问话,他便叫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在泽先生的院子里!有什么企图!”

      小孩叫得颇有阵势,尽管还被压制着,倒显得齐枉像个不安好心的。

      齐枉觉得自己不该与小孩计较,然后又施了几分力,怪损的。

      小孩痛呼出声,但依旧没放弃对齐枉的谴责,“你把泽先生弄哪儿去了,你是不是绑架他了!先生家的门从来不会完全关上的,你抢了先生的屋子?那他人呢?你若伤了先生,我一定和你拼命······”

      小孩越说越离谱,齐枉被吵得脑仁儿疼,这人说话间和役泽熟稔得很,应当不是什么小毛贼一类。

      于是他松了胳膊,转而提起他的衣服领子,跟拎猫似的,对方相当惊恐,难以置信齐枉这么个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五大三粗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

      “问我?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住在这儿,要说企图,你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子才更像有什么企图。”

      他被勒的喘不过去,齐枉见他这样也说不出话,于是丢在地上,转身坐回椅子上,姿势放松,好整以暇地看着。

      小孩儿咳了几声,恶狠狠地盯着齐枉看,这会儿他也察觉到了这人似乎并非自己想的不法之徒——哪有不法之徒这么亲昵的称呼“阿泽”的,再说,这人看着怪气派的,还一脸理所应当。

      小孩儿迟疑了一下,喊道,“你先说,你是谁!”

      齐枉挑挑眉,“齐枉,阿泽的病人——和弟弟,现在住在这儿。”

      听到病人两个字,小孩儿警惕的表情终于有所放松,看来是相信了,于是自报家门,“我,大名张海三,混名小三子,这街上,和先生最为亲近!”

      “最为?”

      “最为!”张海三挑衅似的看着齐枉,齐枉瞅着他像个不知天高地厚乱吠的小土狗。

      “既然是病人,又怎么不知道先生的规矩?”

      规矩?齐枉还真没听说过,他没说话,等着张海三自己往下说。

      “先生白日里从不关门的,哪怕外出,门也是半掩着,夜里会挂上锁,可从来不落锁的!”张海三说着说着,嗓门还大了起来,似乎分外骄傲。

      齐枉皱了皱眉,确实没见役泽锁过门,好像自己重伤求救那夜,是听见了锁的声音,可几乎是毫无阻力的扑进门,趴在了院子里边的。

      他也看见大门上挂了锁,那就是把锈到不行的摆设。

      齐枉以为这是个人习惯,是钱财如无物之类的,虽说放在什么时候,这都不是个好习惯,可他没管,毕竟自己在他身边,管谁来了都能护得住的。

      但当这件事从陈海三嘴里,以一个天大的事情的口吻说出来,就显得怪异起来。

      “你不知道?”

      齐枉斜了他一眼,“谁都知道?”

      “当然!”陈海三语气夸张,“只要是进过先生院子的——就算是只站在门口,先生都会提醒一句,不必关门,不必落锁的。”

      是这样,齐枉想,对着自己,确实是一字未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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