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花前》千丈灰

5、第 5 章

　　穆星回快步走在前往藏仙阁的路上，他的表情有多冷若冰霜，内心就有多纷乱。

　　这条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如往常。可越是如此，穆星回就越是烦躁。他不知道昨夜那个淫|贼是谁，是不是正躲藏在人群中窥视着自己？如果那个人看见他会是什么表情？脑子里又在想着什么龌龊的东西？！

　　穆星回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些，面上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人的脸。说不定看见对方的样子，他就能想起来了呢？

　　穆星回确实不准备将事情闹大，他不敢去想如果自己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也不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揶揄戏谑的谈资。

　　但一觉睡醒后，穆星回觉得如果自己真就这么轻易放过那个淫|贼，也未免太便宜对方了！不想把事情弄大不代表他不能暗自处置。

　　所以过来之前，他已凭借印象回了一趟那处小院偷偷潜进屋内，只是没能见到人，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玉冠。房间本就空空荡荡，像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压根找不到有用的信息。不知是那禽|兽有事外出，还是怕被报复已经换了住处。按理说，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穆星回咬牙。

　　……就不信那家伙能躲一辈子！只要让他查到或是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他一定会想办法抓住对方，扒皮抽筋……至少也要亲手阉了那个王八蛋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云天壁远远看见穆星回过来，心中一喜，忍不住向前迈了两步想和他说话，可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下腹隐约发凉。再看穆星回阴沉的脸色，云天壁顿时踌躇在原地，竟有些惴惴不敢上前。

　　穆星回也看见了这小面摊的老板，有些奇怪这人要干什么，低眉顺眼的，好像有话要说。

　　当然，面对他时很多人都是这副表情，穆星回当前也没有多余心思去在意，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云天壁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一犹豫的时间，对方已经翩然走远，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难不成是在生气？肯定是在生气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那个状态，枕边人却一句话都没留就不见人影，任谁都不会高兴的吧！云天壁一阵头疼……他不会哄人啊，这可如何是好？！

　　穆星回在藏仙阁找到应曦时，发现他没在雅间，而是带着侍从坐在热闹的大堂。他双眼无神眼底发青，脸色差得比前些日子还不如，惶惶不安地缩成一团。

　　“怎么？是又发生了什么事？”穆星回走过去坐到他对面，担心问道。

　　应曦却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看清人后才长出口气，忙道：“你可来了，我一个人好害怕。”

　　穆星回看看他身旁的侍从和周围游走的人群，怎么看他都不算是“一”个人。

　　应曦摇头叹息一声，帮穆星回倒了杯酒，然后指指他脖子问：“你那儿怎么了？”

　　穆星回僵了下，低头道：“昨夜醉后可能是不小心在哪擦伤了吧。”

　　其实是他醒来后，见脖子上的痕迹还未消下去，便用一个表面花纹凹凸反复、镶有金边的带钩，将那里擦破了皮，总算成功把玉莹他们糊弄过去。

　　“怎么也不小心些。”应曦关切道，“对了，我昨晚醒来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回家了，今早你姐去我家寻人我才知道你一夜未归。”

　　“其实我昨晚就在藏仙阁的客房睡下了，醉得厉害忘了派人知会家里，让你们担心了。”穆星回说出早已编好的借口。

　　应曦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

　　说完，看穆星回依旧低着头，手指捏着酒杯随意转着，一副恹恹的模样，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你也有喝不下酒的时候。不过我今日也没有喝酒的兴致了……

　　你知道的，我这些天总做噩梦，但其实每次醒来后只是觉得心慌惊恐，却根本记不清具体梦到了什么。谁知昨夜喝醉，我第一次看清梦中的内容，那么真实，那么恐怖，明知是梦却怎样挣扎都醒不过来……更可怕的是，等我好不容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醒来后，我不敢再睡，一直熬到现在……”

　　他越说越慌，声音因为恐惧渐渐发颤。

　　“怎会如此？这要如何是好？”穆星回听着都为他揪心。

　　应曦愁容满面：“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只要不喝那么醉，就至少还能像前几天那样，可以一觉到天明，只是我现在不敢睡。说实话，我都不知这易潇潇能不能真的治好我，万一她也不行，那我……”

　　穆星回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实在没辙，看着最好的朋友遭罪，他也很不好受。应曦刚开始有这毛病的时候就告诉了他，他派人帮着四处打听，自己也翻了书，甚至还写信给远征的哥哥看有没有异族的法子，可都没有结果，只能天天陪应曦来藏仙阁守着。

　　“不如强行把易潇潇绑回去？”

　　应曦摇头：“我也想啊，但听说上次这么干的人已经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了。”

　　“这么邪乎？她到底是半仙还是妖怪？”

　　“不管她是什么，只要能救我，我就感激她。”

　　可惜今天应曦等了许久还是没能见到易潇潇。失望的同时，这两天几乎算是没休息的应曦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穆星回不忍叫醒憔悴的应曦，就在一旁默默陪着。他今天也不敢再在外面待得太晚，既然应曦说上次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吓醒，那他就守一个时辰好了，万一应曦惊醒，看见身旁有熟悉的朋友也能稍微安心一点；如果一个时辰后还没醒，也许就真如应曦所猜测的那样，在没醉的情况下，至少他还能一觉睡到天明。

　　穆星回干坐在桌旁与应曦的侍从大眼瞪小眼，他今天不想喝酒，也从来没有叫姑娘、哥儿作陪的打算，百无聊赖时，思绪难免乱飞，忽然就飞到来的路上，那街边摊位老板的欲言又止的画面。

　　——他要说什么？我与他又不熟，只知道他家的酒非常……等等！我昨晚从藏仙阁出来，是不是又找地方喝了些，好像就是在他那小摊上！

　　穆星回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些零碎画面。

　　——这么说的话，那老板有没有可能知道是什么人带走了我？

　　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穆星回浑身难受，他既想从摊位老板那里知道线索，又不希望真的有人见到自己那时的狼狈，从而猜到事情的后续。

　　——对了，昨晚我在摊上喝完酒是不是没给钱？也许那老板只是想讨账而已……明日还是得找机会过去看看，旁敲侧击一下。

　　正想着，一旁的侍从忽然起身，向穆星回身后行了一礼。穆星回回过神，转头向身后瞥了一眼，看见那里黑压压站着好几个人。

　　为首那人身穿一件乌紫织金锦袍，腰间绑着一条蟒纹玉带，长相俊逸，气度不凡。他看见穆星回后顿了顿，眉头轻轻皱了下又松开，眼神透着明显的不悦。正是三皇子应烜。

　　只是应烜还没开口说话，他身旁一个头戴儒巾、文人模样的男子便率先对着穆星回发出了一声惊叹，然后难以自持般靠近两步，拱拱手道：“不知这位小哥儿几时来得藏仙阁，我往日怎不曾见过？能否陪在下喝几杯？”

　　他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有些怔愣。

　　不等旁人反应，他轻拍自己脑门，又道：“瞧我，美人已有贵客……”应曦趴在桌上埋着脸，让人看不清相貌，但却能看出他衣着尊贵。

　　那人继续道：“在下一时情不自禁，还望美人莫怪。在下无意抢人，只是这位老爷既已醉倒，不如你先陪在下……”

　　“你活不耐烦了？！”穆星回听不下去了，起身低声冷喝。

　　没想到那人非但没被吓到，反而愈发兴奋：“美人的脾气在下也很喜欢！”

　　穆星回本就心情欠佳，当即便想抬手给这个敢调戏到自己头上的登徒子一拳。

　　可一旁的应烜率先对那人开口道：“昊正，说什么呢？还没吃酒就醉了？这位可是镇国公家小公子，穆雁归将军的亲弟弟，不是倌儿。”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责怪，就像只是听到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游昊正恍然中带着惋惜，对着穆星回连连作揖：“哎呀，失礼失礼！还望小公爷恕罪。”

　　穆星回不想吵醒应曦，也不知该和应烜说什么，只低骂了一声“滚”。

　　穆星回不知道这个游昊正敢当众调戏羞辱他，其中是不是有应烜的暗自授意，不过只单看应烜如今的态度就足以让穆星回心凉。好在昨天已经对这个人失望，今天也就不会再对他抱有期待……再者，自己也被别人……实在没什么资格再苛责他。

　　可等他刚转头，就听游昊正在小声问老|鸨：“……楼里可有与这位样貌气质相近的哥儿？”

　　老|鸨不敢得罪这些大人物，好声好气地打着圆场：“穆小公爷天人之姿，我们这里……呃……”

　　穆星回不肯再忍，回身一脚踹在游昊正肚子上。游昊正顿时被踢飞出去，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应烜知道穆星回的脾气，淡淡说道：“他是我的幕僚。”

　　穆星回神情更冷：“那殿下就该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说罢就坐回座位，不再理他。没看到应烜看着他背影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