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花前》千丈灰

4、第 4 章

　　云天壁对自己酿酒的手艺很有自信，下午时他已经看出了这人爱酒，也猜到他可能会来光顾——明天，或者过几天——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带着不轻的醉意过来。

　　为了他的健康和安全着想，云天壁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直接拒绝，可最终还是在对方因为等不到回答、开始有点不耐烦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有，酒和牛肉面，都有。”

　　穆星回反应有些迟缓地看了他片刻，这才迈腿坐在了桌边：“要酒。”

　　云天壁立即舀了一壶酒，连同酒杯一同放到对方面前，又回厨房快速切了一碟熟牛肉放到他手边。

　　但穆星回丝毫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只是把酒壶揽在怀里，还算稳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尽，然后难能可贵地夸了句：“好酒……”

　　之后他不再开口，默不作声灌着自己，很快一壶就见了底。发现再也倒不出液体后，他放开空壶，伸手在壶盖上点了点。

　　……他心情不好，是谁欺负了他？云天壁看出他眼神中不时闪过的惆怅，难得有点良心发现，假装没明白他的手势。自己的酒自己清楚，还是有些后劲的，更何况他还喝这么快。

　　穆星回却不乐意了，生气地拍拍桌子：“还要！”

　　云天壁低声劝他：“少喝点儿。”

　　穆星回不悦地瞪了他片刻，然后撑住桌子摇晃着站起身，嘟囔道：“我去别家……”

　　云天壁拿他没办法，乍着胳膊护在人身侧，以防止他摔倒，用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哄道：“好，我给你，就再喝最后一壶，行吗？”

　　“嗯。”穆星回严肃地点头，又乖乖坐下。

　　……真他娘|的可爱！云天壁轻吐了口气，没让自己露出奇怪的表情，进厨房又给他装了半壶酒出来。

　　“这次慢点喝。”云天壁提醒道。

　　穆星回睨了他一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却出人意料地听话，放缓了喝酒的速度。可似乎动作间隔的时间长了，愁绪就会见缝插针地填充进来，几杯后，穆星回朦胧的眼睛渐渐涌现水光，一滴眼泪终于在他低头时从眼眶滚落，砸在木桌上。

　　云天壁脑中旖旎的念头顿时随之消散，心中转而涌现出了一阵烦躁。

　　就如他一直所认为的那样，在这世间活着就是为了受罪，不论是谁都一样，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让人郁郁寡欢。

　　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云天壁没有趁人喝醉刨人心事的兴趣，更何况两人连认识都算不上。云天壁是这么想的，只是没发现自己的表情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凶恶，大半夜让人看着害怕。

　　好在穆星回压根没看他，而是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双眼发直地望着半空有些灰蒙蒙的新月好一会儿，忽然含糊道：“……已经这么晚了……我该……回家了……”

　　说罢，眼睛一闭，身体向后软倒下去。

　　一直注视着他的云天壁及时将人接住。

　　揽他入怀的这一刻，云天壁顿时有种自身灵魂中的缺失得到了填补、想要喟叹出声的感觉，奇异又充实，以至于抓着穆星回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云天壁颇为慌乱地略微调整姿势，维持了一会儿才轻推怀里的人：“醒醒……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穆星回依然闭着眼睛，眉头不耐烦地皱到一起，好像在嫌他吵，然后一扭头，将脸往云天壁怀里埋了埋。

　　云天壁身体一阵酥麻，再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侧脸，连脑袋都有点发昏了。

　　怎么办？送他回藏仙阁？这个念头刚出来，云天壁就皱眉摇头。

　　他说要回家，而接客的不是应该都住在青楼里吗？也许他根本不是小倌，将他这副样子送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但也有可能，他的家很远，刚刚那话只是在思念故乡而已。可就算真是藏仙阁的小倌，他今天明显是受了委屈，云天壁不想这么快送他回去……

　　于是云天壁很快忠于自己的私心，手臂穿过穆星回膝弯，将人整个抱起，穿过夜幕，前往自己在固宁落脚的小院。

　　临时租的房屋离得不远，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云天壁推开屋门，小心将人安置在床上后，点亮了屋内的蜡烛，又去厨房烧了壶水，想着那小醉猫醒来可能会口渴。

　　等他端着一碗水回到卧房，正对上一双映照着橙色火苗的漂亮眼珠。床上的人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茫然地看着他，看得云天壁莫名心虚。

　　他将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上，走到床边想要给穆星回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带他过来。但很快云天壁就发现，这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大概只是觉得热，抑或是睡着不舒服，他开始眯着眼睛拉扯身上衣物，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折腾得衣襟凌乱、气喘吁吁。

　　云天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莫名心悸地抓住穆星回的手，阻止他继续动作。

　　穆星回似乎因为挣脱不开而感到很委屈，眼睛再次蒙上水雾，泪珠随之潸然滚落。

　　云天壁在一旁看得直抽气，脑子一热，俯下身一手搂住穆星回乱动的身体，一手拂过他的脸，擦去他眼角泪痕，语带无奈地低哑威胁：“你再乱动，我就不忍了……”

　　谁知穆星回不但没老实，还一口咬住那只在他脸上乱摸的手。

　　云天壁一惊，不是因为疼，相反地，那感觉像是被刚满月的小猫啃了一口，酥麻的，柔软的。

　　云天壁眸子渐沉，顺势用拇指按住那殷红嘴唇轻轻摩挲。它像一颗饱满诱人的果实，引人采撷，云天壁能想象到里面的滋味有多可口。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从那当中探出的鲜艳舌尖，和它舔舐唇边酒液的情形。

　　云天壁眼珠泛起血色，用最后的理智附在穆星回耳边问：“你是……藏仙阁的人吗？”

　　问出这句话，云天壁心中一阵复杂。他不愿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勾栏小倌，但在这一刻又希望得到对方的确认……再怎么说，他都不能对良家子乘人之危……

　　穆星回醉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本能让他开始不安地挣扎。

　　云天壁被他动得口干舌燥，胳膊用力将他的细腰圈得更紧，鼻尖几乎触到穆星回的颈侧，声音粗哑缓慢，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你是藏仙阁的小倌吗？”

　　耳畔的湿热和身体的束缚让穆星回有些难受，抗议地低吟了一声。

　　“嗯……”

　　云天壁却瞳孔一缩，将这一声当成了回答。于是他不再隐忍，一把扯开穆星回的衣领，狠狠吻了过去。

　　之前抱他回来时云天壁就发现了，他的身体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孱弱，而现在，云天壁体会更深。他身上肌肉流畅优美、起伏有致，不像自己这么健壮，却矫健又柔韧，紧实修长的身体毫无瑕疵，宛如是老天爷用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

　　云天壁现在则迫切地想让他染上自己的颜色。

　　……

　　烛火摇曳，眼看快要烧到底端，院外的巷子里传出四更梆子的回响。

　　云天壁终于理智回拢，放开了早已昏睡过去的穆星回。

　　看着身下被自己糟蹋的不成样子的人，云天壁愧疚又爱怜地轻吻过他汗湿的鬓发、鼻尖和嘴唇。压下又开始升腾的欲望，着迷地静静看着对方精致的面容。

　　云天壁孤身在江湖浮沉已久，第一次有了想有一个伴儿的念头，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他想要给这个人赎身！

　　云天壁绝不相信这人是自愿做这个行当的，定是有什么难处。他脑补了一下对方可能会遇到的种种苦难，顿时心疼不已，完全忘了自己先前那套“所有人都该听天由命”的歪理。

　　听说官妓是不能被赎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等他醒来要好好问清才行……云天壁不愿细想对方在藏仙阁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又和多少人纠缠不清，可眼神还是浮上了一丝戾气……如今这人是他看上的，就算用抢的，他也要把人抢过来！

　　他又深深看了穆星回片刻，起身烧水换床单。

　　在这过程中，穆星回被搬来抱去都毫无知觉，云天壁不忍心再折腾他，格外细心克制地帮他擦洗完后塞进被子里，自己也抱着人满足睡下。

　　谁知刚睡不到两个时辰，云天壁便豁地睁开眼，机警地看向窗户，他听到院内有些响动。缓缓放开怀里的人，确定对方没有被惊扰后，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略微一推，一个信封从窗缝中掉了进来。

　　云天壁看看蒙蒙亮的天色，烦躁地叹了口气，抽出信封里的东西——那是一张追杀令。目标在二十里外的村子里躲着，来回一趟至少也要两个时辰，那他还能在美人醒来前赶回来吗？

　　他当即就想推脱，找其他人代替自己过去，可看到那不菲的金额后，他还是决定自己出马。

　　才打定主意要帮人赎身，那肯定不是小数，总要多筹些钱才是……云天壁走到床边帮穆星回拉了拉被子。又去厨房煮了碗粥放到桌上——虽然等人醒来后，这粥可能已经凉了，但聊胜于无。

　　临走前，不忘将身上全部的钱都放到一个显眼的位置……他不喜欢这样，就好像他们之间只是冰冷冷的交易。可事实上他们也几乎算是陌生，毫无情谊可言。云天壁不敢细想这人醒来会是什么反应，他大概也知道对方清醒时是个什么脾气……但至少这些钱勉强算个补偿，等自己回来后再与他细细说清，表明心意……

　　……可为何越想越心慌呢？云天壁扛着刀，一路戚戚然地骑马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