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花前》千丈灰

2、第 2 章

　　穆星回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应烜是不会有结果的。虽然东洲南风盛行，可真正肯娶男子为妻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更别说应烜是个皇子，还是很有皇位竞争力的那种。而他自己作为镇国公府嫡子，即便家人宠爱，对方还是个皇子，他也万万不可能去给人做小的。

　　所以当知道皇上有意让应烜娶太傅之女时，穆星回纵然心痛难忍，但对应烜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埋怨。他甚至主动退出，和应烜保持距离，以□□言传到太傅耳中，给应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如今这才几天未见，他就看见应烜带着他那帮幕僚在藏仙阁醉酒笙歌，怀中还抱着藏仙阁的花魁颈项交缠、亲热异常。什么皇命难为，什么身不由己，全都是笑话！

　　而最大的笑话，就是他自己……穆星回真的差点笑出来。

　　他以为他们两情相悦、情真意切，到头来竟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只要他稍稍退开，应烜立马连装都懒得装了。曾经的体贴入微和热切深情，转头就能给一个风尘女子。

　　穆星回松开不自觉握紧的拳头。

　　他有什么好不忿的，他们已经分开了，是他主动提的，现在有什么资格管人家堂堂皇子殿下。对方是刚离开他就来狎妓，还是消沉几天再去娶太傅之女又有什么区别。

　　应曦也看见了应烜，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位堂哥胆子大，也不怕被未过门的媳妇知道他来青|楼。接着便没有放在心上，拉着穆星回找了个隐蔽的雅间进去坐下。等他点好酒菜，又将写有自己名字的素笺递给小厮后，才终于发现好友有点不对劲。

　　穆星回一声不吭，埋头喝着杯中酒，一杯接着一杯。在应曦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整整一壶喝了个干净，并低声吩咐小厮再多拿一些过来。

　　熟识穆星回的人都知道他素喜饮酒，而这藏仙阁的酒也确实香醇清冽，算得上是好酒，他喜欢就多喝几杯，也没什么稀奇。可他现在这样眸色黑沉，皱着眉一杯一杯往嘴里倒的喝法就有些吓人了。

　　应曦略一思索，忽然想起一条关于好友和三堂哥的谣言。原本他是对这消息嗤之以鼻的，因为他还曾听到过自己和好友的版本。谁叫穆星回长得好，觊觎他的人比比皆是，男女老少的加起来站一溜都能围着莲泽湖绕三圈。

　　只不过穆家权势滔天，穆星回从小就被当宝贝一样惯着长大，给他养成一副高傲淡漠的性子，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以至于真正敢亲近他的人屈指可数，闲人们也就只敢背地里嚼嚼舌根而已。

　　但当下看到好友这借酒消愁的架势，应曦又不禁有所联想。

　　只有熟悉穆星回的人才知道他的心有多软，有多重感情。

　　如果好友真的和应烜有过什么，再看刚刚堂哥那副德行……应曦大概猜测出了个前因后果，顿时怒了，暗自为穆星回感到不值。他暂且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不管是真是假，现在再说这些都只会让穆星回更糟心。

　　想罢，应曦勾起嘴角故作欢快地抢走穆星回手中的酒壶，摇了摇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给我留点。”

　　穆星回伸手将酒壶夺过来，闷闷道：“我冷，不行吗？”

　　应曦一惊，他知道穆星回极其怕冷，尤其到了冬天，特别容易生病，于是赶忙抓住他手摸了摸，问：“真冷假冷？”

　　穆星回见他当真，立即有些惭愧，忙摇头表示自己刚刚在胡说。应曦这些日子也不好过，自己可不能再给他添乱。

　　“那就好。”应曦放下心，笑着对他举起酒杯，“我看今日八成还是见不着那易潇潇，不如你陪我多喝几杯，兴许我醉倒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这时雅间房门被敲了两下，两人还没应声，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便直接推门进来，男人挎着一柄长剑，身材瘦削，嘴角严肃地崩成直线。他在穆星回身旁站定后沉声道：“穆小公爷，我家主子邀您过去。”话虽如此，但他语气冷硬，姿态漠然，丝毫没有恭敬之意。

　　应曦认出这人是应烜侍卫，啪地将手中酒杯摔碎到那人脚边，喝道：“滚！”

　　那侍卫仿若未闻，只是定定看着穆星回。

　　等了一会儿见穆星回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雅间回去复命。

　　“扫兴！”应曦低骂一声，他摔了杯子也不去拿个新的，直接拎起酒壶往嘴里倒了口，又对穆星回笑道，“来，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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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星回对昨夜的记忆暂时就停留在与应曦传杯换盏上。

　　之后……他干嘛来着？好像是独自离开了藏仙阁……

　　穆凝霜去询问过应曦，自然也知道他们昨晚去藏仙阁的事，也就相信了穆星回的说辞。只是她派去藏仙阁寻人的仆役并没有找到弟弟，不知是错过了还是仆役找得不仔细。

　　“真的没事吗？”穆凝霜轻抚穆星回的脸颊，“我看你脸色不好。”

　　穆星回调整好心情，温声对穆凝霜道：“只是宿醉，睡一觉就没事了。”

　　“你啊！”穆凝霜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心苛责他，“那你就先睡吧，醒来后再吃药。”

　　穆星回乖巧答应。

　　临出门前，穆凝霜又叮嘱一句：“以后喝酒千万要有个度，酗酒伤身，知道么。”

　　“知道了。”穆星回闷声回道。

　　他真的已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

　　云天壁急急忙忙赶回家时，本应在他床上熟睡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的粥和银子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让他怀疑昨夜的欢愉只是一场幻觉，亦或是那人其实是只一到白天就会隐去身形的精怪。

　　他走到床边，摸了摸被子，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温度，说明那人走了没多久。这让他忍不住低咒那个天没亮就来传信将自己叫走的组织同僚。

　　云天壁本就不是因为任务来固宁城的，而是前不久和人打赌输了才应约前来。他要在这里摆三个月小摊，买面条和自己酿的酒，如今才刚过了半个多月而已。

　　这半个月里，云天壁不止一次看见那个人目不斜视地从自己摊前走过，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有时是与别人一起。

　　他总是穿着素色的衣袍，悠然路过，衣摆被风轻轻扬起，像是一团云雾。他眉目如画，鼻子直挺，殷红的薄唇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格外显眼，那是让人第一眼看见会被冲击到的美貌。他漠然走在人群中，却像黑暗中的乍现的光，路旁盛开的海棠都不如他惹眼，人们总是不自觉地将视线长久地停在他身上，云天壁也不例外。

　　这只是肤浅的本能，云天壁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他发现那人和自己想得有点不一样。

　　最近固宁城内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似乎是因为一个富商得到了几把好兵器，并将那些兵器作为奖励，举办了个“群英会”，引得一堆小门小派的人前来。

　　常在江湖行走，难免有些恩恩怨怨，关系错综复杂、难解难分，即使朝廷加派了人手巡逻调停，仍旧有不少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规模骚乱。那些人打起来不会真的下死手，也就随便过几招，再放几句狠话，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反倒是街边骤不及防的小摊小贩时常莫名遭了殃。

　　这天，一买花的老汉莫名被掀了摊子，满满一推车的盆中娇花霎时变成了满地的陶片烂泥，可他连罪魁祸首的样子都没看清，只能抱着仅存的一盆、品相不佳的秋菊坐在街边地上抹眼泪。

　　这样的人到处都是，灰不溜秋，在这条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掀不起人们的兴趣，最多收到几个或好奇、或同情的寥寥一瞥。

　　但这次不同，因为吸引人们注意的“光源”靠近了他。

　　一袭白衣，眼神如冰的俊美公子略微弯腰，抽走老汉怀中的花盆。

　　“卖吗？”他淡淡问道。

　　老汉随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抬起头，眼睛陡然睁大，呆愣的模样有些痴傻，半天没能顺畅吐出一个字。

　　那公子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人的目光，倒也没表现出不耐烦，轻声又问了一遍：“这盆花，卖吗？”

　　老汉终于回过神，立刻有些惶恐低下头，吭哧道：“……卖，卖！五文钱……”

　　公子也不怕脏，一手抱着花盆，一手从腰侧的钱袋子中掏出一个银饼子扔到老汉怀里。

　　那都够老汉卖好几车花的……云天壁皱眉，忍不住低嗤了一声。

　　他不喜欢“善良”的人，尤其是那些牺牲自己利益甚至生命、只为帮一个陌生人的傻子。

　　所谓的“侠义之心”在他看来根本毫无用处，这世间上的不平事、穷苦人可太多了，谁能管得过来，谁又能知道管了就是对的？被自己帮助过的人背叛也不是多么少见的事。人，生来自私，何必强行逆转本性，就算是皇帝，都不能保证眼皮子底下的王都固宁城中的子民都能和乐安康，其他人又何苦来着，只为得个好名声吗？

　　云天壁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所以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只是没想到自己那声不屑似乎被白衣公子听到了，直接抬眼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