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花前》千丈灰

14、第 14 章

　　二姑娘姿态诡谲，身手矫健，她可以毫无声息地从一处地方到达另一处地方。

　　可她偏偏要在每一个停留的角落都露出马脚，因为她喜欢看人们发现她后所露出的惊恐表情，喜欢一步步接近他们时，他们发出的绝望尖叫。

　　有时人们会逃脱她的追捕，没关系，游戏就是这样的，有输有赢才有意思。

　　如果都像现在这个女人一样，那就太无聊了。

　　李纯娘脸部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恐惧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怪物，敲盆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僵硬。

　　二姑娘的身影再一次消失，李纯娘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双目圆睁，眼珠疯狂转动，想找到二姑娘再次现身的地方。

　　可是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怎么回事？她去哪儿了？

　　李纯娘咬紧嘴唇，眼里因恐惧而噙满泪水。

　　找不到她的时候才是最恐怖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当自己下次再看见她的时候，自己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忽然，一阵寒意从李纯娘身下传来，双腿像被冰冷的水草缠绕住，又麻又痒。

　　李纯娘惊恐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被鼓鼓囊囊地撑起，水草般湿滑的黑色发丝一缕缕从裙角蔓延出来。之后，是一张青白怪异的脸，面朝上从李纯娘裙下探出，外凸的眼球满含恶意，咧着嘴露出黑色的口腔，发出咯咯怪笑。

　　“啊——！！！”李纯娘扔掉手中的东西尖叫着跳起来，却因为脚踝被抓住而狠狠摔倒在地。

　　二姑娘的身体从李纯娘裙下暴露出来，四条节肢动物一般的腿伸展开，一只脚重重踩在李纯娘的肚子上，双手攥住她的脚踝，准备将这两条腿扯下来再将她拖回去，当作自己的新玩具。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响起孩童清脆的啼哭，那是李纯娘孩子的声音。他好像感觉到母亲即将遭遇危险，哭得声嘶力竭。

　　二姑娘的脑袋刷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中带着探究，口中发出尖利的笑声，好像很惊喜。比起这个毫无趣味的女人，她还是更喜欢小孩子，他们更小巧，更可爱，吃起来味道也是最好的……

　　她缓缓放开李纯娘，侧耳倾听，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位。

　　她很快就会冲过去，把孩子找出来抓走！李纯娘意识到了这一点，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她连滚带爬地抓起掉在一旁的破盆和棍子，躺在地上疯狂地敲击起来，刺耳的金属撞击之声响彻云霄，掩盖住了孩子的哭声。

　　二姑娘捂着耳朵冲她咆哮一声，伸手就要先去扭断她的脖子。

　　然而她伸过去的胳膊赫然短了一截，关节处只剩一个平滑的断口，鲜血喷涌而出，浇了李纯娘满头满脸。

　　二姑娘仰起脖子就要发出痛吼，可她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来，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线，紧接着，她脑袋一歪，整颗头就从脖子上滚了下来，狰狞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身体如死去的虫子一般蜷缩着倒塌在一旁，之后便没了动作。

　　李纯娘心有余悸地躺在地上，不敢轻易活动。

　　穆星回提着滴着血的柴刀站着一旁，也屏息警惕了片刻，确定二姑娘不会再爬起来突然袭击后，他才捂住剧痛的胸口轻轻喘息，拿刀的手也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应曦从躲藏的屋子里冲出来搂住穆星回。

　　“灵煦！我的老天爷啊，你可真……”话没说完，应曦就察觉到好友的身体重量正在向自己倾斜，“灵煦？！”

　　“没事，靠一会儿。”穆星回轻声道。

　　李纯娘见没什么事了，也顾不上他俩，飞快爬起身跑回房间，去安抚自己受惊的孩子。

　　穆星回有些头晕目眩，他闭上眼睛稍作缓解，呼吸因疼痛而颤抖，捂着胸口的手掌感到了一些湿润，那是伤口渗出的血。

　　“灵煦！”应曦急得不行，可现在唯一能做的却也只是尽量扶稳他而已，“这可怎么办？这地方也没药啊！我们先回屋里，你躺床上歇会儿，我问问李纯娘有没有什么疗伤止痛的办法。”

　　穆星回低低“嗯”了声，在应曦的搀扶下往回走。

　　可还没走几步，应曦忽然停下脚步。

　　穆星回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颤抖，睁开眼睛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房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她双臂垂直在身体两侧，长发从脸前一直垂到脚背。

　　从头发的缝隙中可以勉强看见她白到几乎透明的脸，竟是十分漂亮的。若是云天壁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女子的长相与他在墙后看见的第一张脸如出一辙。

　　按理说在见过二姑娘那张惊悚的脸后，这么一个美人不该把应曦吓成这样——如果没有一双五指粘连在一起的小手从她腹部探出来，拨开头发露出一个巴掌大、五官皱皱巴巴的小孩儿脑袋的话。

　　这个小孩儿看上去还不足月，半截身子都蜷缩在女鬼被刨开的肚子里，眼睛似乎还睁不太开，嘴里却已经长满了尖牙，正嘎吱嘎吱咀嚼着什么血红蠕动的东西，那是他母亲的肠子。

　　穆星回强提内力，将应曦护在身后，柴刀架在身前作防御姿态。

　　这时女鬼肚子里的孩子叫了一声，声音如同将死老人，虚弱沙哑，毫无意义。但女鬼却听懂了。她双脚并拢，踮着脚尖，直挺挺向二人滑过来。

　　穆星回立即推开应曦，自己风一般掠过去，举刀劈向女鬼细白的脖颈。

　　可当刀刃划过女鬼的脖子，穆星回却感觉自己根本没砍到任何实质性的物体，以至于身法过快而产生的惯性差点儿闪着自己的腰。

　　女鬼的身形飘忽了一下，像水中倒影一样散开又很快聚拢。她转身再次滑向穆星回，穆星回脚尖点地飞快后撤，手上不忘一下下砍向这两个怪物。可这只能让她的身体不停闪动，毫无效果。

　　接着，女鬼肚子里的小怪物猛地弹了出来，龇牙咧嘴地扑向穆星回。

　　小鬼肚脐上还有一根血红的脐带连接在母亲身上，这让他跳不出太远，但也足以碰到躲闪不及的穆星回。

　　穆星回别无他法，只能伸出左臂抵挡，毫不意外地被小怪物一口咬住手腕，尖利的牙齿几乎刺穿他的骨头。

　　……前一刻明明还像云雾一样看得见摸不着，碰不到彼此，现在却差点咬断他的胳膊，这未免也太不公平。还是说，自己现在也能碰到他们了？

　　穆星回果断出刀，对着抱住自己胳膊的小鬼横劈出去，小鬼的身体连同脐带顿时被砍成两截。

　　这一次，穆星回果真有了刀刃入肉的手感，那小鬼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如同一摊烂肉掉在了地上。

　　一直僵直着身体的女鬼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怔愣地盯着地上看不出人形的孩子。

　　穆星回当机立断，趁她还没有反应之前提刀向她杀去。

　　这次不再那么容易，他的刀在离女鬼还有半寸距离的地方停住。

　　一缕黑色发丝紧紧缠绕住他的手腕，明明只有拇指粗细，却坚韧得如同铜丝铁线，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女鬼原本垂至脚面的长发此时无风自动，如蛛网一样散开，敞开的腹部因为没有孩子的阻塞而开始掉落肉块，她漂亮的五官也变得狰狞可怖，像被人用丝线牵着向脑后扯。

　　她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巴，冲着穆星回发出凄惨的嘶吼。

　　更多的头发缠绕上穆星回的身体，早已近乎力竭的他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手腕处似乎要将他勒断的力道让他连拳头都握不住，柴刀随之从手中滑落。

　　“灵煦！！！”应曦恐慌到极点，抬脚就要冲上去。

　　“别过来！快跑！”穆星回艰难地冲他吼，“别回屋，去亭子那边……”

　　一缕头发攀上他的脖子，他顿时失去了呼吸和说话的权利。

　　他浑身都感受到撕裂般的剧痛，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切成碎片。窒息感剥夺着他的理智，让他幻觉似的开始胡思乱想。

　　失去孩子而暴走女鬼明显不愿意让他死得太轻松，在报复性地减缓这个过程，痛苦在无止境地延长。

　　但至少她暂时不会将注意力转到应曦身上。

　　不过在把他弄死之后就不一定了，但愿应曦能听他的话逃走……

　　但愿云老板能快点回来保护下应曦……

　　虽说一直安慰应曦这里只是噩梦而已，但其实他一点也不确定……

　　如果他在这里死了，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他的尸体是消失在这里，还是仍在藏仙阁？……

　　好像不管哪一个，藏仙阁都要遭殃了……

　　除非他还能活着……

　　如果能活着……一定要让应曦请他吃饭……

　　可恶，欺辱自己的那个混蛋还没找到，真是便宜他了……

　　穆星回的意识逐渐涣散，他已经看不清女鬼可怕的脸，也听不清她的怒吼。

　　他好像陷入了黑暗，坠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