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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做局 ...

  •   没人说话,没人拦着,也没人扶一把,田翠娥踉跄着起来,周围的人甚至让了让,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打那天起,田翠娥除了寡妇,还被冠上了“天煞”的恶名。

      没钱,没丈夫,没亲戚,迄今为止最窘迫的事情撞到一块了。但田翠娥自陈望没了起,一滴眼泪也没掉过。她强撑起来,砸锅卖铁先给娘家操办丧事。

      至于陈望,煤气爆炸本就尸骨无存,家徒四壁也再没有能卖的东西,田翠娥收敛些他的衣物,装在匣子里就算是骨灰了。没下葬,怕被人挖出来,就搁置在案台上,每天吃饭都能见着。

      其实也不是每天都见到,死得亲戚太多,田翠娥整日整日的跪在灵堂外,没什么吃饭的时候。她吊着一口气,绝不让人看着好过,好像在赎罪,又好像在向老天控诉命运的不公。

      之后的日子田翠娥记不太清了,浑浑噩噩的,丢了魂魄一样。

      亲戚的咒骂、光棍的骚扰、长舌妇的编排还有乡亲的怜悯,她都认命一样沉默的收下。

      直到有一天,蝉鸣噤声,树叶开始飘零,小陈才跌跌撞撞的回家,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浓厚的血浆糊了满头满脸。

      田翠娥怔怔的看着,她的心底压抑了数月的怒火和悲怆从喉咙口喷涌而出,“啊!啊!啊!”她大叫三声,嗓子生疼,胸口滚烫,仿佛胃里涌动着炽热的岩浆。

      田翠娥终于活了过来,她痛心疾首,领着儿子在村头骂了整整三个小时,从傍晚骂到漆黑。

      骂天不公,骂地不厚,骂鸡叫的早,骂狗睡得晚,骂早稻不出芽,骂耕牛不出力,骂早死的老公......

      骂着骂着,她喉咙嘶哑,嘴里连吐沫也酝酿不出,整个人从头到脚火辣辣的。望着儿子惶恐的眼神,田翠娥一把抱起他,边走边哭,泪流满了回家的路。

      第二天一早,田翠娥带着儿子揣着全部家当535块钱上了A市。

      她兼了三份工,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肯歇。好在那时候教育资源不倾斜,就算没本地户口,陈才也平平安安的念到了高中。

      大概所有善言的父母都会收获沉默的子女,陈才很腼腆也很懂事。

      母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起来。每每凌晨,陈才总会被噩梦惊醒,然后通过昏黄的灯光,看见母亲泡在冷水里洗衣做饭的粗糙双手。

      工作侵占了她的整个白天,夜晚降临,陈才侵占了另一半。

      十几岁的陈才常常做一个思考,疑心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一个女人这样奉献自己。

      想的太多不是好事,高考没中。田翠娥很平静的接受了,她甚至宽慰的为陈才添了一双名牌球鞋。

      踩着这双鞋,19岁的陈才进了聚合的工厂。过了四年,陈才23岁,因操作失误,被机器切断了手臂。

      ......

      采访完,已经六点了。

      两人沉默的迈出病房门,现下正是高峰期,电梯爆满。征询了朱时清的意见,魏呈领她走了楼梯。

      楼梯间空荡荡,没什么人影,也没什么声响。

      下了两楼,突然从安全出口的门内爆发出惊喜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生了妈,生了,一儿一女。哈哈哈哈哈,我当爸爸了,儿女双全,您以后就享福把!”

      这么两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可想而知里头刚当上父亲的男人多么欣喜若狂。

      朱时清站在楼梯口,她精神恍惚,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一栋楼里悲欢交杂,如此两极分化,心像闷在海水中,氧气全无,缓缓下沉。

      疑云弥漫在她的眉头,朱时清停下脚步,她俯视阶梯下的魏呈,目光纠结:“魏总,我能知道贵公司对于陈才母子的真实安排举措吗?”

      魏呈定定的看着她,好半晌,语气认真的答道:“与我在病房内所承诺的一致,承担医保外所有医疗费用,根据伤残鉴定如实赔偿,并保留工位,可以选择返岗。”

      朱时清更疑惑了,她钻进了巨大的牛角尖,怎么也出不来:“但是这样的话,工厂的用人成本会急剧增加,而且不排除有的人心术不正,这样一来企业的负荷......”

      “朱小姐,如果不是因为你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我真想挖你来聚合。”

      魏呈笑了笑接着说:“毕竟像你这样为企业考虑的人不多了,大多数人只会为弱势群体发声。”

      朱时清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讽刺,她拧着眉头,憋出一句:“什么?”

      魏呈敛了笑,正色道:“对企业来说,压力确实很大,但是这是第一例,我们当然要好好处理。”

      “内部的缺陷如果由他人指出,聚合会相当被动。而这之后,我们将会重新制定规章制度。风险大,那就转嫁出去,为员工多购买一份意外保险,赔偿的一方变成了保险公司,我相信矛盾也就抛出去了。”

      “虽然保险费是一大笔支出,但是赔偿到位而且解决了劳工矛盾,就长线发展而言,对聚合的形象绝对利大于弊。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朱时清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坚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虽然站位上他在仰视,但思想上却是绝对的俯瞰。

      朱时清感觉自己被震慑住了,直白的有力量的话语,一下子把她从死板的牢笼中拽出来,她空咽了咽口水,没再说话。

      魏呈给了她一点时间思考,见朱时清没再发问,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绅士的一请:“朱小姐,天色不早了,有空吃个便饭吗?顺道沟通一下具体细节?”

      第二天中午,魏呈提着一叠报纸赴了姜诀的约。

      这是一家幽静的西餐厅,装修考究,跟着服务员七拐八拐才进了包间。姜诀已经稳坐其中,正切着牛排。

      姜诀向魏呈示意,让他在对面坐下。“给你点了一份菲力,在员工食堂见你吃过,应该不忌口吧?”

      魏呈目光闪了闪,微笑着坐下:“不忌口,谢谢姜总。”

      今天在外见面就是为了陈才的事,至于为什么在外头见,是因为公司早都放假了,昨天实在是例外。

      汇报工作是门技术活,尤其是假日里——跟老板有段日子没见。首先要摸清楚姜诀现在的心情,再斟酌用词好好答复。

      魏呈吃了几口牛排,面露惊喜之色:“姜总,这家的味道很好,您真是眼光独到。”

      “是吗?我感觉一般般。”

      看来心情也一般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魏呈低头思考一下,忍了忍还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姜总今天没有应酬,怎么在外头吃饭?”

      姜诀看着面前的汁水淋漓的牛肉,突然觉得有几分恶心,他用餐巾把嘴一抹,啪的扔在桌上:“林琼不在,我给阿姨放假了。”

      看着姜诀不耐的不假辞色,魏呈不动声色的垂眸,加快咀嚼咽下口中的食物,转身从公文包里掏出那叠报纸递给姜诀。

      见他翻来翻去,魏呈提醒道:“姜总,这是朝闻早报,买的中间版面,没给图片。”

      姜诀看着这不入流的报纸中央,夹缝中有窄窄的一溜字,嗤笑道:“叫人家瞧见了,还以为聚合要破产了呢。”

      姜诀反掌把报纸一压,挑了挑眉,“不过这样就很好,有这个先机,咱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咱们,这真是个好听的词。魏呈淡笑着应和:“是啊。”

      “马上过年了,乱糟糟的不好收拾,找个时间把梁又庭叫出来,逼一逼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狐狸尾巴。”

      魏呈喝了一口水,看着外边的云层堆积,风雨欲来,从容的应答:“好的,姜总。”

      窗外雨声淅沥沥,梁又庭是在女人身上接到电话的,起初他不在意,垂头再来,但电话不断的响起,实在讨厌。

      梁又庭汗淋淋的从女人的脖颈间把头拔出来,湿漉漉的长发糊在他的侧脸。

      他大手揉搓,笑着在女人脸上狠狠嘬一口,声音沙哑:“宝贝儿,我接个电话,你可千万别出声哦”,逗得女人咯咯直笑。

      捡起手机一看,魏呈。梁又庭嘴一撇,不屑的接起来:“喂,魏特助啊,什么事啊......”

      不过渐渐地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梁又庭大手紧紧捂住女人的嘴,既控制住她的动作,又让她不能出声。

      他声带紧涩,颤颤巍巍的问:“姜总也在楼下吗?......好好好!我马上下来,马上下来!”

      说完他一把抽出来,被压迫的紧张和早谢的羞愤,让梁又庭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大叫一声,一拳擂在床上,弹力极好的床垫,波动起伏,吓得女人动都不敢动。这下子不用梁又庭帮忙,她自己就捂上了嘴。

      但是时间紧迫,虽然满腔愤懑,梁又庭还是快速的从混乱的地上拣起衣服,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一股脑的往身上套。

      急匆匆的下了楼,公寓门口的黑车就那一辆,分外显眼。

      车子停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光手走过去,是定然要淋一段雨的。然而撑伞,又显得有点磨蹭。

      正犹疑着,随着车灯闪烁,雨中的座驾响了两声喇叭,明显是在催促了。

      草,梁又庭咬着牙冲过去,一路小跑到后排门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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