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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炉子上长出一团一团白棉花似的蒸汽来,吊起的砂锅边搭着一只拳头大的调羹,徐林正在那里慢慢地搅动着,何常犹想说些什么,却支支吾吾,徐林拿他的脚碰了他一下,于是何常便将话嚼烂在了嘴巴里。
锅里溜边儿贴着几张饼,徐林将盖子盖上,换了主题:“何工今晚怎地找上我们了,不跟你的媳妇孩子一齐过年?”
何常道:“屯子里有人结婚,正摆席待客,吃席只让一大领一小去。”
冬天的马路,黑灰色的土地,间或长着几根冻缩在那里的草茬,仿佛中年男人斑秃的头顶。头上的天黑得发沉,偶或,从田埂与原野的边沿闪出亮光来了,有鞭炮的噼哩啪啦的声音。阑干外头的两个大兵猛地将枪一提,觉出是炮仗之后才松懈下来,互相打趣,以为是打起枪来了。
贴锅的米饼被翻了个面,是将要熟透了。周怀鹤坐直在那里,眼光钉住锅里的咕咚菜,却仿佛又没真的将多少心思丢进去煮,眼珠里头全是涣散的,半晌也没有发出一个音来。
程筝从棉衣的荷包里取出一个稻草编的物什,然而实在是怪状奇形,使人叫不出名,她对何常道:“前几日拜访你的媳妇,教了我几招编竹篾子的手艺,我这几日无聊试了一手,你瞧瞧如何。”
她半抿着一点翘起的唇角,眼睛里头攒着一点零星的莹光,仿佛很有一些期待,然而何常接过那石头似的“工艺品”,舌头好似棉线似的绕着结,许久后,干干地笑了一下。
“实在是高超的手艺。”他道。
程筝郁闷地拿回来捏在手里,周怀鹤这时候仿佛是终于从某种奇妙的感觉里抽身出来,向她这里斜过来一眼:“你可别说是编了个我的小人。”
她的那一条弓在那里的背脊霎时间挺直了,笑吟吟道:“鹤少爷顶好的眼力!可是你不要误会,我单只是编着好玩,并没有拿针扎过。”
周怀鹤才点亮不久的面容又阴了下去,嫌她委实是煞风景,这句话分明可以不解释。另几人竭力忍住自己的声音,腹部倒忍得有些痛了,莞尔间,徐林从地上一叠搪瓷的碗上拿起一只,催促大家趁热吃。
于是程筝将自己编的很是不像周怀鹤的那只小人扔给了他,美其名曰是还夹子的礼物,便去接碗了。周怀鹤拿在手里定眼瞧了一瞧,无声地塞进了自己的大衣里。
这一边搭着柴火亮着火光,融融的祥和的一片,橙黄色的一个圆形的亮点,仿佛流心的蛋黄,淌到了门口两个值夜的军官脚边,如同遭一张黑夜的舌头卷覆吞吃了进去,冷暖的反差画出了一条三八线来。
程筝咬着筷子尖投去一眼,揣着一些心思,端两只碗过去“慰问”。
她穿一件染着鹅黄色的羊绒的大衣,然而还是冷得缩住颈子,腰带缚得过紧使得她的动作有些受了限制,程筝抬着两只胳膊交搭在钉死的木头围栏上面,向那二人套话:“也是辛苦了您二位,这样的日子里还得执勤,一直就是你二人来看守么?”
这两人单只是扔来一道眼光,随即便拒绝了她端来的热菜,斜签在阑干桩子上头,靠得歪歪斜斜:“不然这样挨冻挨饿的事,还有哪个冬瓜脑袋愿意过来当守门的石狮子?”
程筝假装了然地一点头。见她在这里同二人搭腔,周怀鹤也挪步过来了,他的口袋鼓起了一小块,里头揣着个自己的草人,欲盖弥彰地用手掌搭在那里盖住。
今年的雨雪特别地多,阴风一挂起来,仿佛长针寸寸扎进肌肤里,直刮骨的冷。周怀鹤问道:“你上头的人没有跟你说我们什么时间能走么?”
相较于程筝圆滑的迂回的问法,这人是疏于在语言上回旋的。
“货交出来了自然放你们走,急能作甚?”
程筝笑了一笑:“大过年的,也是怕你们累呢,同是底下做事情的人,什么错也没犯过,却被拎来这地界吃这样的苦,将心比心,也是心疼的。”
周怀鹤看着她的嬉皮笑脸,他顶一张画皮似的脸,轻轻转开了他的眼珠,不向她看了,心说她果真是一位一旦有坏心思便要扮笑脸的人。
那二人的面色瞧上去略有松动,然而还是一个不应答,于是程筝便又说道:“那等我们走掉之后,你们要去哪里?”
仍是一阵缄默。
“哦,我身边这位。”程筝向周怀鹤靠了靠,捉起他的手腕来,周怀鹤的眼睛还是不挪动,顶无奈地听着她在那里周旋,“是天津城商贾周家的小儿子,你们应也是明白的,我想着,假使后来你们没有了好的事情做,可以给你们介绍个去处,天津的租界里头是很安全的,倒也还值得一去。”
好处一旦给出去,想吃肉的人闻着味道便涌上来了。一人蹭动了他的身子,仿佛是有意向,然而还是谨慎:“你又是哪个?怎地单是你在这里作他的主?”
周怀鹤的手肘被她勾着,垂了下去,程筝的手背蹭在了他的暖和的外套上,一团一团的绒毛烘着她的皮肤,她单在那里敛动她的双眼,有些走了神。
不多久,听见周怀鹤的沙哑的嗓音:“她是谁也并不干你的什么事。”
思虑再三,那军官蠕动他的白色长虫似的两瓣嘴唇,快口道:“要不了太久,估摸着开了春就能放你走。”
开春……程筝暗暗想,倒是跟徐林预估的交货时间相差不太久。
然而,然而。她目光深沉地咬一咬自己的指甲,又发言起来:“那周少将呢?他什么时间能走?”
周怀鹤霎时间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手里抽出了,程筝认为他是嫌冷了,或者是觉着她那样捉着他实在不礼貌了。
“当兵就是打仗来的,他身上背着任务,日本人什么时候走他什么时候走。”
话甫一讲完,眼见着远处又来一人,同样的士兵装扮,长马脸,长得颇严肃,腰间的勃朗宁赫赫闪着精光。这高个子一径过来,那二人便连话也顾不得同她说了,跨走两步迎了过去,将耳朵贴去听加密的发言。
程筝扒在那阑干上,顷刻间将踮起的脚跟落下了,恰好踩在一处软的草茬上。
木桩的阑干一边立着一盏二人高的电灯,灯下闪过几只蛾子翅膀,从周怀鹤的无表情的脸颊上纷乱闪过,他束手站在那里用他垂视的眼光观察她的表情,嘴唇抿开一粒雪,滑进了他的唇缝里,惹得他又咳嗽起来了,肺里灼烧着热腾腾的东西。
程筝撩眼皮看向他,好似很关心地说:“似乎是太冷了些,接着烤我们的火罢。”
阑干外,三个军官嘴巴贴着耳朵,窃窃私语。
“怎地这样急着要调兵……”
“吕司令呢……什么?这个窝囊货怎地没了影!那现在要如何办?”
风雪尖刀,雪土飞扬,穿军装的人急头白脸,枪杆子突然落了地。
一片阴冷的雪色晃过去,是一丛篝火,散开澄黄的虚影。
小雪转了大雪,一粒一粒烧进了那炉子下的火堆里,静而又静,鞭炮也不响起来了。
大年过后几日,程筝去北城区旧街的警察署里查自己的户口,发现那里的人少了许多,单只剩桌案上立着几个姓名的牌子。
心中刚升起疑虑,眼睛底下翻簿子的警察反复摩擦着他的寸头脑袋,说道:“没有登记过这号人,这户姓程的人从没有登记过孩子。”
“麻烦了。”程筝戴着毛绒的暗紫色的手套,将手间的云朵包捏瘪,礼貌地笑了一笑,旋即向里侧的玻璃门里落去眼光。
警察署里的钟盒,长方的红木条,正指向下午三点钟,除却钟盒下坐着的一个接线员,玻璃门内几乎是空的。
她佯装纳罕地问询:“今日是有什么大事情么?怎地都没了人?”
那人脸上的僵硬的肌肉一跳动,挥开他的手掌,赶走她:“自然是听了别的命令,你的事情不是已经问完了么?快走罢快走罢!”
厅外咕噜噜滑过一辆包车,嘈杂的市闹声。
程筝心中揣着几个问题,然而想来这人也不会再有耐心回她的话了,此趟来原只是想要确认一番程老汉确实并未撒谎,“程筝”的确不是程老汉的闺女,那便正如他所说的,自己是突然出现在田埂上的。
若当真想要求问这件事,还是得找到他们口中的半仙儿才行,听描述是个年青女人。
眼看时间也不早,她想要出了这警察署去外面与打公共电话的周怀鹤汇合,再一道回去,然而才下了半截台阶,便见警察署外头停着的那辆黄包车的车篷向上一拉,露出周怀良的脸来,两人一高一低地对望着,他的脸上挂着几分疲态,仿佛有许久没合过眼。
“好巧,你到这里来有事么?”程筝先发表了她的问题。
周怀良给车夫付了钱,折过头回道:“我住这里楼上的公寓房。三楼。”
她掉过头向侧边一看,一层的商铺租给了一家日本百货店,再一侧是一个拱形的石头门洞,里头通往公寓楼,装潢瞧上去是很用心的,像酒店。
程筝漫应着,不及他问,便自己交代了来意,“我同鹤少爷来旧街办些事情,我正在这里等他。”
她笑笑,为使得气氛不要那样的没有起伏,程筝有意地呼应他上回的话:“那我便不要你请我吃一杯茶了。”
黄包车夫收下了钱,拉起两条杠便又拖走了,周怀良旋身,向她身上落来一眼。
生冷的天气,嘘气成云的两人。他一动也不动,眼下是疲软的青黑,显出几分憔悴来,眼光先是挂在她嘴边的雾气上,随后又挂在她的一侧头发的两根夹子上,像一卷画,挂在那里摇摇欲坠着。
分明没有多少讲话的力气了,然而他还是开口道:“我不可以硬请你么。”
她只当是玩笑话:“还有强请的说法?”
周怀良立在冷风里,继续同她兜搭着:“你的衣裳,还在我的家里,今日一道取走罢。”
如此,便又唤醒了她的记忆。自己是落了个斗篷在周怀良那里,况且她拎来的厚衣裳着实少,丢一件少一件,既然都到门口了,拿走倒也不妨什么事。
“总之鹤少爷也还没有回来,那我是得走一趟了。”程筝捏着她的包从楼梯上下来,转而跟着周怀良上了另一道楼梯了。
那楼梯很要宽阔,容许两个人擦着肩膀上去,粉过的走廊墙面上用彩纸络住几张广告,花花绿绿的颜色,嫣红的唇弯出一张张美丽的笑脸来,是近日城区内热映的电影。
上到三楼,向横里走去几步,电灯正下方的一间房屋,周怀良请她自便,鞋子也毋用换了,程筝立在玄关向里面张望,内心咂舌。
好一个缩小版的怀良公馆,这方方面面的装潢根本没有改变,简直像一个笼子复刻了另一个笼子。
装着武器的红木橱依然放在东南角的位置,书桌上依然是按颜色将簿册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这个人的家里似乎全然不允许另一个人的毛发的出现,以至于程筝在门口讪笑着,脚也不敢落下了。
然而这个想法将将涌上心头的一瞬间,便在一个灰白布罩的沙发上面瞧见了唯一的一抹亮色——正是自己那件靛蓝的呢子斗篷,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
“啊,我看见了。”她讲着,轻轻地移步过去,正要拿起来,周怀良先一步将那件斗篷拎起,交递给她。
她接过,两人的指尖碰了一碰,她慢慢地垂落着她的睫毛,唇边呵着热气,背后是一扇半圆的拱形的玻璃窗户,映上二人变了形的身影,中间的距离也拉宽了些。
周怀良向那窗户上一看,便又向前走了一步。
指尖单是碰了那么一下,他怔一瞬,道:“手很凉,穿上罢。”
“应是刚刚在外头站着,风吹的,其实我倒还不很冷。”程筝说道,便见他真的有意倒茶,于是要走的话便也堵在了喉咙中。
红砖壁炉里烧着炭,烟囱也慢慢滚起热气来了,拱形玻璃上盖上一层模糊的雾气,程筝捧着滚热的茶碗,在手心里转了几圈,手的确不很冷了,她卷起她的眼皮,见周怀良放松着他的身子仰靠在对面的沙发上,眼睛半闭不闭,分明是累着困着,何至于还要请她的茶。
“良少爷似乎是困了,我还是不多打扰了。”程筝干笑。
周怀良额前的头发掉下一缕来,搭着他的眉角,显得这个人不很整齐了。他沉沉地道:“吕司令不见了人,这几日的事情都压在我的身上,没有能够睡觉的时间,精神头确实不算好。”
“是。”她正要捏着自己的斗篷起身,然而又被截止:“但请你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有的。”
程筝又坐下了,抿着茶碗,鼻尖顶住了杯壁,喉咙很快地吞咽着,周怀良靠在那里盯住她,发出道气声,仿佛是笑。
“在那里还住得惯么?”
“还好,不难过冬,春天便走了。”程筝道。
“如果住不惯的话,还是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程筝向他睃去一眼,疑心他是累糊涂了,她分明说了“还好”,怎地还要如果一个住不惯。
“不好麻烦。”
“你麻烦我的事也不止这一件。”周怀良平静垂眼,眸子全无情绪,很克制他的口气,“为何单在这件事情上不想要麻烦我?”
“你跟我弟弟在警局说的那些,当真是假话?”他又跳跃性地问,程筝并没觉出这句话与上句的联系究竟在哪里。
她静默了许久,墙上的钟盒滴答滴答地响动着,两根长短针挂在钟面上,已经是快下午四点了。
“部分真部分假。”她应声。
周怀良仿佛是审讯惯了,用冷冰冰的口气追询:“哪部分真,哪部分假。”
“当女朋友真,私会真,还是假。”
“虽然很感谢良少爷帮我这么多忙,日后有吩咐我也准会照办。然而我已经不是您家的人了,为什么好奇这些呢?”
程筝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微微地笑起来,显得很不真心了,周怀良也觉出了她的虚假的笑,于是便住嘴,眉头又是一紧,记不得自己刚刚为什么问这么多的话了。
只是持久地看着她的翻飞的眼睫毛,仿佛有小的灵魂宿在她的眼睛里,于是他心道:倒也是,做什么好奇这些?
末了,他只是说:“怀鹤是我的弟弟,他还没有谈过女朋友。”
——我也没有。
漫游时补充了这四个字,然而是忍下的,并未发出他的口。
程筝很用她的脑筋在想,慢慢地歪着她的头,最后猜测出一个答案来:“您怕我拐坏了他么?”
几乎是忍俊不禁地,她说道:“将心吃进肚子里罢,鹤少爷虽然身子弱了些,然而脑子并不容易诓骗。”
“我没有要与你谈论我的弟弟的想法。”周怀良拉扯着他很有效果的平直的声线。
于是程筝缄默了,静坐在那里,真就不讲话了。
“茶吃完了,身子也暖和了。”她很礼貌地微笑,可是扎在周怀良的眼睛里,倒觉得窗户里两个变形的人影之间是更加地远了,他很在那里烦心,旋即站了起来:“我送你下去。”
木桌上搁放一只小小的茶碗,上面留下一点水痕,一点唇膏的粘腻的虚影,兜底一点茶叶,慢慢地冻在了那里。
午后接着傍晚的时间,沈阳城内是诡异的安静,周怀鹤仍在电话亭里,拿电话机给香港的姨妈去了一通电话,汇报着平安。
电话线另一面传来秦菡失真的声音:“你堂舅他们已经领着人从重庆撤出了,还有南京方面的几人,另寻住处。他们那边传来很急的消息,叫你千万不能在沈阳久留。”
周怀鹤起先还认真在听,不久,眸光渐渐瞬移到侧边一家日本百货店门口的门洞里,程筝与周怀良正站在石头门下谈讲着什么,她的臂弯里多着一件靛蓝色的呢子斗篷。
于是耳边渐渐虚了空,口袋里的草人隔着一片内衬顶在他腰侧,姨妈的声音仿佛一丝一缕遭谁抽走了。
“我刚才——”周怀良最后想要再说一句,然而程筝说道:“不碍事,我想我这样同大家牵来扯去,的确有伤风化。到底之前还差点嫁给你的爸爸,这样跑来委实欠妥,良少爷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程筝其实倒是很理解他的话的,周怀良还欲追说几句,见她在那里缩脖子,于是便抿了唇,扯过她臂弯上的斗篷,抖了开来想要为她披上。
然而这斗篷将一布洒出去,遭一只凉冰冰的手给擒拿住了。
眼珠一转,定格在周怀鹤虚弱的笑影上,他略有几分喘意,似乎是很急地奔过来,将头向程筝那处扭转,唇角半挑不挑,齿缝里头传来话音:
“我道你怎地突然没了人,原是碰上大哥了。”
远远的,电话亭里的听筒悬挂在那里,接听的人却已经移换了地方。
程筝解释:“我是去拿我的衣裳。”
黑眉乌眼的青年向她支来一眼,从周怀良手里拿过衣裳,半眯着他的冷淡的眼,温温地笑道:“也要大哥替你穿上么?”
一个颇僵的对峙陡然掉落在三人当中,周怀良开口:“周怀鹤。”
并无多余的话,单只是叫了他的全名,倒仿佛长辈的呵斥了。
周怀鹤收住他的话音,细瘦的病态的脸上全无中气,不声不响地维持他的缄默,只觉得大衣口袋里的小人戳得他烦心,合该掏出来扔掉。
“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劳烦了你。”周怀鹤平声道。
他一径将目光低低地瞧着她,将衣裳给她披上了,“我的电话打完了,寻一部车回去罢。”
程筝一步三回头,用眼光向周怀良致谢。周怀良沉默地立在那里,瞧着二人渐渐在柏油路面上远去的影子。
白杨树的枝干斜斜地倾扫下来,无数商铺的吆喝声音在他的耳朵里缩影。
他念及,许多年前,还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周太太常常地教育他,作为长子,要知书达理、眼清目明,绝不能生出小家子气的忮忌的心理,委实不够大方,不合规矩。
于是,在周怀鹤刚被接来周公馆的时候,他的这个弟弟十来岁,周怀良也刚从军校回来,几人围坐在后花园的石桌的一旁,周怀鹤也是在那里温笑着,模样敲上去很要装佯。杨妈在一旁撸起他的袖子,看着上头斑驳的青紫的痕迹,仿佛一块锤砸了许多回的腊肉。
杨妈哀哀地叹息,又忿忿不平,说真是造了孽,瘦骨精似的小孩子,五姨太怎地能这样养自个儿的亲生骨肉呢!
周怀良听见自己的母亲也叹气,于是他无声地将漆盘上的从香港运来的菠萝蜜,全推了出去,保持他良好的规矩。
母亲夸奖了他,周怀良学会让家庭和睦的第一件事,是“孔融让梨”。
长子。
永远最守规矩、最听话、最为整个家里的和平着想。
孔融让梨。
不知怎地,此时此刻,这个词便仿佛箭簇般扎进了周怀良的心里,他立在簌簌的寒风中,闪动着他的眼睛。仍旧是很少微笑的、严肃到仿佛木偶的表情。
倏尔,周怀良垂下他疲惫的带上血丝的眼睛,深觉神经的疼痛,折身上了楼。
并无甚么别的想法,就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
门洞下霎时间一空,无数的冷风从石洞里头穿堂过去,商铺上的布条以及日本旗全被掀翻了起来,老人的抬起来的胳膊一般颤哆着。
人甫一走开,一旁的日货店里窜出个熟悉的佝偻的影子。
程老汉被一柄长的武士刀的刀鞘给顶了出来,在门槛上跌了个趔趄,粗短如蒜头的几根手指捏着他的麻布帽子,他的脸似乎是在酸菜缸里腌过了许多回,青黑的颜色,此刻正惊慌又小心着。
持刀的是一个中年的日本的男人,讲着不大流利的中国话:“你说的那个制铁厂,建在了哪里?”
程老汉咽着唾沫,连说带比划:“西边……惠工工业区,奉军围起来的一块!前几日几人在我家田地附近挖了铁矿,是我亲耳听见的!”
对方眯细着细条眼睛不应答,他便讨好地向前顶进几步,刀鞘顶在他的胸腔:“老袁头说你们这里是收消息的地方,我这个消息准是货真价实哩!假使您觉着不值一百元,也结一些给我罢……我要的款子是给我媳妇救命的,算作行行好,结一些给我罢……”
说着,几乎是要折起他的双腿磕起头来了。
“钱?”中年男人撂下他的刀鞘,笑了一笑,折身进了日货行。程老汉舔着他的干巴巴的嘴唇,他的眉毛和嘴唇冻僵在风里,翻飞的衣角上腻上一块猪油的湿痕,程老汉一面搓着他的衣角,一面等待着,心中觉出一些喜色。
然而末了,单只从门口扔出来一袋生的鸦片烟来。
门关了。
男女主的感情很快迎来重大进展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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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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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写出来就会发。】 东北工厂又是一大块阶段剧情,以男女主为主的,囊括玉玲线以及女主身份谜题,作者正在努力赶制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