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破镜重圆]》丘一

5、慢慢

　　房间的床是铺好的，程棉不需要收拾个什么，换了衣服倒头就能睡。

　　可能是太久没回来睡的缘故，她有些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无奈只有立起身，盯着昏暗的光发会呆，随后下床穿鞋，从箱子里拿了瓶牛奶出来。

　　牛奶能助眠，她以往压力大失眠的时候就喝这个。

　　因为是冬天，她肠胃不行，大晚上喝冷的不用等第二天，过两个小时就肯定拉肚子。

　　想睡个安稳觉的程棉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下了楼，想去厨房把牛奶给热了。

　　她凭借着脑中的记忆走到厨房，打开灯，厨房明显是翻修过，以往需要烧柴的土灶变得现代化。

　　程棉靠近看了会，看出用的是天然气。

　　老家的房子不隔音，程棉怕吵着别人睡觉，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轻手轻脚接水，再轻手轻脚开火。

　　随后就在一旁静等着水开，一会儿把牛奶放下去烫一分钟就差不多了。

　　她动作一停，耳边变得寂静无比，因为过度的安静她的听力有了增加。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水声。

　　没记错的话，隔壁应该是洗澡间。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洗澡？

　　程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文意，他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就说过，到家了，一定要好好洗个澡。

　　一会遇到了肯定难逃一场对话，程棉心中开始提前准备一会儿说话的词句。

　　锅里冒出了白烟，程棉关上火，把牛奶放进去，盖上盖子，准备闷半分钟就拿出来。

　　隔壁的水声停了，接着是开门声，程棉觉得是文意洗完澡出来了。

　　他要往房间走就必须从厨房过，程棉转过身，准备随时跟他打招呼。

　　刚抬头，看到靠在门边的江时漾她心慌张一跳，刚刚准备了满腹的话在一瞬间散了个彻底。

　　他刚洗完澡，身上随便套了一件黑色卫衣，头发湿润，发梢处往下滴着水，他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眼睑往下：“在煮什么？”

　　程棉僵硬道：“牛奶。”

　　“牛奶？”

　　“嗯，助眠的。”

　　“哦”，江时漾往里走了几步，熟门熟路地拿了个杯子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失眠了？”

　　“有点睡不着。”答完又随口问了句：“你要喝点吗？”

　　“可以。”

　　“……”

　　这回答程棉有些意想不到，她只拿了一瓶牛奶下来。

　　“我再上去拿一瓶。”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觉得麻烦了。”

　　江时漾把杯子放在桌上：“分一点给我就行。”

　　程棉看了他一眼：“我还是去拿吧。”

　　“不是最烦麻烦的吗？”江时漾淡声说：“来回跑着不麻烦了？”

　　程棉被这句话牵住了脚步，退了回去，用勺子把牛奶拿出来，随后裹着布，剪了个口子，给他倒了一半出来。

　　周围没了声音，气氛有些干，程棉想拿着自己的牛奶走，但江时漾荡挡到了去路，她也只有僵在原地：“你还没睡吗？”

　　“睡不着。”江时漾举了一下手里的牛奶：“有点失眠。”

　　程棉彻底失语，把吸管放进刚刚剪出的洞里，小口喝着。

　　“想相亲了？”

　　他冷不丁的一句话把程棉问得有些懵：“什么？”

　　他仰了点头，看着头顶灯泡周围的那一圈白雾，不紧不慢问：“微信都同意加了是想认识一下了吧。”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刚文思安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她摇头：“没有，是不知道怎么拒绝。”

　　“不想？”

　　“不想。”

　　他噗笑了声，把杯子放在桌上：“我也觉得你不想，毕竟你是最怕麻烦的，相亲很麻烦。”

　　程棉头垂了点：“嗯。”

　　江时漾偏头，神色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直到耳边的脚步声消失程棉才抬了头，垂眼看着粘了一圈牛奶渍的杯子，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杯子拿到水管处，开小水清洗。

　　昨天所有人都睡得晚，早上也起得晚，程棉是被一整犬叫声闹醒的。

　　睁眼后脑袋还有些沉，她下床习惯性地开了窗。

　　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因为冬季树叶飘零，没了遮挡，院中的景象一目了然。

　　她站了会，眼神定了定，注意到了站在院子中央那道高挺的身影。

　　江时漾穿了件休闲的黑色外套，裤子也是成套的休闲裤，这身装扮将他身上的冷冽消平了些。

　　他往后退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正一扭一歪地靠近他，边朝他走，边伸手在空中乱抓。

　　江时漾几口喝掉手里的牛奶，往里吹着气，牛奶瓶被吹得鼓鼓的。

　　他弯腰在小孩头上点了一下：“走远点。”

　　小孩不满，抓了他一下：“呀！”

　　江时漾慢条斯理地将牛奶盒放在地上：“我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走开的。”

　　随后他抬脚，瞄准牛奶盒用力一踩，随着一声巨响，牛奶盒炸开，里面没喝完的牛奶溅出，粘到躲闪不及的小孩身上。

　　她愣了几秒，随后放声哭了出来。

　　江时漾看着她满脸的牛奶渍，显然有些意想不到里面还剩这么多牛奶。

　　“江时漾！你无不无聊！”文思安窜了出来追着他就是一顿打：“你几岁了你！”

　　江时漾偏身轻松躲过她的击打：“我让她让开了。”

　　“你几岁她才几岁，她能听懂你的话才有鬼了。”

　　“我看她能听懂。”江时漾看了眼小孩：“知道你给她撑腰，越哭越狠。”

　　他说着又去拿石桌上另一个空瓶子，显然他还想再来一次。

　　程棉被他幼稚的举动逗得一笑。

　　“你还来？”文思安看不下去了，将他制止。

　　“去捡起来。”

　　被喊的江时漾也不急，气定神闲弯腰将牛奶盒捡起，直起身子愣了一会，毫无征兆地抬了头。

　　程棉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能准确判断出他下一刻的动作，在他抬头的瞬间程棉用力拉上了窗帘。

　　坐回床上定了好一会才起身换衣服。

　　程棉下楼时撞上了上楼的文思景，他穿着睡衣，看着没什么精神，走几步打个哈欠，抬头撞见程棉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思景哥。”

　　程棉先打了声招呼。

　　文思景：“昨天和爸妈一起回的？”

　　程棉笑着点头：“一起回的。”

　　两人相差四岁，又因为性别不同，小时候待在一起也找不到话题，长大了更是没话说。

　　估计文思景也不想因为过度的沉默而尴尬，挠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问：“吃早饭了不，文思安煮了粥。”

　　“你不吃点？”程棉礼貌地问了句。

　　文思景听着直晃脑袋：“我得再去睡一会，江时漾那小子太能喝了，昨晚上那瓶白的下肚他真的眼都没眨一下。”

　　想起江时漾昨晚上镇定闲舒的样子，他以为两人就是一时兴起，小酌了一杯，但看文思景现在这副被人抽了魂的状态，对于两人到底喝了多少程棉画上了问号。

　　文思景有些记不清：“那酒度数挺高，我喝第二杯眼就开始花了，江时漾居然没事，怪了，以前都没发现他酒量这么好。”

　　程棉看着他郁闷的样子笑了笑：“你们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

　　“也不是突然想起，就是昨天收拾的时候翻出两瓶酒，想着没事儿就开了。”文思景皱眉努力回忆着喝酒时的种种：“是江时漾提的喝酒，这人喝点酒就絮絮叨叨的，问一堆问题。”

　　“问问题？”程棉不解：“问什么？”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问，问奶奶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过得怎么样，后来又问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什么他小学的时候跟他妈走了之后你过得怎么样，你大学毕业后有没有回来过……”

　　程棉怔了一下：“他问我了？”

　　文思景白眼大翻：“谁他都问了两句。”

　　“啊。”程棉笑了笑：“这样啊。”

　　“你去吃饭吧。”文思景转头往楼上走着：“我得去睡会儿。”

　　“好。”

　　程棉下楼看了两圈，没见到文意和王慧的身影。

　　“舅舅，舅妈呢？”

　　“转路去了吧。”文思安抱紧小孩往上带了带：“应该说是炫耀去了。”

　　程棉没听懂：“炫耀？”

　　“去跟隔壁家的比今年过年谁家孩子回来得多。”文思安笑着说：“他们就是这样，越老越无聊。”

　　程棉不解这样的行为，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话。

　　“棉棉，你能空出手吗？”文思安边说边抱着孩子朝她靠近：“你帮我抱一会儿，我得去上个厕所”。

　　程棉看着她扔过来的小孩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伸手抱住。

　　小小的，软软的，还在不停挣扎乱动。

　　她一动，程棉就不敢动了，僵硬地站在原地：“我不会抱孩子 ”。

　　“没事，抱着就行，她没那么脆弱。”文思安似乎有些急，也不等她回话，转身离开。

　　程棉就只有焦急地看着，头一偏，小孩也把头转得对准她，大眼瞪小眼瞪了几十秒，她又开始不耐烦地挣扎着。

　　算算年纪，她也有一岁了，正是想走但又走不稳的年纪。

　　程棉怕手一松就把她摔了，不敢动，只有开口劝，她轻声喊着她的小名：“沐沐，别动，真的别动，求你了。”

　　“啊！”

　　她没听，挣扎得更厉害了些，因为不会说话，她只有用嘶喊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程棉被弄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敢放更不敢动。

　　“你这是抱了个孩子还是定时炸弹？”

　　程棉不敢抬头，只有小幅度地抬眼。

　　站在面前的江时漾，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这笑容中多多少少带着点幸灾乐祸。

　　程棉叹着气：“麻烦帮一下忙。”

　　江时漾也不干看着，伸手接过孩子，没成想小孩到他怀里的一瞬间，挣扎得更厉害了。

　　“就是想走了。”

　　江时漾把她放在地上，单手拽着她的帽子，沐沐被他拉着在地上转着圈走，边走边笑，时不时还抬头瞥一眼程棉，生怕她不看自己。

　　程棉注意力一不在她身上她就喊。

　　江时漾抓她的帽子抓得轻松： “还得有个观众。”

　　看着他熟练的操作，程棉忍不住说：“你好像挺会哄小孩的。”

　　江时漾也不觉得心虚，大方承认：“我会的东西很多。”

　　程棉被噎了一下：“你一直都挺厉害的。”

　　从小到大，不管是在人际还是学习方面都很厉害。

　　跟自己完全相反。

　　“文思景呢，他刚刚不是下来了吗？怎么人又没了？”

　　“上去补觉了，他说他的酒还没醒。”

　　江时漾轻笑了声：“他也就那点酒量。”

　　“你们喝了很多吗？”程棉问。

　　江时漾想了想：“也没多少，就一瓶，是你表哥酒量太差。”

　　一瓶啊。

　　“那你酒量也挺好的。”

　　他也不谦虚，镇定自若道：“我酒量一直很好，这点不用怀疑。”

　　程棉笑道：“以前都没发现。”

　　“正常。”他弯腰抱起小孩：“你以前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

　　程棉没有回话，甚至没敢去看他。

　　他说错了。

　　自己以前的注意力一直在江时漾身上，只不过是偷偷的，无法明目张胆的。

　　从小时候她妈第一次带她来安平时，她的余光总在不自觉间看着他。

　　“你每年都回来？”

　　程棉岔开话题。

　　“嗯，都回。”江时漾按了下沐沐乱挣扎的手：“回来给我婆烧点纸。”

　　提起吴婆，程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都住这吗？”

　　“不行吗？”江时漾反问。

　　程棉摇头：“没有。”

　　江时漾：“真是够奇怪的，你也有好奇我的事的时候。”

　　程棉接不上话，干脆不接。

　　可对方没给她停歇的机会，继续问：“你回来玩多久？”

　　“几天吧。”程棉又顺口问了回去：“你呢？准备在这住多久？”

　　江时漾默了许久：“怎么？你赶我？”

　　程棉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出这层意思的，摇头，由衷说了句：“不敢。”

　　“不敢？”

　　“不赶。”

　　江时漾低声笑了笑：“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