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破镜重圆]》丘一

4、儿时

　　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身上的悲情逐渐削弱，原本带着哭腔的声音也逐渐稳定。

　　程棉听不懂大人的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院子里种了两棵树，程棉叫不上名字，只知道这两棵树很大，茂密的树枝几乎覆盖了大半的院子。

　　燥热的阳光被它遮挡在头顶，只有几点不规则的光点穿过缝隙，定在地上。

　　树上的蝉鸣有节奏地喊着，程棉像听到了催眠曲，疲倦感慢慢覆盖在身。

　　一个圆滚滚的桃子慢悠悠地滚到脚下，程棉弯腰捡起。

　　“那是我的。”

　　程棉听着声音抬了头。

　　江时漾提着一口袋桃子，目光却定在程棉手上那沾着灰的桃子上。

　　程棉没有反应过来，呆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动。

　　他伸了手：“还给我。”

　　“江时漾。”吴水仙注意到了他们这处：“说什么你，什么还不还的，给妹妹吃一个怎么了？”

　　“棉棉。”

　　文念只是喊了她一声，不需要多言，程棉便将手里的桃子给他递了过去。

　　江时漾拿过，又把手里的一整袋桃子放在了石桌上，拿着落了灰的桃子跑了。

　　“那桃子是仙桃吗？你还就要那一个。”吴水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棉棉，别管他的。”吴水仙走过来，拿出几个桃子往她手里塞：“你吃，这是婆婆家自己种的，没打过农药的，你放心吃。”

　　冯菊站起来：“我去给孩子洗洗。”

　　“洗过的 ”吴水仙摆手让她坐下：“早上洗的，放心吃。”

　　面对她的热心，文念有些坐立不安：“那谢谢吴姨了。”

　　随后给程棉使了个颜色，程棉接收到后立马抬头：“谢谢吴外婆。”

　　“好孩子，嘴真甜。”她的几声婆把吴水仙喊得脸上绽开了花，又在她头上揉了两下：“就是比我们家那臭小子听话。”

　　程棉本来就没扎多紧的头发被她连揉几下成功散开，因为出了汗，黏糊糊地沾在脖子上很不舒服。

　　程棉想让妈妈帮忙扎回去，但看着她正聊着天，她不好打扰，捡起皮筋，又退到了一边。

　　“哟，我说怎么这么热闹，还真是念念回来了。”

　　这声音有些尖锐，促使着所有人回头往声源处看。

　　率先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碎花连身裙，头发大卷，妆容有些夸张。

　　跟在旁边的男人身材也算高大，看到对面的文念时眼神定了定，程棉认识这人，她妈妈给她看过照片。

　　说这是舅舅。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人比程棉高上许多。

　　两人模样长得很相似，就连程棉都能一眼看出两人是对龙凤胎。

　　“哥，嫂子。”

　　文念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站起了身。

　　王慧：“妈说你要带着孩子回来，我以为是说笑的，还真回来了。”

　　文念被这话说得有些无措，低了点头，只有拉过程棉扯开话题。

　　“棉棉，喊舅妈，那是舅舅，还有哥哥姐姐。”

　　程棉没犹豫，一一喊着：“舅舅，舅妈，哥哥，姐姐。”

　　除了文意没人应。

　　程棉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冷场，只有去求助文念。

　　文念也是紧着眉，显然也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僵局。

　　文思安注意到了她的窘迫，终于点了下头，手拍在旁边的文思景身上。

　　文思景被打火了：“文思安你疯了吧！力气这么大！”

　　“该打。”王慧厉声说：“别人喊你不答应，看着都没家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这么教的。”

　　“喊人。”她又说。

　　文思景觉得无语：“喊什么？”

　　“喊姑妈。”冯菊说：“这是姑妈，这是妹妹。”

　　文思景皱眉：“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姑妈？”

　　旁边的文思安没多纠结直接喊：“姑妈。”

　　文念松了点气：“哎，这是思安吧。”

　　文思安：“嗯。”

　　她一句“嗯”将话堵死，文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话题，只有跟着一起沉默。

　　刚刚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

　　王慧笑了两声：“你也别介意，你忙，也没回来过，这俩孩子没见过你。”

　　“理解理解。”文念强笑着：“是我太久没回来，很正常。”

　　“我刚在街上还买了个西瓜，切了吃点，”王慧说着就往厨房走：“吴姨也吃点。”

　　“这有桃子。”

　　吴水仙说：“洗过的，可以直接吃。”

　　“呦，这是吴姨家自己结的桃子？”

　　这句话没留住王慧倒把文意的目光给吸引了，他直接拿起桃子咬了口：“是甜。”

　　“晚上再给你们多拿点过来。”吴水仙笑着说：“你们家孩子多，肯定爱吃这些。”

　　说着指着桌上的桃子：“思景，思安，吃啊。”

　　“谢谢吴婆。”文思景笑着拿起一个桃子就要往嘴里送，文思安又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随后抬了抬手。

　　文思景“啧”了一声，把桃子放在她手上：“你自己拿不行吗？”

　　“闭嘴。”

　　文思景终归是怕她的，又重新去拿了个桃子。

　　“文意！你在那干等着干什么！不过来帮忙！”

　　文意絮絮叨叨往厨房走：“切个西瓜有什么好帮忙的？”

　　“确实得帮忙拿一下。”冯菊说：“思安，你去帮你妈拿一下。”

　　文思安咬了口桃子，往厨房相反的方向走：“文思景，去帮忙拿一下。”

　　文思景声音提起：“凭什么，奶奶让你去拿！”

　　文思安手臂高高抬起：“去不去。”

　　文思景偏头躲着：“不去不去，我就不去，别以为我怕你，暴力女。”

　　“文思景，你活够了吧。 ”

　　两人在院子里一个打一个躲，半天没人往厨房走。

　　“棉棉去吧。”文念看着程棉柔声道：“去帮舅舅舅妈把西瓜拿出来好不好？”

　　程棉点头：“好。”

　　随后往文意离开的方向走。

　　“你们也不学学妹妹。”冯菊看着打闹的两人叹气：“看人家多懂事。”

　　文思安对这话不以为然，晃悠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逃过一劫的文思景不屑地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学着她的话：“看人家多懂事。”

　　“嘁，装什么装。”

　　程棉没走多远，他也没特意压着声音，这句话不偏不倚传到了她的耳中。

　　程棉的背往下垮了一点。

　　她又被讨厌了。

　　“你妹还真回来了。”

　　“回来怎么了？她不该回来吗？要我说你嘴也别那么毒，她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还带着半大的孩子，她不回来能去哪？”

　　两人的交谈声阻断着程棉跨进的脚步。

　　“谁容易了？我们就容易了？”王慧切开西瓜泄愤：“本来就上有老下有小的，现在又冒出两个。”

　　“她当年跟男人跑的时候不是还在你爸面前发誓，这辈子死也不回了吗？这脸打的呀，我都嫌臊得慌。”

　　“你少说点，”文意紧皱眉头：“给嘴上积点德吧你。”

　　“你就向着她说话，你俩兄妹情深，我跟孩子都是外人。”

　　文意说不过她，只有叹着气往外走。

　　走了两步，撞见了程棉：“棉棉？”

　　程棉看着她，藏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扯了两下嘴角，终于扯出一抹笑容：“舅舅，我来帮忙拿西瓜。”

　　文意愣了几秒，似乎是想确认她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去拿吧，在舅妈那。”

　　程棉点头：“好。”

　　她走进厨房，看着王慧的背影，呼吸顿了顿，小声问：“舅妈，我可以帮您什么吗？”

　　王慧转头，看着门口瘦小的身影，脸上的怒气有了缓和，招了下手：“把西瓜端出去。”

　　“好。”

　　程棉应着，端起一盘西瓜往外走。

　　厨房到院子里的距离不远，但程棉依旧怕耽搁时间，小跑着去，阳光随着她的动作照在身上忽明忽暗，脸颊吹过的风带着闷热。

　　耳边吹起的微风将程棉压迫在心里的不安吹散了一点。

　　她好似找到了让自己能轻松片刻的方法。

　　帮忙做事，只要手脚不停歇，她就不是吃闲饭的。

　　只要听话懂事她就不会被丢弃。

　　只要忙碌起来，她就不会再想起爸爸。

　　“妈妈，我还能帮忙做些什么吗？”程棉拉着文念的手心。

　　文念笑着摇了摇头。

　　“来，棉棉，”冯菊拿了一牙西瓜给她递过去：“吃点西瓜。”

　　程棉看着滴水的西瓜没有去接，而去看文念的眼神，看着她点头后程棉才敢接过：“谢谢外婆。”

　　“别客气。”

　　程棉因为晕车吐了一路，口一直渴，刚刚外婆倒的水已经喝完，她又不好意思喊再倒点，早就已经口干舌燥。

　　拿着西瓜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她一直都爱吃这种水分多的水果，甜还解渴。

　　“这孩子还挺爱吃西瓜，几口就吃完了。”

　　耳边再度传来王慧的声音，程棉举西瓜的手一颤，速度减慢，小口小口地吃。

　　吃完一牙，吴水仙又把自己手里的递过去，程棉摇头：“谢谢婆婆，我不喜欢吃西瓜。”

　　“不喜欢？”吴水仙有些没想到，只有抬头去看文念。

　　文念反应了几秒，摸了摸程棉被晒得发烫的脸：“她是不爱吃这些。”

　　吴水仙明白地收回手。

　　“那两个祖宗呢？”王慧把西瓜放在桌上左右张望着。

　　冯菊说：“全跑回屋窝着去了。”

　　“那就别管他们。”王慧拿了一牙西瓜往凳子上一坐，随口问了句：“念念，妹夫是在工地上出的事吧，没赔点钱吗？”

　　文念身体僵了几秒。

　　冯菊有些不满：“好好的，你说这事干什么？”

　　“问问怎么了？”冯菊不以为然：“这该赔的呀，这不属于工伤吗？我也是为她好，怕她什么都不懂让人骗了。”

　　冯菊还想说话堵她，文念将她拦住，弱声说：“没赔，是在去工地路上出的事。

　　“那就没办法了。”

　　冯菊重重叹着气：“哎呀。”

　　文念的手反复拽着自己的衣服袖口，程棉察觉到了周遭气氛的不对劲。

　　好再吴水仙开口打破僵局：“这西瓜是镇口那儿买的吧，挺甜的，明儿我也去买一个回去给时漾尝尝。”

　　“还买什么。”王慧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直接给时漾拿点儿回去。”

　　“别了，别了，我去买一个。”吴水仙推脱着。

　　“你看我这记性，还把时漾给忘了。”她起身冲屋里喊着：“文思安，出来，去给时漾送几块西瓜过去。”

　　文思安没动，只是喊了声：“文思景。”

　　二楼房间传出文思景撕心裂肺的叫声：“我不干！”

　　“棉棉去吧。”

　　文念推了程棉一下。

　　程棉没停顿，直接点头。

　　“也行。”王慧说着把两牙西瓜放进盘里：“棉棉去送。”

　　“这孩子又不认路。”吴水仙有些担忧。

　　“就在隔壁，有什么认不认路的，还能走丢还是怎么着？”王慧把西瓜盘递给她：“棉棉去。”

　　“去给刚才那个哥哥。”文念嘱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