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家 ...
-
时之政府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不带特殊标记的车就停在了院子里。
御神月实瑠没有出面，庄园里只剩下管家和从不起眼的角落匆匆而过的仆妇，上车前风早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暂时居住了七天的居所。
西装革履的青年察觉到他的动作，礼貌俯下身做出倾听姿态，“风早大人，有什么遗落的东西吗？”
“……没有。”风早振摇摇头，对管家挥挥手上了车。
他只是在想大小姐是不是一直都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偌大的宅邸，陪伴她的却只有管家一人，仆妇大多被叮嘱过尽可能不要出现在主家面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御神月家主偶尔才会回家，一般也带着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处理……这样的生活未免太孤独了。
午睡醒来之后都要喊着近侍的名字在本丸乱窜的小浣熊想想都觉得难过起来了。
时之政府的专员礼貌向管家告别后坐上驾驶座，车子缓缓驶离了庄园。
风早振坐在后座上，透过后视镜偷看前面的人，很快被注意到了，青年趁着车停在路口的间隙回头看了他一眼，“您有什么事想说吗？”
“您见过老师吗？”风早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
“鹿鸣大人？他还没回本部吗？”
风早振摇摇头。
祭云沉吟半晌，“之前听说他有重要的事情想做，如果还没回去的话，可能是因为事情还没做完吧？”
“什么事？”风早振追问。
“这个就不是我知道的事情了啊。”祭云失笑道，“不过……”
“不过？”
“我听说是和潮汐有关的事情，之前他来现世时也说过一些……”祭云稳稳把车开上大路，声音迟缓。
“好像是什么，涨潮……”
很平平无奇的一个词，在滨海的国家是一个非常常见的词，却让风早振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几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是说灵力潮汐么？”
“似乎是这个词吧。”祭云说。
他不再开口专心致志地开车，沿着导航标明的路线平稳前进，没注意到后座的少年眼睛越来越亮。
潮汐……昨天御神月信行说过现世正处于灵力潮汐的最低点，但是潮汐之所以是潮汐，正是因为它是个周期性的流程，有落潮就必然有涨潮。
如果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里那片特殊的【海洋】即将迎来潮峰，是不是也说明神明和妖怪也将回到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上？
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啊……
……
“榛蘑、松子、板栗……”烛台切光忠逐一翻看短刀们大包小包背回来的野生食材，在翻到一大包干木耳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些许喜悦，“这个很不错啊，用时蔬配合可以烹饪出不错的菜色。”
“还有这是……”他一路走去，看见最后一个包裹时脸色有点黑，“……这是什么？”
“枫树苗！”鹤丸国永邀功似的叉腰，表情无比自豪，“平时认不出来，还是秋天到了叶子红了才好挖回来的……我挖了一些，山上还有很多！种在庭院里怎么样？”
“为什么要种它？”烛台切光忠问。
“主殿回来看到了肯定喜欢！”鹤丸国永信誓旦旦，转头看向其他人振臂一呼，“大家觉得怎么样？这是不是个超棒的主意！？”
一片欢呼声中，烛台切光忠默默看着他，“说得很好鹤丸，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
“庭院里已经种不下东西了。”烛台切光忠冷酷无情地宣布，“除非你们把其他的植物挖掉移植回去一些。”
他的手指着庭院的草地方向，原本的灌木丛早就被铲除了，眼下种着上半年从山里挖回来的树莓丛……移植的理由全都一模一样，就一句“主殿肯定喜欢”。
但鹤丸国永只需要搞移植，园林规划的刀子精们需要考虑的就有很多了……
譬如原本时之政府规划的区域其实只有后院的田地用于种植，其余的地区不是白沙铺的沙地就是石子路，最后占据最大范围的则是灌木丛与矮树。
草坪作为一个盘根错节且构成重要的元素不容大刀阔斧地铲除，灌木丛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心血来潮中背井离乡。
原本它们占据的位置早就被各种各样新奇或者互动性更强的植株所取代，现在甚至在庭院最近处就矗立着一棵三十年树龄被重金买回来的葡萄树，藤蔓攀爬满了刀子精们原本规划修建的葡萄架凉亭，一路杀上天守阁。
鹤丸国永讪讪地摸摸鼻子，退而求其次：“那偏院呢？别有洞天也很不错啊……”
“你之前往那边种了七彩桃树，声称那是蟠桃园。”烛台切光忠面无表情。
“我是说右边的偏院……”
“之前左文字家就和其他人一起改造成花圃了吧？”烛台切光忠沉吟道，“虽然江雪是念佛的，但他的刀不是啊。”
鹤丸国永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烛台切光忠转身准备走开，忽然又被拽住衣角，回头是鹤丸国永可怜兮兮的眼神，“光仔你还有办法的吧？”
“你怎么就……”
“是我把它们挖回来的我不能看它们去死啊！”
“唉……”烛台切光忠叹口气，“万叶樱附近还有位置，只是挖坑种树的话没什么关系，记得把草皮铺回去。”
“好嘞！”鹤丸国永顿时精神百倍。
忽然烛台切光忠手腕上的终端响了，还是特殊提示音。
几乎是一瞬间一群短刀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准确的说是手腕上，鹤丸国永更是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扒拉，“主殿发消息了？给我看看！”
“别急。”
“很急！”鹤丸国永大声，“主殿好久没这么久不回家也不发消息回来了！快看看！”
“就是就是！”
“咪酱……”
“让我们看看吧——”
烛台切光忠对上一群期待的目光，揉揉额头抬手通过指纹锁，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12：46
【风早振】：今天晚上就回家，咪酱会做什么好吃的吗？
一眼扫过消息，青年凌厉眉眼瞬间柔和下来，看向被短刀们带回来的食材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手腕被一群毛毛躁躁的小孩和一个毛毛躁躁的大人来回翻看扒拉，不知道是谁心急输入了一条消息飞快点下发送，旋即屏幕上跳出红色的提示框。
【检测到非本人操作，是否仍发送信息】
于是不属于他的手又回到了他面前，烛台切光忠看了眼他们输入的信息，板着脸选了否，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在众人渴望的目光中输入：
【烛台切光忠】：主殿想吃什么？
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几乎是下一瞬间状态栏就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过了十几秒，跳出一行新的消息。
【风早振】：咪酱做的都很好吃，什么都可以。
【风早振】：如果没有胡萝卜和芹菜还有青椒就更好啦！
【风早振】：｛期待｝
【烛台切光忠】：好。
回复完消息眼看着状态栏迟迟没再跳出新消息，他摁灭屏幕抬起头对上一排脑袋，抽了抽嘴角，“都围着我做什么？不是要去种树吗？”
鹤丸国永看看他又看看树苗，脸上出现了极其明显的犹豫。
一群小短刀率先撇开关系：“是鹤丸想种树！”
“就是就是！我们可以去给咪酱帮忙！”
“主公大人今天就回来吗？太好啦！”
又是一声特别提示音，短刀们齐刷刷看向烛台切光忠的手腕，却没发现端倪，发现他的表情同样迷茫以后开始另行搜寻目标。
没让他们找太久，因为鹤丸国永的表情毫无掩饰地开心，正盯着面前的屏幕笑呵呵。
今剑睁着大眼鼓起了腮帮子，率先扑上去，“鹤丸让我看看！！”
“我也要看！”
“还有我……”
烛台切光忠看着闹成一团的短刀和举着手腕跑得飞快的纯白背影，叉腰无奈叹气。
好吧，看来搬运食材的事情还是只能靠他自己。
……
“风早大人，发完消息了么？”青年神色温和谦逊有礼，“接下来的话需要暂时上缴终端，述职的流程您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吧？”
风早振对他点点头，解下黑色手环递过去，转身走向正半掩着的门，里面等的也是熟人，稽032支队的队长加州清光。
原本应该负责的是另一个同等权限级别的也是他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但眼下对方没有出现想必是有了什么变故，他不抵触改变，甚至觉得有点开心。
最少他不用努力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想拔刀的手了，鹿鸣教他的时间不长，但风早振是个好学生，学到了其行事精髓，又在某个本灵的影响下将其发扬光大，养成了有些奇特的性格。
这场问话完全不严肃，加州清光甚至准备了茶和点心让他先吃着，然后握着提问稿像聊天似的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就把他放了出来，以至于风早振出门时还满脸茫然，手里拿着没吃完被打包端盒给他的饼干。
门口等着的工作人员看见他时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诧异，“结束了吗？”
风早振回以更加茫然的目光，张了张嘴，“结束了……吧？”
工作人员看了眼他身后紧闭的大门，摇摇头把托盘送到风早振面前，“这样的话，您可以取回自己的物品了，需要立刻预约使用传送阵返回您的本丸吗？”
风早振想了想，摇头，“还是先不了……”
“那我就先去忙其他的事情了，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联系我们或者向任何稽查队巡守刀剑求助。”
“好。”
风早振倒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想做，距离上次见到栗花又过了一段时间，难得来时之政府一趟他想探望一下对方，而且现在天色还早，述职的流程比之前快得多所以他预估的时间也有所出入。
照旧先去万屋买了红豆制品，今天的狐之助烘焙屋因为时间问题暂时只有红豆饼，风早振要了一袋，拎在手里都能感觉到热气腾腾，又选了两盒双色豆冰淇淋才结账离开。
推开档案室的门，他在柜台后看见了蜷缩成一团正在阳光下打盹的猫，并未出声，风早振在诸多望来的目光中逐一扫视过书架，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以后又提着袋子上了二层。
这次他没做过多寻找就看见了正在档案室二层席地而坐的女人，额头上戴着的护神纸让他看不清她的面目，但那周身温柔的气息与衣角上绣着和小袋子上如出一辙的樱枝纹路都无声表明了她的身份。
风早振没有出声，档案室有档案室的规定，他只是慢慢走过去在女人面前站定了，才俯身小声唤了她一声，“栗花大人。”
栗花几乎是瞬间抬起头，看见他以后神色顿时柔和下来，“……是您啊。”
风早振压住上扬的嘴角，同样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嗯，来看看您。”
栗花把手中翻开的档案合拢放到身边堆砌起的小山上，温温柔柔地笑，“是刚刚远行过吗？”
“您怎么……”风早振有些讶异。
栗花道了声冒犯，伸手捏住纸片一角将其抽出，“是现世的购物小票啊，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并没有看上面的内容而是转手把它递给风早振，“是去现世了吧，真好啊。”
风早振接过收据看见角落处明显的超市标记，这和万屋由时之政府经营的商店有很大的不同，也难怪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压低了声音看向栗花，“您想去现世吗？”
栗花惊讶地看他，“您……”
“我可以想办法。”风早振看着她一眨不眨。
“谢谢。”栗花伸出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有些生疏地落在风早振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但是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很好。”
风早振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栗花则低垂着头，声音几不可闻，“我在现世是没有家的，风早大人，我回去没有任何意义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只是听闻了新政的风声她就迫不及待地望风而逃了，甚至不敢多停留半点，等传言被彻底证实。
那样的关系扭曲又畸形固然不假，但最初的少女身无长物凄凄惶惶，连腹中血脉相连的孩子都失去了，她只想抓住眼前的美好。
口说无凭，再多的许诺和誓言她都不敢相信，不相信世间有那样不求回报的爱，于是宁可相信他们图谋着什么，宁可……与其说是被逼无奈，她心中怎么就没有某种隐秘的庆幸呢？
庆幸自己还有用，庆幸有东西可被图谋……
风早振看着她朦胧的面孔忽然又感到了难过，他不愿意待在现世是因为那里没有他的家人，偌大的城市没有归属，路过繁华夜景时他总有一种自己是个幽灵的错觉，却没想到原本在现世土生土长的栗花也有这样的苦恼。
可是人类不都是有家和家人的吗？
回忆起御神月平川，他忽然又理解了。
他是很爱大小姐的，大小姐生来就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全部，她是万千珍宝中最璀璨的明珠，而栗花的家人……大概是另一对不擅长做父母的男女吧，所以她也觉得偌大世界上没有称得上家的存在。
档案室二层一时间陷入寂静中，二层需要很高的权限或者特别批准才能进入所以也没有其他人存在，倒是没人注意到这场有些特殊的对话。
过了好一会儿，风早振才举起手里的万屋购物袋，“要吃雪糕么？我还买了红豆饼……”
栗花抬眼看他，柔柔地笑，“……好啊。”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出了档案室，路过前台时打瞌睡的白猫伸出头看了一眼，又睡眼惺忪地趴回去，大尾巴一甩一甩，“早点回来……”
栗花笑着点头，“是，黎芙大人。”
……
照旧是时之政府楼下的草坪和长椅，只是树叶已经金黄，时不时就随风掉下来一些，慢悠悠飘落在脚边和肩头。
风早振用勺子刮冻得很硬的冰淇淋，和栗花一起看因为灌木凋敝而露出的湖面，有黑天鹅在水面上游来游去，身后拖着人字形的水纹。
两人均是沉默，也许是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的缘故，一时间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
吃完了一盒冰淇淋风早振拆开纸袋把仍然热气腾腾的红豆饼拿出来给栗花一个，自己拿了一个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啃。
栗花也小口小口地吃，红豆饼金色的酥皮破开以后露出略带颗粒感的豆沙馅，两人继续看黑天鹅左右巡回。
就好像他们出来真的只是为了吃东西一样，直到风早振吃完了手里的红豆饼才终于侧过头犹豫着想开口。
栗花也转头看他，仍然温柔，“怎么啦？”
风早振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又咽回去了，想了半天才慢慢说，“……烘焙屋的新品有秋冬特供的红豆派。”
“这样啊。”栗花语气平静，“那下次我来请客怎么样？一直让您破费也不太好……”
“没有的——”风早振蓦然闭上嘴，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好啊。”
“下次来之前提前告诉我吧，我会做好准备的。”栗花抬手露出手腕上的手环，声音温柔，“加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风早振下意识点头，就摁亮了光屏，下一秒愕然“您怎么会……”
按理说作为囚徒的话，栗花手中绝无可能有终端的。
“我现在是自由身啦。”栗花低头把鬓发拨到耳后，轻轻说，“只是还在时之政府供职，档案室的工作很热门哦，待遇也很不错。”
风早振愕然，旋即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欢喜，“真的吗？太好啦！”
栗花侧过头看他，隔着护神纸仍然看不清面目，但大概是在很温柔地笑着的，“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啦，风早大人。”
“嗯，也请栗花大人请多关照。”风早振认真地点头。
……
告别了栗花终于踏上回程的传送阵，狐之助的倒计时结束的瞬间眼前光影变化，风早振一抬眼就被迎面而来的拥抱抱了个正着，鹤丸国永的声音欢快，“你回来啦主殿！！”
风早振眨眨眼，熟练地回抱过去，抬头便看见了鹤丸国永身后的诸多熟悉面孔，顿时笑得眼睛弯弯，声音也像是浸泡过蜜糖变得甜滋滋的。
“我回来啦，大家——”
作者有话说
第327章 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