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校园]》茶山

45、灰色头像

　　但也不影响我难过。
　　——仅自己可见

　　罗牧垚抓住邬子兵之后，也看见了男生捏紧到充血的拳，大脑短暂地一片空白。
　　她只是想要阻止男生闹事，可至少目前为止，男生什么也没做，除了被她拉住的手正紧握成拳。

　　可就在邬子兵转身望向她的瞬间，她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
　　因为邬子兵眼底浮现的东西，竟让她感到陌生。

　　男生开口道：“我不找邬大龙，我找的是我舅舅。”
　　罗牧垚紧紧抓着邬子兵的目光道：“这是我姨妈的婚礼。你不能打人。”
　　邬子兵看着罗牧垚，眼神里流转着极其绝望又复杂的情绪，可语气只几乎机械性质地重复道：“我找的是我舅舅。”
　　罗牧垚仍旧死死抓着男生手腕，因为邬子兵并没回答她那句不带问号的问句，也就是说她猜的没错，邬子兵就是来打人的。
　　罗牧垚只能紧紧咬着牙给自己打气，抬着头接住男生每一寸压迫的目光，却不再说话。
　　终于，邬子兵看着女生的眼睛，放轻了声音，启唇问道：“所以，你选你姨妈？”

　　罗牧垚早已意识到邬子兵同她的对峙不单是在和她讨论事情，更是在质问她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一个关于在她心目中，男生到底占比几何的问题。而这份微妙的情感，也被男生的话全部吐露了出来。

　　罗牧垚狠狠咬了下唇，可不仅没回答邬子兵的问题，也没放开男生。

　　就在这时，罗牧垚看见妈妈正从座位离开，朝她这边走来，她才慌忙撒开了邬子兵的手。
　　邬子兵这时顺着罗牧垚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正走来的女人。
　　男生内心经过一番疯狂挣扎，最终只又看了一眼罗牧垚，眸中目光闪烁，失落、悲伤、还有许多别的纷乱情绪反复交织，然后快步离开了酒店大厅。

　　妈妈走近后，先是朝离开的男生方向望了一眼，才看向罗牧垚，问：“那是谁？”很快又道，“邬子兵？”
　　罗牧垚没想到妈妈竟然认出了邬子兵，表情没掩藏住慌乱。
　　但妈妈没多说什么，牵着罗牧垚回到了座位。

　　回到座位后，罗牧垚伸手去口袋里掏手机，但即便碰到了手机，因为妈妈在她身边，她还是什么都没敢做。但男生离开之前看着她的那个眼神，在她脑海中久久都无法挥去。

　　不久后，邬大龙和江美心两个人端着酒杯过来，妈妈拉着罗牧垚起身迎接。罗牧垚杯子里盛着雪碧，跟着妈妈的动作，端起杯子。
　　邬大龙走过来，看看江慧心，又看着罗牧垚笑起来，道：“跟妈妈真是像啊，母女都是才女。”

　　江美心道：“那是，这两位可是我们江家的门面。”
　　邬大龙对江慧心道：“美心都跟我说了，当初你哥不让你读高中，要你去上中专，是她坚持让你读完高中，还考了大学，我就说美心虽然自己不爱念书，但关键时候脑子还是蛮清楚的嘛。”
　　江慧心笑道：“姐夫，那我姐肯定没跟你说完整，我念高中的费用也是她出的。”
　　“哦？是吗？”邬大龙确实有些吃惊。
　　江慧心接着道：“我姐也不是不爱读书，是因为我姐原本可以接我爸在工厂的班，但我妈最后把机会给了我哥，我姐才不得已出来打工，但她不仅养活了自己，还能供我读书，姐夫你说，这是不是比我光会死读书的能力强多了？”
　　邬大龙听了这段往事，再看江美心的目光都有所不同，道：“美心呐，你怎么以前没跟我讲过这些？”
　　江美心笑道：“哎呀我一个女人，要这么会挣钱有什么用？我就想天天在家里伺候你跟小兵，让你们回家有口热饭吃，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江慧心看似笑着接过江美心的话道：“我姐心善，对谁好都是掏心掏肺的，姐夫你可一定要好好对我姐，我姐也不图什么，今天姐夫你能操办这个婚礼，我替我们江家谢谢你，但除了这种场面上的名分，我姐不争的利益我还是得替她争一争的，不然以我姐的能力和相貌，说不定过几年想通了，就陪我去北京闯荡了，姐夫你说是不是？”

　　罗牧垚听着妈妈看似打趣的话，可还是能感觉到妈妈其实每说一个字都有弦外之音。
　　邬大龙笑着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对她姨妈道：“你这个妹妹，也是真没白疼。”
　　江美心应当是喝得有些多了，两颊染上一朵朵红晕，笑着应道：“不仅妹妹没白疼，外甥女我也没白养啊，呵呵呵。”

　　邬大龙和江美心手挽手，笑着去了其他人那，罗牧垚跟妈妈重新坐下了。

　　妈妈对罗牧垚道：“一会儿我还要陪你姨妈回邬家，你既然吃饱了，我送你下去，给你打辆车，你先回家吧。”
　　罗牧垚答：“好。”

　　罗牧垚跟着妈妈往大厅外走的时候，看见邬子兵舅舅的座位已经空了。

　　等她跟着妈妈走到了酒楼门外，妈妈这时终于看着她道：“你知道你姨妈跟你姨父是怎么认识的吗？”
　　罗牧垚答：“姨父刚才说，是他去姨妈店里买衣服认识的。”
　　妈妈道：“形式上是这样，但实际上这件事并不光彩，是你姨妈插足了你姨父的前一段婚姻。”
　　罗牧垚没想到这些话会是妈妈在这种场合下告诉她的，但她只是默默听着，没有吭声。
　　妈妈又道：“成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姨妈做的确实不对，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姨妈最多只能承担这个错误的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罗牧垚有些没听明白，问：“啊？那另外百分之五十呢？”
　　妈妈答：“当然是你姨父的不对，当初她跟你姨妈在一起的时候，骗你姨妈他是单身。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但想到你马上就十六岁，应该具备判断是非的能力，妈妈不希望你因为姨妈是我们的亲人，在这种明确是非的事情上犯糊涂。”

　　顿了下，妈妈接着道，“而且今天见到你和你姨父前妻的儿子在一起，所以我觉得，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相信你姨父前妻的儿子在这件事里受到的伤害一定不比他前妻小，但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可以让你受委屈，更不可以让你受到伤害。”

　　听到这里，罗牧垚终于听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件事，连忙道：“妈你误会了，邬子兵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妈妈看了罗牧垚一会儿，才答：“总之，妈妈相信你，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罗牧垚看着妈妈的眼睛，呼吸放缓，答：“嗯，妈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妈妈招手给罗牧垚打了一辆车，罗牧垚坐进车里，妈妈关上了车门，看着车辆开走。
　　出租车平稳地上了路，罗牧垚满腹心事地盯着车窗外，不久，在经过一条窄巷的时候，她忽然发觉巷子口有个很像邬子兵的身影，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一个掉在地上的男式皮包。
　　但出租车已经加速，这些景象只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模糊成一团，她什么也没看清。

　　***

　　高一年级大年初七这天开学。

　　下午第三节课时换了座位，罗牧垚按照约定，跟林欣然换了个位置。
　　郗有跟戚玉娇发现后，郗有立刻疑惑问道：“罗姐，你们为什么换位置？”
　　罗牧垚还没答话，林欣然抢先道：“为了让校草少吃点醋呗。”
　　林欣然话一出口，前排两个女生脸上表情都变得不自然，可都比不上罗牧垚在一瞬间流露出的尴尬。
　　林欣然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迅即捂住嘴巴，道：“我错了，我瞎说的，你们别当真。”

　　不过换完座位后林欣然并不开心，因为裴晋跟陆霆没有换，于是第三节课下课铃打响后，林欣然就愤愤地找陆霆去了。

　　邬子兵初八这天才来学校，但跟上学期差不多，仍旧不怎么上晚自习，而且这学期已经过去一周，姨妈江美心还一直住在邬家别墅那边，没怎么回丽蓝园，罗牧垚都是在学校吃的午饭。

　　到了二月十五号这天，罗牧垚前一晚睡得比较早，第二天早起看到手机里有许多零点发来的生日祝福，她一条条看过、回复过，但是其中并没有邬子兵的。

　　这天中午，姨妈江美心特地赶回来一趟，还给罗牧垚带来一个生日蛋糕，陪着她过了一个生日。

　　而这一整天，邬子兵都没来学校。
　　晚自习结束后，罗牧垚往家走，路过书店的时候，她过马路走了进去，买完最新的杂志，走出书店时，正巧看见一个高个男生身影刚快步走过书店，径直走进了左手边第二栋楼。
　　罗牧垚只觉得心跳一阵加速，然而好像也是在这个瞬间，她看见了和男生之间的矛盾，那么具体，具体到横着两个家庭、巨大的价值观鸿沟、以及至少四个人的人生滑变，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她，她高中生活这段短暂开的小差，已彻底结束。

　　罗牧垚回到家，坐到了电脑前，登录q~。
　　邬子兵的头像仍旧像以往似的亮着，罗牧垚登进空间，写下一条说说：

　　离开得像冰雪融化般悄无声息，竟也是我喜欢的方式。

　　私密发送。

　　但罗牧垚退出空间后，还是忍不住朝男生头像看了一眼，却意外发现男生头像变灰了。
　　这是她有邬子兵的q~以来，第一次看见男生头像变颜色。

　　罗牧垚没再多想，退出q~，关了电脑。

　　与此同时，另一间卧室里。

　　邬子兵坐在电脑前，q~上开着和女生的对话框，对话框里写着干巴巴的四个字：生日快乐。鼠标光标在“乐”字之后有规律地闪烁着。

　　忽然，邬子兵发现女生头像亮了起来，他第一反应却是迅速删掉了对话框里的每个字。
　　然后，第一次打开了q~的隐身模式。

　　看到头像上那一棵彻底灰下去的树干，邬子兵嘴角先苦涩上扬，随后又深深埋下脑袋，头回觉得自己的人生比那棵树他妈的还要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