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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十四章 崦嵫瘟疫(4) ...

  •   五天后,瘟疫彻底被消灭,封禁彻底解除,崦嵫镇全镇两千多人,死了将尽一半,观火阁总舵七百多人也死了将尽三百多人,一场天灾,足足死了一千多人,着实令人悲痛唏嘘,而同时也值得活下来的人庆幸感恩。

      乱世之中爆发的瘟疫,由于救治不及时,导致整村整镇人全部死光的惨况时有发生,此次的崦嵫镇的确可以算是上天眷顾了。

      云雾缭绕的崦嵫山绮丽雄伟、飞瀑如帘,是世间最飘逸潇洒的仙山。

      随着侍从踏过古老石桥,穿过碎玉飞瀑,行过青苔小路,来到一处极为清幽雅致的木屋小院。

      木门微敞,侍从恭谨地立在门侧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

      纤细手指轻轻搭在木门上,电光石火间,恍若一根滚烫的银针直刺心底,脑中有一抹熟悉的景象一闪而逝,上官心心透过门缝怔怔望着门内光景,秋水杏眸逐渐朦胧,这里应该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怪不得南宫子珩不在正厅接见她,非要将她引到这样一个偏僻寂静的角落来。

      身后阿芷轻轻唤了声:“姑娘。”

      上官心心急忙回过神儿,暗暗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古朴的小木屋,四周翠竹依依。

      屋前一棵高大梧桐树,枝叶繁茂,黄绿斑驳。

      树下一方木桌,四条长凳,桌上一壶四杯,几片泛黄梧桐叶。

      坐在桌前饮茶的男子一袭面料极佳的茶白长袍,面如冠玉,眉目修长,一双自带笑意的精致桃花眼,他手持象牙折扇似笑非笑望过来,一派风流蕴藉,倜傥不凡。

      坐在对面的少女一袭碧色长裙,容颜艳丽,隐约带了几分英气,见到她,急忙起身迎了上来,柳眉微蹙,眼中瞬时含了水光,低低唤了声:“美人姐姐。”

      上官心心心头一颤,敛眉想了想,道:“想必是珞珞姑娘了。”

      南宫珞珞闻言柳眉倒竖,眼中泪水刷地滚落下来,怒喝一声:“叫我珞珞!”

      上官心心忍不住心中酸楚,自袖中抽出手帕慢慢递过去,南宫珞珞咬着唇狠狠扭过头去,泪水一滴接着一滴簌簌滚落。

      上官心心叹了口气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南宫珞珞已经一把将手帕扯了过去胡乱擦了擦眼泪,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低声呢喃:“你的性子本是我最讨厌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就习惯了,习惯了你外表冷淡内心火热,习惯了你不声不响地护着我,然后就觉得,其实有你这样一个姐姐也挺不错的。”

      南宫珞珞把她按在木凳上坐下,盯着她的眼睛问:“可是如今,你还是我的美人姐姐吗?你还是一扬的心心吗?”

      上官心心心中愈发疼痛,不知不觉垂下眼眸,避开那逼人的视线。

      对面南宫子珩终于叹了口气:“算了,珞珞,不要逼她了。”

      南宫珞珞转过身,跑到一旁偷偷抹眼泪去了。

      南宫子珩倒了杯茶水推到上官心心面前,唇角笑意温和:“什么大恩不言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听,虽然你不记得了我们,但是我们还是了解你的,不管怎样,我们始终是朋友对不对?”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我知道你们想让我记起,可惜,忘忧丹真的没有解药。”

      南宫子珩长眉紧锁:“难道你不想记起吗?”

      她神色一怔,杏目里烟云翻涌,即便记起,又能如何呢?

      躲在一旁抹眼泪的南宫珞珞突然上前一把拉起她:“你忘记了一扬,你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他,你真的忍心吗?那些记忆,那些惊天动地的感情,你通通都不在意了吗?”

      南宫珞珞一抖衣袖,无数小竹筒噼里啪啦滚落在桌面上,她的声音里满是疼痛的哽咽:“这些都是你写给一扬的飞鸽传书,是我在一扬的宝贝锦盒里偷来的,我不知道你都给一扬写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他现在把这些东西看得像命一样重要。

      记得那次你跟一扬分别遇险受伤,我们合起伙来隐瞒一扬,你不知道得知真相的他有多可怕,他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甚至都说出要跟我们兄妹二人绝交的话来。”

      南宫珞珞拿起一个小竹筒,含泪笑出来:“最后,是你的回信化解了一切。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封飞鸽传书里的十六个字: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你不知道,看到那十六个字的一扬高兴得像个傻瓜一样,拿着字条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看,傻傻乎乎笑了整整一天。你可以想象那种画面吗?那可是一扬啊,那可是叱咤风云的轩辕一扬啊!”

      上官心心的心一阵一阵抽痛,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南宫珞珞把手里的小竹筒递给她:“你曾经说过不会忘,可是你食言了,如今,你还有勇气面对一次自己曾经付出的炽烈感情吗?”

      其实,轩辕一扬写给她的信笺她都看了,既然要痛,便一起痛。可是,毕竟不记得了,那些文字于她而言不过是像在看一个不完整的故事,若是拼尽全力去回忆,就会头痛得似欲炸裂,之后,依旧是什么都记不起。

      她知道,记忆是生命的一部分,她不是不想记起,只是,真的没有办法。

      纤细手指慢慢探向南宫珞珞递过来的小竹筒,隐隐约约,微微抖着,指尖刚刚触到竹筒,身畔一阵凛冽风声掠过,小竹筒转瞬落在一个白皙修长的手掌里,而后,传来那人冷淡的嗓音:“既然记不起,又何必徒增烦恼。”

      她抬头看身畔人冷峻苍白的侧颜,纷繁思绪渐渐沉淀,神色疏淡地点了点头:“轩辕公子此言极是。”转身抬步向外走:“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身后传来南宫子珩略显急迫的嗓音:“我身体还有些不适,那个……一扬,快替我送送心心。”

      她带着阿芷身形极快地消失在门口,丢下淡淡的一句话:“不必了,我记得来时路。”

      院中,桂树繁茂,桂花正盛,秋风拂过,满院迷人花香。

      不过在树下小坐了一会儿,金黄桂子便落了一身,又是一阵风过,花香袭人,忽觉有些刺鼻,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屋内阿芷急忙闪身而出,将上官心心身上桂子轻轻拂落,抖开手里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劝道:“姑娘最近体力耗损严重,又受了风寒,如今还穿得这么单薄坐在风口里,这不是故意折腾自己吗。姑娘还是快些回房去,阿芷这就去熬药。”

      秋风里一袭青衣飘到眼前,状态饱满的碧月笑嘻嘻地拉起上官心心的手便走:“你呀,要不就没日没夜地忙碌,要不就不声不响地闷坐,不生病才怪。我早上路过后花园的时候看到各种菊花都开了,身处其中,不免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感,而且有几朵绿水秋波开得美极了,我带你去逛逛,保准儿心情大好。”

      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拉着她几个闪身已经飘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极为广阔,亭台水榭也都是潇洒飘逸的风格。

      品种齐全的秋菊都集中种植在曲廊环绕的碧波亭前,背靠绿波,烟波浩渺。

      未到跟前,秋菊的淡雅芬芳已弥漫四野,嗅之,沁人心脾。

      碧月将她拉到一朵姿态袅娜的淡绿色菊花前,眉眼弯弯地指给她看:“你看,这朵绿水秋波是不是特别高洁淡雅,记得你跟师姐每次品鉴花草的时候总能说出大篇大篇的诗词歌赋,今天三师姐也给你说一个。”

      碧月锁眉想了想,噗嗤一笑:“屈子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如何?”

      上官心心终于忍不住轻轻一笑:“我怎么觉得三师姐是想把这朵菊花吃了。”

      碧月浓黑柳眉一挑,然后嘻嘻笑道:“你还别说,我还真想吃菊花糕了。”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转过一片花丛,瞬间愣住了。

      前方碧波亭里,玉白锦衣的俊逸男子正坐在石桌前垂眸饮茶,只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侧面,看不清面部神情。

      正对她们而坐的是一袭海棠红长裙的东方汐儿,想来恢复不错,面容娇艳,神情温软,整个人都散发着极为明艳的动人光彩。

      桌上一叠晶莹剔透的菊花糕,色泽青绿,外形柔美,观之,既有食欲。

      碧月只愣了一下,转而笑出来:“正想吃菊花糕呢,真是想什么有什么,汐儿姑娘不介意分我一块尝尝吧。”

      东方汐儿轻柔一笑:“当然,得碧月姑娘品鉴,三生有幸。”

      碧月毫不客气抬步就欲上前,被上官心心一把拉住,菊花糕的制作过程极为繁琐耗时,一片心意,怎会愿意他人分享。

      碧月挑眉:“干嘛?有现成的不吃,难不成等你做给我吃?”

      她抿唇一笑:“好啊,把方才那朵花摘了,小师妹做给你吃。”

      碧月瘪嘴:“得了,你从未做过糕点,也不知道做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把人毒死。”

      亭子里垂眸饮茶的轩辕一扬手腕明显一抖,却始终不曾抬眸,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身畔秋菊随风摇曳,阿芷飘飘然掠到身前:“姑娘,药熬好了,回去吃药吧。”抬眸看了一眼凉亭方向,又小心翼翼看向上官心心,把手里的小竹筒递了过去:“玄公子的飞鸽传书。”

      上官心心伸手接过,转身往回走:“回去再看吧。”

      碧月追上去一脸愤愤不平:“还用看吗?还不是喋喋不休地嘱咐你一大堆!这是什么小师弟呀,明明差点儿病死的人是我,可是每次都是让你小心这些小心那些的,到我这里只剩一句:望三师姐多加保重。简直白眼儿狼啊,我真是白疼他了!”

      碧月越说越气,狠狠一跺脚:“不行,我现在就回去找他算账!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言罢,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上官心心急声唤:“三师姐!”却根本无人回应。

      阿芷扶着她往回走,劝道:“姑娘就别担心了,碧月姑娘一向如此,如今一切平稳,怎会安心呆着,姑娘还是管好自己吧。”

      阿芷凤眸一闪,突然声音隐约大了几分:“想必玄公子是催姑娘回去了,如今碧月姑娘回去了,那两人到一起宫中又要鸡飞狗跳了,玄公子最怕姑娘,最听姑娘的话了,还是要姑娘回去管管他才是。”

      上官心心脚下步伐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一眼阿芷,阿芷急忙垂下头去,再不敢说话了。

      院中,桂子纷纷飘落,如下了一场金黄色的细雨。

      上官心心静静立在树下,仰望着一树碎金子似的锦簇桂花,清丽面庞白得透明,秋水般的眸子里云雾氤氲,秋风乍起,三千泼墨青丝绞着雪白披风肆意飞扬,纤细身姿像似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许久许久,她垂眸轻轻咳了咳,淡淡吩咐:“阿芷,收拾行囊,明日回宫。”

      身后阿芷凤眸含忧,低声劝道:“姑娘,你风寒未愈,一路舟车劳顿根本吃不消,宫中也无急事,何必急着回去呢?”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淡漠:“你当知晓,若非瘟疫蔓延,不可控制,我是断断不会出宫的。”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死寂,只闻桂子簌簌飘落的声音,身后已没有了阿芷的气息。

      上官心心慢慢回身,抬眸望去,爬满枯黄藤蔓的月门里,一袭玉白锦衣的冷峻男子安安静静立在那里,眉目深邃,暗潮汹涌。

      中间隔着十数丈的漫天秋风、纷纷桂子,他们遥遥相望,却谁都不曾走近一步。

      终于,他勾唇涩然一笑,隐约带了一丝自嘲:“想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眉目清淡,伸手接住一片金黄桂花:“轩辕公子向来通透,如今也不必我多说什么,漫漫人生路,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擦身而过的过客罢了,那些默默付出的身边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不是吗?”

      他的眸子里渐渐泛出滔天怒色,如怒云翻滚,又一点一点极慢地消失不见,冷笑一声:“你果真不是当初的你了,当初的你断不会说出这种话。”

      她神色间似有不解,目光幽幽斜眄过去:“哦?我倒觉得,如今的自己,很好。”

      他修长手指一丝一丝扣紧,握紧的拳狠狠抖了抖,抑着发颤的嗓音沉声问:“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既然都是过客,安神清露和乾坤丹又是何意?”

      她白皙手掌微微倾斜,手心的金黄桂子随风摇曳飘落,语气明明含笑,却清冷得刺骨刺心:“虽然忘记,但毕竟曾经有些情分,若轩辕公子觉得我是多管闲事,我在此说声抱歉便是。”

      他怔怔立在原地,许久许久,一动未动,面上仅存的血色却开始一寸一寸退去,突然,猛地转身,挺拔背影衬着月门上萧条枯黄的藤蔓极为落寞凄凉,哑声说了句:“其实,你杀人也是不需要武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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