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云》飞行员的降落伞

6、识怪

　　白晓成从没有觉得他这样需要一个拥抱，也从没有觉得一个拥抱能有这样温暖。他独自站立在冰天雪地的寒冬中，十一子的拥抱就像寒冬里的一件冬袄，拯救了他。
　　暖意。
　　从外蔓延到白晓成的躯体里。
　　这暖意来自十一子的身体。
　　十一子从九重天跌落，灵识不全，法力衰微。白晓成这样子明显是被鬼缠身，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不多时，可能就会完全被鬼占了身，到时候回天乏力。而现在的十一子要想帮他，只得从灵海深处抽取残留灵识，以他灵识的存粹与强大，护住白晓成的三魂六魄。
　　这个法子有效，甚至针对千年妖魔都有效，对付一只小鬼实在是大材小用，就像拿起死回生的药来治发热。然而现在的重点是，他没有“消热”的药，这样不管不顾下去会死人的。
　　这是他徒弟。
　　十一子想，虽然他没有收过徒弟，也不知道怎样做一位师父，但是，至少要有相处，相处得有来有回。他能感受到白晓成对他的“偏爱”，让无处可去的他住进白府，替他说话，帮他夹菜，关心偏向他。现在自己徒弟有了危险，他自认为当义无反顾去救，单凭那声“师父”。即使要付出一些代价，让自己重返九重天的道路曲折了些。
　　十一子：“你会没事。”
　　白晓成落泪，暖流入体，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抚慰，喉头的血腥气也转换为清冽的香气，与十一子身上暗藏的香气一模一样。
　　白晓成浑身疲软，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去。他安心地贴在十一子的胸膛，晕了过去。他手臂滑落，带动笔墨落下，墨水溅在他们两人身上。白衣点墨，像春日冰雪初融裸出的石。
　　许是因为那鬼太弱，未曾有过孽账，十一子的灵识并未把他当成要湮灭的东西，让他溜跑掉了。
　　十一子无暇顾他，他要抽回自己的灵识，自己的灵识太过强大，白晓成不能承受得住。
　　从凡人身上抽回灵识不简单，十一子早有预料。
　　可未曾想到，因为自己灵识散出太多，在抽回灵识时，精力不足，还没完全收回灵识就抱着白晓成晕了过去……

　　白晓成做了个梦，他又梦到了云上九重天，舞女乐女依旧。
　　他往高处看，软榻上依旧躺着人。
　　然而当他一动，舞女也动了，翩翩向他而来，乐女们欢奏的乐曲，却像紧箍咒。他捂着脑袋，浑身难受。那天上的人近在眼前，他却再难迈出一步。他看着脚下的云变得透明，他站在万丈高空上，像无所盘桓的虚幻的雾……

　　白晓成缓缓睁开双眼，猛然看到梁柱之上盘着一个人影，然他能明确分辨出，那不是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弹坐起来，道：“那，那是什么？”
　　白老爷子及白家夫妇，连带着庞妗妗，都在一旁守着他。
　　白夫人看他醒来喜极而泣道：“看，用定亲玉佩压在枕头下冲一冲有用吧，妗妗可是天选的白家媳妇儿。”
　　白老爷子缓了一口气，白三千笑着应和。
　　庞妗妗笑了笑。
　　白晓成恐惧中带着急切愠气，道：“我说那梁柱上爬的是什么东西？”
　　白三千率先抬头看，庞妗妗最后。白三千道：“有什么东西吗？成儿你太累了，一晚上抄了百余遍家规，要不再睡睡？不对，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出去走走？”
　　白三千用回原来轻柔话语，转换为原来对待他的态度，白晓成还不适应。
　　那东西似乎只有他看得见，而且看了这么久，那鬼东西也只是盘桓在那里，似乎有什么顾忌，不敢上前。
　　白晓成疑虑中缓了缓心，扫视一圈，没看见十一子，回想到他晕过去时的场景，边防备着梁柱上那个鬼东西，边问到：“我师父呢？”
　　白三千哼了一声道：“他晕过去了，怕是镇不住你身上的邪魅鬼怪，吓晕的。”
　　白晓成蹙眉，他明明记得是自家师父抱住自己，救了自己。
　　他起身，又问：“我师父呢？”
　　白夫人扶着他道：“那日在屋中，你与你那师父一同晕了过去，请了大夫来看，说你冷气侵身，怕是吓着了。而你那师父，脉象紊乱微弱，怕是吓晕的，该是要躺几天。”
　　白晓成听了十一子有事，也不管房梁上的鬼东西，起身就往外面冲。
　　他清楚记得，师父抱住他的温暖感受。
　　是师父救了他。
　　现在师父有事。
　　白晓成心中万千思绪拧成了一根根乱麻，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想唯有看见师父，看到他没有事，他才成能在万千思绪中理出一条线，舒缓自己的紧张。
　　阳光明媚下，白晓成穿着里衣，从卧室中奔跑出来。他觉着冷，似乎只有不停的跑，才能暖意袭身。
　　他闻到一股子香气，师父身上的香气。
　　他缓了缓脚步，寻找着香气的来源，却发现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安了安心，继续向东客房去。
　　一刻钟的路程，白晓成半刻钟就走下来了。
　　他想过，自己推开门要是看到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师父，绝对受不了。
　　他不希望师父那个样子，但满脑子都是那个样子。
　　当他破门而开，看见十一子正宽襟换衣时，着实愣住，没有动作。看着他半敞衣襟胸膛半露，洁白如玉的胸膛，以墨发衬托，像蚌壳里的珍珠，他看呆了。直到十一子疑惑走过来，他才低头，咳嗽了一声。
　　十一子道：“我不会穿衣服。”
　　“啊”白晓成抬头看他一眼，撞上他清澈的眼眸，看他白皙的皮肤，白中透红的嘴唇，忙低下了头。又转身看了看，见身后无人，关了门。
　　白晓成有些不自在，他错过他，去他身后拿衣服，道：“师父你那日救我晕了过去，过来看看你。”
　　十一子沉默片刻，道：“你感觉怎么样？”
　　白晓成回头：“什么感觉怎么样？”
　　十一子想了想，如实回答道：“那日你鬼上身，有些急迫，我便用灵识给你驱鬼。抽离灵识的我身体衰弱，还没有完全收回灵识就晕了过去。灵识过于纯粹轻盈，凡体大都承受不住，会损害躯体和寿命，所以问一问你。”
　　白晓成舒活了一下身子，没感觉有什么不好，拿着衣服道：“好像没事，对了，我今天醒来时看见房梁上有个似人非人的鬼东西，真白日见鬼了。”
　　白晓成走到他面前，无措了片刻，伸手准备先拴上里衣的系带，结果手一抖，摸上了他的腰。手感滑嫩，他光速撤离了，装作玩笑道：“师父身体真好。”
　　说着，白晓成继续为他拴系带。
　　十一子倒没有在意，他道：“大概因为灵识未完全抽离，所以你能看见一些异物。”
　　白晓成从没有侍奉过别人穿衣服，这次帮他穿衣实为第一次，所以难免磕绊。
　　十一子的身体实在太完美了，而且还隐隐约约发着弱光。白晓成欣赏中，辞藻不华丽的他，只能用绝世美人形容自家师父。
　　期间，难免有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
　　他垂着头。
　　难得穿完了，白晓成却发现他白色衣摆上有一大片墨渍。
　　白晓成蹙眉：“这衣服脏了。“
　　十一子低头看看道：“无事。”
　　白晓成微红着脸，正准备去柜子里找一件新衣，跟着他来的白三千等人终于到了。
　　白三千带着气推开了门。
　　白晓成回头，突然见那盘在梁柱上的鬼东西爬在自家父亲肩上。
　　他瞪大了双眼，惊恐。
　　十一子也看到了那东西，蹙眉，以极快的速度移到白三千身侧，一手掐住了那鬼东西。一用劲，掐死了。那鬼东西化成了灰烬。
　　白三千被十一子吓住了，反应过来他怒道：“十一子先生，你是我儿的朋友，我以客之道待你，你……”想打我？
　　白晓成回神上前道：“师父在杀鬼怪。”
　　白三千：“鬼怪？青天白日哪来的鬼怪？成儿你怕是被迷住了心魄，他害你昏睡了一天，这般还偏护他？”
　　白晓成吼道：“师父没有害我，他在救我，我鬼上身。对了，阿文知道，我在祠堂抄家规，他遇到了鬼，说是灭掉的油灯凭白又燃了起来。”
　　白三千：“在祠堂遇到鬼，你说老祖宗化成了鬼要害他的后代？”
　　白晓成的情绪又被白三千调动起来，他一时说不出话，看到躲在后面的阿文，前去把他扯上前来道：“阿文，你说说。”
　　阿文支吾了半天，道：“大概是晃灭油灯时，灯未灭尽，复燃了起来。”
　　白晓成未曾想阿文把他自己说的话拿来堵他自己的口，一把推开了他，走到白三千面前道：“就是又如何，老祖宗死了那么多年，看见自家血脉不准备娶妻生子气得活过来要掐死我下去陪他也说不一定。”
　　啪。
　　白晓成如愿挨了一巴掌，这一掌白三千用了全身的力。
　　眼见着白晓成的脸红了又青了，他的嘴角渗出血。
　　十一子旁观了这么久，见白晓成受了伤，蹙眉，上前扶住他，语气有点冷，道：“在祠堂遇到的是鬼，刚刚遇到的是鬼畜。”
　　言语间，白夫人庞妗妗也来了。
　　白晓成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不只一只，十一子说的“鬼畜”爬在她们身上。
　　他看见白夫人手上有一团黑气，仔细一看，是那定亲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