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云破晓》右青女

2、禁足

　　第二天中午，苏添儿转醒，张妈妈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她赶忙端来温水给苏添儿润了嗓子，又在厨房炖上清粥，叫了郎中来，说是瞧一瞧二小姐还有哪里不妥当。

　　苏添儿看着张妈妈忙前忙后，有些心疼，柔声道：“张妈妈，您歇一歇，我没事儿，就是出了大汗，身子有些虚，使不上力。”

　　张妈妈哪里肯歇，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这两天她在床上躺着，没吃没喝，本来就瘦的小脸又消下去一圈，心疼的不得了。

　　待到她把刚熬煮好的热粥和几碟子清爽的小菜放到苏添儿面前时，苏添儿可算寻到机会，拉住了张妈妈的手，“张妈妈，自从我娘病逝。您就是待我最好的人了，眼下有几件事需要问您。”

　　“这第一件，我想知道，落水之后，父亲有没有责罚姐姐？”

　　张妈妈想起这个就气，忿忿道:“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爹，大夫人在他面前掉了几滴咸水儿，他就心疼得不行。”说到这里，张妈妈停了停，到底是怕自家小姐伤心，“老爷虽然没有责罚大小姐，你看房里那两盒补品是老爷差人送的，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

　　苏添儿只是淡淡一笑，瞥都没瞥那些个补品，只眨巴着大眼睛，接着问：“那父亲有没有提过，让我替姐姐嫁给那个王府管家？

　　张妈妈立马变了脸色，随即，满脸担忧望向小姐，“我未听老爷提起过。小姐，老爷不会真应了大小姐，要把你......这怎么使得，听说那个管家不止老，还是个色鬼，可怎么使得。”想想老爷对这对母子的偏帮，偏爱，还真保不准。

　　看着张妈妈快要着急上火，苏天儿却冲着他甜笑，拉过张妈妈的手，宽慰道：“别急。父亲既没提，那他对我总还有些亲情恩义在。只是不知昨晚上大姐和母亲，有没有因为婚事在父亲面前哭闹？”

　　“这倒没有，说起来昨儿个夜里府宅院落倒是静了一晚上。”

　　原本还眼儿弯弯的苏添儿突然敛下了神色，秀眉轻轻簇起，低头思索片刻，“张妈妈，麻烦扶我起来。我有封信劳烦你替我转交，西城金福镖局的柳镖头。就说是简风的信，他自然明白。”

　　妈妈看苏添儿神色严肃，自是不敢怠慢，立马应承下来。虽不知小主人为什么变了脸色，她的小主人向来是有主意的。当年王氏性子软弱，要不是小主人拿主意，早就被拿捏死了。想起已经过世王氏，又不禁一阵叹息。

　　苏添儿往身上披衣服，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虚，手指有些哆嗦，衣服几次想拉都没能拉上来。张妈妈方才回过神来，给苏添儿披上衣服，等都妥帖了，才扶着身体尚虚的苏天儿走到几案边。

　　半盏茶后，苏天儿把信郑重的交到张妈妈手上，“务必当面交给他。如果他押镖去了，你就去镖局正对面的胭脂铺，说你要买白色的胭脂，到时会有人接下这封信的。”

　　“二小姐，你是怕老爷改主意，让你替嫁。”

　　“再过几天就到婚期了，大姐急得都把我推下水，现下却不哭不闹。难不成是对我心存愧疚，晚上吃斋念佛去了。如果他们没有存这个心思，那全当我小人之心了。”

　　苏添儿早派人打听过，那个李友诚，只是酒楼里看了一眼，就急色想把大姐抬进门。换个容貌更胜大姐的，对方只会求之不得。纵然，父亲平日对秦芳和大姐诸般宠爱，终还是抵不过名利前程的诱惑，何况，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即使自己现在帮衬着家里的生意，也不过是另外一个代价而估的货品。

　　张妈妈刚出院子，苏添儿就听见门外有人问：“张妈妈这是去哪儿呀？”

　　平时这个院子除了她和张妈妈，也就一个粗使丫鬟。用秦芳的话来说，这院子冷清得连狗也不愿意接近，下人们自然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平时出门回来的，哪有人费那唾沫星子，多问半句。

　　苏添儿强撑起身子，走到门口，看见三四个小厮打扮的家丁。

　　他们看见苏添儿，便不管张妈妈了，陪着笑脸上前，“二小姐这也是要出门?”

　　这几人她是认得的看，平日里都是在秦芳和大姐院子里当差的。

　　苏添儿故作不知，好奇地问： “几位大哥，今日姐姐和母亲面前不需人伺候吗？”

　　\"二小姐，我们是夫人派来保护你的，夫人说您刚落水，身子弱，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仆役又少，一着呢，守着院子保护你，二着，万一有个什么事你也好有人支使不是。\"

　　苏添儿心里冷哼，便试探道：“我醒过来，馋街边的油饼，叫张妈妈给买一点。说起来，城西那家谢家糕饼铺子的栗子糕味道甚好，劳烦你们给我套个车，我自去尝尝。” 说着，就要跨出院门。

　　“二小姐，夫人嘱咐了，您现在大病初愈，多静养，少走动，”那小厮一把拦下了她，“您要想吃就派府上的人去买就是了，何必您亲自去。”

　　“那就有劳了，各色糕饼都买一些。眼下，我却没什么胃口，备着，怕自己晚上饿了，馋了。”说完冲他粲然一笑。

　　因着还在病中，张妈妈就没有给苏添儿梳复杂的发髻，只打了辫子，摆在耳侧，这一笑显得分外灵动，眼儿明媚凝聚着天上的繁星。这小厮竟是有些看呆了。

　　这二小姐帮着老爷打理生意，为了方便，常着男装，最为下人，他们也鲜少有机会接触二小姐，竟不知换回女装的二小姐如此美艳。

　　“还有一事，”苏添儿又添询问，小厮才恍然回神，“你也知道，过几天姐姐就要出嫁了，想着和姐姐能一起的闺中时日也是不多了，有什么我能帮衬的地方，我想要问问母亲？”

　　“关于大小姐的出嫁事宜，夫人倒未曾提起。说二小姐大病初愈，若是没有什么事，还是不必出这院子，免得又受了风，在家的每日请安也尽可免了。”

　　苏添儿听了，也不多说，只说谢了母亲的关心，便回转进屋了。张妈妈回来知道后，这大夫人的用意竟是有些不敢往下猜了，只是发急地说：“要不姑娘你还是继续装病吧！谁不定还能躲过这一节。”

　　苏添儿正用笔在一张纸上描描画画，待到填完最后两笔，把笔一搁。没头没脑的问：“张妈妈，我刚叫人买了些糕饼。您更偏爱栗子糕还是荷花酥？就是城南谢家铺子的。”

　　张妈妈愣了一下，还是答道：“栗子糕。”

　　然后就听见二小姐高高兴兴的说了声“好”，仔细地把自己方才画的那张纸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小兜。这才转头问起张妈妈，自己的书信有没有交到柳向云，柳镖头手上。

　　张妈妈自然不敢忘记自家小姐的吩咐，忙说起来。原来金福镖局的柳镖头数日前出去押镖，还未回转，她就按照小姐的吩咐去了隔壁的胭脂铺。说出那暗语后，果然有一个伙计模样的出来接头，说是掌柜的有请。

　　“哦，掌柜的。” 苏添儿一双眼望着妈妈，甚是好奇的样子，“是不是像咱们宅子里的管事，留着三撇胡子，还喜欢拿眼睛瞪人呀？”

　　“哎呀，我的二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拿管事出来说嘴。”

　　“张妈妈你有所不知，之前走镖时，我曾经听柳向云提过，那胭脂铺的掌柜是个有斤两的人，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胭脂铺不过是个幌子，平日里也正常做些生意，一旦有人，有事，有求，必能达成。柳向云也没有向我多透露，只说万一我寻不到他人，可以到胭脂铺一试。”

　　“那掌柜和小姐你说得差不多，看起来就是个财大气粗的。他看了信以后，又问我们是柳向云的什么人，等我报上简风的名字后，他就拱手说，所托之事，万请放心。”

　　苏添儿没忍住，噗呲笑了，“既然胭脂铺掌柜这样说了，自然会安排妥当的，您就不用担心。那掌柜模样倒真和我胡绉一模一样，那还真是凑了巧了。”

　　张妈妈看自家小姐还有心思琢磨这些旁的，又是一顿劝解。让苏添儿去找老爷夫人求求情，谁不定事情还有转圜余地，老爷和夫人这不也没到小姐跟前明说不是。

　　她也明白老爷与夫人的为人，若真是打定主意让小姐嫁，也绝不是三言两语求个情就调转的。偌大府宅，二小姐竟似孤身一人，背后没有家族帮衬，身旁无兄弟子妹相互扶持，连唯一的娘亲也过世了。身边陪着的，只有自己这个老婆子，虽全心向着小姐，却出不上几分力。想着想着，眼眶不禁又红了。

　　苏添儿自然是知道张妈妈在想什么，拉着张妈妈的手，像小时候那般，在张妈妈怀里撒娇，终是哄得她破涕为笑。

　　夜里，苏添儿在床上，久不能睡去。不知是不是自己晚饭后，多饮了几口茶。干脆披上衣服，打算看一会儿风情游记，找找瞌睡虫。正在在此时，为了透风没有闭紧的窗子，被什么东西撞了开来。

　　回头一看，是一只鸽子，通体的黑色羽毛，只在两只眼睛下面有两撮白毛，小脑袋左右摇晃，盯着苏添儿。这时间，肯定不是来找虫吃的，想来是那边来了消息。取下它脚上的信，上面的字苍劲有力，一勾一撇，透着桀骜之意。竟不是自己熟悉的柳向云的字。

　　苏添儿叹了口气，走去，蜡烛旁，点着了信，火光中，几个字，明明灭灭：简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