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个秘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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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祖龙回过头，眯起眼看去。
背着光，来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瞧出身形的轮廓。但他的轮廓，也在身后雾障的掩映下晦涩难明。
门被推开，那些微凉的，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起毛骨悚然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沉雾幽风肉眼可见的顺着门栏，一点点地缓缓爬了进来，宛如活着的爬过白骨堆的野兽，让人脊背生凉，战战栗栗。
祖龙想，怎么感觉一下子变阴森了，这才是幽冥本来的面貌么？怪不得大家都说无事不入血海，有事也不入血海，血海可真不是个正常人能待的地方。所以能生活在血海的才只有亡魂阴鬼，和比起死人来都更凶残的阿修罗族。
来人也是阿修罗族人么？但比起一般的阿修罗族来，他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都说阿修罗族是冥河道祖一讲时眼热女娲造人封圣的功绩，所以有模有样学着造的。但冥河在造物上是个半吊子，所以阿修罗族有多残暴就有多丑陋，经常跟在冥河身边的那个高个侍从，就是阿修罗族的典型代表。
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不清长相，又拥着一捧渗人的凉意进门，但与那凉意形成截然反差的是来人纸莎草浸过河畔一样宁静清澈的声音。
很难想象，有把子这样声音的人，会是丑陋的阿修罗族。
像是被激起了好奇心，祖龙眯起眼努力想要看清站在门边那人的长相，然而来人就像被拥簇在光幕里，强光耀眼，就算他穷尽目力所及，也只能看清那个年轻人背后有一团小小的带翅膀的东西正在扑腾着向自己飞来。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蝴蝶。
簌簌地，像在半空中扑棱掉了一层有一层的鳞粉。月牙一样的微光，本应毫不起眼，却在阴阴郁郁的地底闪烁出棱镜般的碎光。
蓝白色的蝴蝶划出一条冰凉的弧，最终落在比素雪更干净的指尖上，来人的面容最终完整显露在明光之下。
那果然是个极其年轻的年轻人，也果然并不像一般的阿修罗族。穿着件和他的那把好嗓音颇为相衬朴素的素色白衫。他的好看，像是自浮动的月光中捞出。
祖龙形容冥河像妖艳贱货，靡艳又浓稠。但面前年轻人就和生来要与冥河唱反调一样，要扫去这幽冥里所有的浮艳一般，轻轻的淡淡的，像流动的云，又或者是浮动的月，像安静的寒潭，又像月下的菩提，祖龙感觉一切描写人间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在这张脸上。该怎样形容这张脸呢？和光同尘，不染尘埃，明明穷尽了天工的造物，却又从容谦雅的不显骄矜。
他站在冥河的身边，如果冥河像是地府里侧榻点香的画皮鬼，来人就像是九天之上垂目而视的谪仙人。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人，共处在幽冥浴血而生的血月下，长伴湍湍不息的黄泉苦水。
冥河杵在这儿，是因为他就生在这儿。不过这个明显不是阿修罗族的年轻人，又为什么被囚困在这幽暗的地底呢？祖龙看了眼冥河，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那个冥河抢了个误入黄泉的美人，天天抱着美人共度良夜的秘密传说。
被推在墙上的冥河趁机探出了半个头，看清来者是谁后，顿底眼里发光。
一身仙气的人抖了抖指尖，原本停留在指尖上的蝴蝶便扑扑的离开了，他点亮了一盏宫灯，抬眼撞见冥河正看着自己，于是便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这一笑，可真是明月出云，暗室生光。但那亲近之中略带宠溺的眉眼，却怎么看也不像是被抢的人与抢他的人之间的关系。随着那青年移步的动作，空气中似乎飘来了一缕清冽的药香，微苦，又带一点涩。
祖龙皱眉：“你是什么人？”
“我么？”雪白的指尖划过淡色的唇，藏香说：“只是一个不值得您记挂名字的人罢了。”
祖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后，犹豫着问道：“阿修罗族？”
血海破败、潮湿、幽暗，却很特殊。在洪荒，此世与彼世的交接之地被称为血海。血海往上是牛羊肥硕水草丰沃的大泽，血海往下是圣人都不能擅入的幽冥碧落。据说开天辟地时，盘古大神肚脐眼里滴落的一滴污血形成了血海，血海因而阴郁浓稠，常年浊气不散，地底熔岩一般的海水永不停息地流淌。所以只有十分特殊的，被天道眷顾，被法则所认可的种族才能停留在这里。冥河老祖与血海共生，与血海共亡，这里是血海的拥有者冥河的属国，自然也就只有冥河创造出的阿修罗族才能生存在这里。
祖龙皱起了眉，连被人打断的不悦也一起发作了出来：“阿修罗人，我有事要问你家老祖。这是我与你家老祖之间的事，和你们没有关系，还不速速退下！”
藏香闻言摇摇头。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由他做出来也行云流水一般。
他说：“是不是您和老祖之间的事，并不由您决定。这是血海，在血海有发言权的人只有一个。”
藏香看向冥河，冥河正在疯狂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样，好好说说他！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不速之客比地主还牛X？真当他血海没有人了是不是。虽然说如今龙族强横势大，洪荒上各族各群都不得不暂闭其锋芒，但强行闯进主人的卧房把睡着的人从被窝里强行揪出来这种离谱的事，就算闹到圣人道祖面前去对峙，他都完全不虚的好嘛！
藏香见冥河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忍不住又露出一个微笑。
佳人一笑向来好看，何况藏香这种等级的。恍惚间草木纷纷摇落，明月自孤江升起，霎时间好像整个房间都明亮了一个色度。
不过祖龙无心欣赏，也并不好奇在血海这样埋汰的地方冥河究竟是怎么做到爬出一个自己后又扒拉出一个藏香的。祖龙眼下算是看出来了，面前青年相貌举止虽然温和，在血海里却应该也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人物。
而且很可恶的，居然还和冥河一个鼻孔眼里出气。
藏香身后不远处，阿大阿二正面无表情执戈而立，锐器的冷光倒映在阿修罗魔将的脸上，他们面容冷硬的宛如石塑的雕像。而道道不善的视线尽头，皆落在祖龙揪着冥河衣领的手上。
祖龙见状不得不松开了手。
“咳、咳咳。”
“还好么？”
藏香看见冥河捂着嗓子轻咳，忍不住走近前关切的问道。冥河白皙的脖子上仍残留着一圈显眼的红痕，像划在脖颈上的项圈一样，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有些发热敏感的肌肤，藏香抬起了眼。
藏香上下打量了一眼祖龙：“到底是什么让您这么愤怒？”
“这股愤怒的源头，是因为意识到被人背叛，还是因为意识到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您曾经背叛过什么人呢？”
祖龙怒极反笑：“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藏香摇摇头，轻轻甩动袍袖。他一头泼墨般的青丝上整齐的半挽着。行走间垂下肩头的红色丝绦却不见半分摇晃。
藏香这个人，淡色的肌肤淡色的脸，偏偏眉眼极深，漆黑的睫羽垂着的时候就像一根根鱼骨，在眼底扫下一小片阴影。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平常总是半垂着的，因而显得他整个人格外出尘绝，但此时他抬起了眼，与那双深瞳对视的片刻，不知为何祖龙觉得仿佛他连蝴蝶振翅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你在——”
蝴蝶摆翅的动作很轻，但的确是存在着的，那蝴蝶煽动翅膀带起的一缕清风，划过眼角眉梢时，就好像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什么。
但是……带走了什么呢？
祖龙留意到对面青年的表情好像发生了变化，他看着祖龙，玉石一样圆滑而模糊的表情上蓦地多出三分悲悯，又好像像在无声嘲讽着什么。等祖龙想细看的时候，那些表情却又像烟岚雾霭一样，转瞬消失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祖龙的错觉。
祖龙的怒意仍摆在脸上，烧得俊美的面孔万分扭曲。但藏香却不避不退，话讲得仍然不徐不疾：“您到血海来，不就是来追求答案的么？如果您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那应该很明白在下究竟在说什么才对。”
内心深处，祖龙觉得他来逼问冥河其实只不过是想从冥河嘴里听到一个他隐隐约约已经知道的答案罢了，但如今这个答案近在眼前了，不知为何祖龙却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一、一派胡言！”
这些人、这些人能懂些什么呢！
狠狠丢下一句狠话，祖龙一把甩开冥河，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血海中。
“没事吧？”，藏香一把接住了姜唐，姜唐抬起头，正对上的就是一个白皙的下巴。
姜唐对着祖龙离去的背影，疯狂指指点点，那样子就跟看到不肖子孙在眼前所以死都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老斐头似的。
开玩笑，祖龙冲进血海来把他的脸当抹布踩，姜唐怎么肯就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
“安心”，拍拍姜唐的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藏香开口道：“我想，今天祖龙离开血海的路，并不会那么好走的。”
说着话，藏香看了眼阿大。阿大受命而去，他身旁的阿二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紧接着颠颠地一起跟了上去。
于是现在的宫殿里，就只剩下姜唐和藏香了。姜唐觉得祖龙这一推，简直推得他老腰都要扭了。什么人啊，不知道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好不容易送走了祖龙这尊大佛，姜唐又想起还有一个更重大的问题没有解决。于是摆正摄像机头，确定自己的脸没有出现在镜头中，姜唐摆了摆手笑道：
“让大家受惊了，其实这都是事先彩排好的小剧场罢了，是下期直播内容的预告。”
【果然是彩排好的，天呐up我真的吓死了！】
【搭戏的演员真的太凶了，除非他帅的惊天地动鬼神，不然我发誓绝不粉他！】
【预告出了呀，那下期果然讲神兽？讲什么，讲凤凰么？刚才好像听见UP和人一直大声八卦元凤有孕的内幕来着】
“不”，姜唐轻咳一声，转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下期我们来讲一讲凤凰的劲敌，龙。”
说完简单道别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直播。
“蛮人。”
顺着力道起身，姜唐坐下的时候仍不忘骂骂咧咧的。骂完觉得不够爽，于是又愤愤从袖子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三下五除二后就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龙，一种非常粗鲁无礼的物种。”
藏香就在一边，看见姜唐掏出【黑匣子】的全过程也没有多问什么，反而温言问道：“喉咙还疼么，要不要喝点水润一润嗓子？”
姜唐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嗯，想喝你泡的茶了，谢谢！”
也许是因为刚下播的原因，尽管动态只发出了短短几秒钟，新增的评论却潮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涌入了过来——
【up一副遇见了真的龙的样子哈哈哈】
【是UP一副真的被龙欺负了的样子才对吧？】
【虽说要讲龙，那UP要讲东方龙还是西方龙，西方龙的话好像一向很邪恶！】
接过温度正好的茶盏，沁凉的墨色茶水入喉后姜唐果然觉得舒服了好多。其实姜唐穿越前，就是平平无奇一个解说UP主，没想到穿越后，干的还是老本行。
明明身体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了，他做姜唐时使用的手机却还在，甚至诡异的保持了最佳的使用状态，堪称直播利器。
姜唐一边喝着藏香牌爱心凉茶，一边手上不停地回复评论道：
【是标准的东方龙，不是西方龙哦~】
祖龙是开天辟地以来这世间诞生的第一条龙，可不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东方龙。
【人都说龙凤呈祥，谁知道龙与凤可是不折不扣一对天生的冤家呢？龙凤一战，生生打掉了半个洪荒！】
打完字，姜唐把手机收到了一边。既然决定了要发视频，那他可得好好想想脚本该怎么写才好。穿越前的姜唐是个全职UP主，既然穿越后因为手机仍然能用，直播间照常能开，姜唐就没打算放弃他的UP事业。
姜唐本来就与元凤交好，所以知道很多旁人都不清楚的细节。再加上他从小就爱听传奇神话，穿书之前就对洪荒上发生的一些事件如数家珍。洪荒的故事从道法的兴盛开始，又以最后道法的衰落结束，龙凤大劫是其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姜唐不可能会记错。但综合他过去已知的一切信息，他觉得龙与凤，祖龙与元凤两人，应该讨厌对方到不死不休才对。可刚才祖龙的表现……却让他不由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来。
柔软的发丝埋在姜唐的肩窝里，姜唐一低头，就看见垂在自己胸前的红色流苏。
全洪荒都说，幽冥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冥府离地心太近，在贴近地底深渊的搏动中，没有什么是纯黑的，耳边跳动的，不知道是地脉，还是血脉中颤动的自己。所有途径过黄泉的人，事后描述地心的经历，都用“被扒皮”来形容，仿佛自己是赤身裸体的。
所有人都觉得镜面一样的深渊会吞噬秘密，但其实真正知道秘密的，只是血海中住着的一些比较特别的人罢了。
姜唐问藏香：“你刚才……从祖龙那里看见了什么？”
本着为观众负责的心态，姜唐想知道祖龙和元凤争端中更多的细节，为此他需要藏香的帮助。
藏香闻言支起身，反手抱住姜唐的腰：“我看见的东西，你想也直接看看么？”
姜唐却有些犹豫：“可以么？”
祖龙也真是不聪明，都知道踏入幽冥血海的人会被他扒下三层秘密来了，居然还主动送上门。
“没什么不可以的，”藏香笑着说：“毕竟我们是会永生永世会永远在一起的人，对么？”
姜唐移开了视线，语焉不详的模糊道：“嗯，大概，也许，可能，就是这样吧。”
藏香闻言轻轻笑起来，略带药香味的吻落在姜唐的鬓边。姜唐一直觉得藏香是有些奇妙的人，因为他明明看上去衣冠昭昭身披流光，会让人想到这世上的一切美好，却偏偏又走哪都带着一股草木香灰味。
微苦的香味，沉重又有点压抑，像把人一下带到了间狭窄逼仄堆满了中药柜的老式药房，铜拉环上泛着锈，戥秤歪倒在堂前的马扎上，吱吱呀呀，门口还有人在拉着二胡。
香炉里袅袅飘着一缕青烟，就在姜唐犹豫药房里怎么还熏香的时候，一双微凉的手捂着了姜唐的眼。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靠近的是藏香。
藏香说：“闭上眼。”
“做一场简短的小梦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个秘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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