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思君心似月，日夜照君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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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岁再醒时，已是天蒙蒙亮。她此刻正在不知何处的榻上，燕青小憩在椅子上，还紧紧牵着她的手。
她心里有些乱，正抽出手，却不想惊醒了对方。
“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梁岁摇摇头，又环顾四周，“这是哪？”
燕青道：“卢府被李固所占，我被诬官司，只得将你带到此处，对面是关押主人的牢狱…如果我当初早些提醒主人…”说起卢俊义，他的语气明显多了愤懑与自责。
梁岁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在梁山上，李固说你侮辱主母，才被卢员外赶出，其实不是这样，对吗？”
后燕青将前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梁岁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大名府，也补全了缺失的记忆：原来她先是离开金陵去投梁中书，梁中书想要把她许给高衙内，她逃亡途中被燕青搭救，后才去了梁山，意外落水失忆。
断掉的线连接起来，自此分明。
所以救她的人是燕青与卢员外；所以石秀期满她，只是不想她再陷入无尽悲伤中，只是不想她与梁中书牵连。可她却疑虑燕青，久别重逢不曾信任；却怀疑石秀，远离甚至不告而别…想到这些，梁岁的眼眶渐湿。
“对不起……”
“我怎会怪你？”燕青伸手去擦拭她的泪。“李固的话的确难以辨别，但你最终愿意相信我，谢谢你，岁岁。”
梁岁一怔，白雪遮了眼，那雪中的身影好像燕青，他正远远地看着什么，风停雪停，亦未曾离开。
一回神，雪景消散，不变的是燕青的眸光，深远而温柔。
且说燕青，卢俊义二次被捕，他本想打探情况趁夜色前往梁山泊求援，却意外遇见梁岁，又听说梁山派石秀与杨雄前来，欲与之会合。
他走至门前，又忧心不舍地回头。将她独留在此，他放心不下。但他如今身陷囹圄，实在不能将她带在身边。
他怕离开后，又失去珍视之人。
“留在这，等我。”
梁岁应了声好，既知卢员外境遇，她自然是要留下。燕青这次也没有再说什么，匆匆离去。
行路至半夜，过路土岗，在此得遇石秀与杨雄，几人决策由杨雄和燕青上山寨，报知宋公明，石秀在北京城打听消息，遂各自出发。
再说石秀，与二人分别后因天色晚无法入城，翌日却碰见卢俊义法场行刑，他翻身从楼上跳下，手举纲刀，大喊‘梁山好汉全伙在此！’，带着卢俊义往南逃去。因不识北京的路，被梁中书捉了，押入死牢中。
节级蔡福有意结识梁山之人，暗里保他二人无虞，然消息有壁，梁岁与燕青并不知。
白日，梁岁听得有人孤身劫法场被捉了去，她担忧是燕青，却不想夜里燕青竟出现在她眼前，还带来石秀入狱的消息。
燕青说：“我与杨雄兄弟行至半路，只觉心慌，又折返回来，得知石秀兄弟为救主人落入梁中书手中，经此一遭，牢营必加强监管，如今只能暗中寻找机会，等宋公明相救。”
确是如此，待明日花些钱上下打点，再等梁山发兵相救更为稳妥。可重要之人身陷牢笼又怎能不去担心？燕青是此，梁岁亦是此。
窗外月光皎洁，照在怀着心事的两人身上。幽长的影子相交融，辗转难眠，却谁也没有打破这寂静。
次日，二人欲寻蔡福商议，却见北京城内贴着梁山攻城的告示，燕青猜测梁中书不敢对卢俊义和石秀妄加出手，便无意暴露踪迹。
话分两头，梁岁正扮作农妇买吃食，街道上人来人往，都不约而同谈着宋江的事情，还有传闻说梁中书急唤兵马都监议事。
她装作不经意听着，忽然一人驭马
从街口驰来，她来不及避让，被撞倒在地，怀里的东西散落一地，烟尘四起。
“你还好吗？”一道女声响起，梁岁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轻少女扶起自己。
“我没事，姑娘…谢谢你。”梁岁站了起来，还没有缓过神来，那女孩正蹲下帮她拾捡散落的东西，头也不抬。
“无事便好，这些富贵子弟哪个把普通人作人看？日后还是要当心些。”只说话功夫，女孩便利落地收拾好，递还给了她。
与其相视，“你……”女孩惊愕的神情转瞬即逝，赶忙拉着梁岁的手往巷道走去。那女孩走得急，梁岁跟着，险些踉跄摔倒。
她跟随女孩走进深处，那女孩环视四面无人才严肃地说道：“小姐，你为何又回到此处？！”
“姑娘，既然你识得我，我便长话短说：我去梁山失忆后，见到了李固，李固告知梁中书在寻我，我因此下山。”梁岁期待地看向女孩，期盼她能说些什么。
“原来…那日所言真的是你…”女孩低垂眼帘，掩盖住眸中复杂的目光，“前些时日，中书府来了一男子，说在梁山见到了小姐你，起初我不相信，我并不觉得小姐会和梁山勾结，直至这两日府里家丁拿着画像日夜出没，加之我的心慌乱，今天便在路上多留意了些…”女孩的手放在胸口，抬眸望向她。“幸好小姐没有直接去见梁中书…”
“…凭我自己绝无可能从梁中书手上逃走，是你暗中帮了我吗？”
一阵风吹过，二人的衣摆随之摇曳。
“还有春桃。”女孩的声音微微啜泣，“春桃她…”
“春桃怎么了……？”梁岁觉得心头很闷，说到春桃的名字快缓不过气。
女孩咬牙开口，泪珠滚落脸颊：“那日送亲队伍回来后，梁中书发了好大一通火，责罚了送亲的仆从，过几日不知从何处听得消息，说婢女中有人帮小姐出逃，春桃怕最终查出真相，便替我揽了罪。梁中书先是派人打折了春桃的腿，又见她容貌颇好，欲卖到勾栏瓦子。我变卖了浑身值钱物件，想乞求那些家仆暗地放春桃一命…”女孩抽咽不成声：“可他们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那女人自尽了，真是晦气’，仿佛死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问他们春桃的尸体在哪，他们也支吾不清…”
而梁岁早已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因为自己，竟害死了一条性命。
女孩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神狠厉而坚定：“可人做事天在看，又怎能瞒得住？那些腌臜之人一次嘴酒时说漏了嘴，我得已在乱葬岗将春桃的尸首找回来，我把她埋在城外一处桃林里，寻常无事时她总带我去那赏花…我本想与春桃同去黄泉，却想起春桃有个簪子，那是她爹娘为她出嫁打的，早些时日被典在了梁中书处，原因是她为了带我去京城瞧病，她讨了几次讨不回来，为此活生生长了几根白发…”
女孩抹净泪不愿多说：“我重振精神想找梁中书赎回发簪，可梁中书又哪里记得春桃？又怎么会亲力寻找一个婢女的簪子？他只是匆匆打发了我。”
“后我借工作之便，在府中女眷房里暗暗搜寻，直至一日在蔡夫人钗了那只簪子，簪子上的桃花让我一眼认出。我这几日打算偷出它，又听闻了小姐你的消息，今日外出竟真的见到小姐。”
说完这些话不过只有几分钟，却包含了一个女孩一生的故事。梁岁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中沉重如山，难受不已。
“小姐，请不要难过。我不是想要让你愧疚，我只是希望世界上有多一个人可以记住春桃的名字，记住世上曾有一个善良女子。”女孩拭去梁岁眼角的泪珠，温柔说着：“当初我劝春桃不要救你，没有好处不说，甚至会因此亡命；春桃摇摇头，说‘这个世道女子活的本就坎坷，如若她能有一个机会，救人于水火，她的命不足为惜。’”
梁岁方才还在想她们为什么会帮自己？答案显而易见，是因为她们本就是善良的人，愿为天底下的苦难之人伸出援手。
“我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吗…？”梁岁哽咽。
“不要去找梁中书，藏好自己的踪迹，离开这。”女孩的声音有些飘渺，“不必还什么恩情，只要好好生活，便够了。”
梁岁握紧双拳，虽然她很想拿回春桃的簪子，可她若真的去做无疑是辜负了春桃冒险救她，最好的方法是等待时机，求援梁山。
“不必劝我，我会回府，我会待在那直到做完我想做的事，小姐，保重了。”女孩看出来梁岁的想法，她微微颔首，转身朝另一侧走去，背影萧瑟幽长。
“谢谢你…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梁岁心头心中五味陈杂，却没有勇气上前当面询问，自己亏欠春桃一条命，却没有任何办法弥补。
“小姐，不必记得我，记住春桃足矣。”
……....
顿了会，梁岁才缓过神，抬步走出巷子，又迎面撞上了一个男子，梁岁抬眼看：但见他身着锦袍，气度非凡，面容斯文，最显眼的是其腰间挂的白羽吊坠。
男子合上手中折扇，施礼道：“方才马受惊，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后一番打探才找到姑娘，至于那些毁坏的物什，我愿十倍赔付。”
梁岁收回目光，她并不想与旁人牵扯过多，便谢绝了他。
“…呵…”男子笑笑，反倒伸出手想摸她的脸。“！梁岁被这举动惊到，退半步时扭了脚踝，谁料对方没有趁她之危，反倒摇起扇子笑了笑：“…他来了。”
他是谁？！
梁岁视线稍一偏移，就看见了那个最熟悉不过的身影，是燕青！她迫不及待朝他招手。
“我们会再见的。”那男子的声音还在耳边，身边却徒留一片羽毛从空中盘旋坠落。
羽毛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手上，似提醒说这不是一场梦。
燕青赶来，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不知所措的梁岁。“小乙哥…我…”她想细细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低下头。
可燕青何等细心，“你哭过……？”燕青伸手轻‘抬’起她的脸，与她猩红的双目相视。
梁岁慌忙别过脸，方才的种种又回荡脑海，眼里不知怎地掉下一滴泪来，泪珠一点点滑落，绽在燕青指尖。
他的心泛起阵阵涟漪。
却仍在故作平静。
“我在这，不会有人伤害你。”
小乙哥，还好你来…话卡在嗓子边，梁岁忽然惊觉：那个男子为何会知晓燕青与她的关系？是李固找的人吗？还是闻言行动的梁中书？无论是什么情况，需尽快离开这。
“我们快走。”梁岁着急起身，脚腕传来的疼痛迫使她又栽倒下去，燕青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
“我背你，抄小道回去。”
眼下这是最好的方法，梁岁并不多推辞。天色很快暗了，周边鲜有人迹，可在燕青身侧，她真的无比安心。
“对不起，小乙哥。”她喃喃道，声音很轻，可却清晰的传入燕青的耳畔。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他的语气很温柔平淡，平静地像在说什么不足为题的小事。
看不到他的脸，猜不到他究竟是何种想法，为何不会生她的气？梁岁把耳朵贴的和他的背脊又近了些，仿佛可以透过衣料窥听他的心。
屋内，梁岁又与燕青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燕青推测不仅是那个男子，甚至曾经救她的女孩，都是梁中书派来的。
那个女孩…那样真情实感地流露，真的有可能是假的吗……？
燕青看出梁岁的顾虑，转而安抚她道：“你若是忧虑，等救出主人和石秀哥哥后，我便去打探。只是在此之前不要离开这，外面太过危险。”
“小乙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梁岁终是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燕青身体稍微僵了一下，先是沉默一秒，轻轻笑了笑，又抬眼，郑重谨慎地
看着她。
今夜月光明亮，所以他眼里流淌着的，是什么……
梁岁的心忽然很慌，也许她不应该这样问，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要改变了，她或许不该知道这答案。
静的听得见外面的风声，还有什么落在地上的声音。
……
“因为我爱你。”
“过去的每个瞬间。”
“看到你的每一眼。”
“我的心。”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此刻梁岁坐在榻上，而燕青正因刚才给她上药单膝跪在地上，他正抬头看着她。
梁岁才看清，他眼里流淌着的是什么：延绵不断的爱。
他看向她时，每当看向她时，尽如此时。
………………
梁中书是否可以得偿所愿捕到梁岁？而燕青与梁岁的关系又将如何发展？神秘男子和女孩所说是否为真？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思君心似月，日夜照君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