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诡忆》青衣染墨ly

1、楔子

　　阿凤的心情随着最后一缕落日余晖的尾巴被山头赶回去而出现了一丝烦躁，忍不住催促了一下正念念有词的赤脚医生。
　　“天富哥，还没抓好吗？”
　　被催促的人斜下眼镜看了她一眼，悠悠开口。
　　“看你这急的，马上就好。”
　　说着，天富把配好的药一包包仔细包好，确认无误后才装袋交给阿凤，边还揶揄她：
　　“咋？凤妹子，今天这么急，怕你天富哥留你一顿宵夜还是怎么地？”
　　天富是石渔这一代医术最好的赤脚医生，拿过行医资格证的，在零几年的时候，这玩意儿可不常见。县城离得远，交通不方便，若非病得半死不活一定得去大医院，十里八村的村民都愿意来他这儿看病。加上他性格幽默，又细心周到，来看病的人都喜欢跟他贫上几句，所以医患关系一点也不见外。
　　阿凤出嫁前跟就在隔壁村，离得很近。以往都在这儿看病，自然对天富信任有加。中午的时候小儿子突然高烧，她二话不说就把人背了过来。只是这次打点滴孩子老喊手痛，等输完所有药水天色都晚下来了。
　　“嗨，早的话你以为这顿饭省得了？天不早了，大路那边在修，我爸他们那边的路不好走你不是不知道。今儿带着孩子，我得走了。”
　　阿凤寒暄着，脸上却很正色。特别是说到老家的路时，眉宇间微微拧了一下。天富听了她这话，嘴不自然的咧了一下，竟也不再打浑。
　　“得了，吃法都是老规矩。”
　　叮嘱完用药后，天富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烧退了就没问题了，那我就不留你了。”
　　阿凤收好药包点点头，让恢复了些精神的孩子给天富道别，小男孩听话的用脆脆的童音说：
　　“叔叔拜拜，我跟妈妈回家了。”
　　两岁出头的孩子吐字相当清晰，鬼头鬼脑的惹人怜爱。天富也摸摸他的头，回道：
　　“好呢，小昊要乖乖吃药，听妈妈的话，路上不可以调皮哟！”
　　“好的，我最勇敢了！”
　　阿凤爱怜的看着宝贝儿子，手脚麻利的收好东西，将他抱进自制儿童背篓，径直出了诊所朝家的方向快步走去，母子俩很快就到了大小分路的岔口。
　　岔路左边是大路，原本相对宽敞好走，但这段时间因为ZF的新政策，要把大路修成到家到户的水泥路，工程已经全面铺开，路面到处都被挖得凹凸不平，坑坑洞洞，路边还堆着挖开得乱土和修路的沙石，加上昨天下午到今天黎明一直下暴雨，五月天的太阳还不足以在几个小时里将泥洼晒干，阿凤那双胶齿都快磨平的胶鞋应付那些路，着实有点不方便。
　　岔路的右边是小路，虽然是小路，但从路口到自家山丘下的大马路这一段都铺着大石板。纵然那些石板也是歪七扭八，却明显比挖成蜂窝煤一样的大路好走得多。
　　阿凤现在路口踟蹰了一下，心里有些犯难。大路不好走，还绕了一大截，她背着孩子，肯定走小路更好，可是……
　　看着愈渐暗下来的天，她又看了看不远处那熟悉无比的背湾入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了难走的大路。
　　“妈妈，我们为什么走这边？”
　　儿子小昊见妈妈在路口看来看去，然后选了一条不好看的路，心里不解，便站起来趴在妈妈肩上奶声奶气问着。
　　“因为大路近啊！”
　　阿凤想了想，随口编了句谎话搪塞了一下。两岁的孩子对远近还没有概念，听妈妈这么说，就认为是对的。可谁知，阿凤这时却踩在泥洼里一个打滑摔到了地上。
　　背篓一翻，正站着的小昊直接被摔了出来，当即疼得哇哇大哭。阿凤吓得不轻，赶紧坐起身将孩子抱回来拍哄。一番检查下，见孩子只是手上擦破了一块，这才放下心来。收拾好掉落的东西背好孩子后，便又继续上路了，却没想到走没几步脚下再次踩滑。这回，小昊滚出去头上被撞出了一个包，哭得要多揪心就多揪心。阿凤心疼坏了，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好，心却是跟压了石头一样。
　　阿凤看了看天，眼瞅着大路根本没法走，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石板小路，眼中出现了挣扎。最终在目光触及到孩子头上的包之后，犹豫的眼神定了下来，重新拿好东西，改道上了小路。
　　现在天还大亮，离大马路也就半个小时路程，只要走快一些，应该没问题。
　　阿凤如是想着，不一会儿就路过了自己的娘家老家。这里已经没人住了，爸妈早年便到市区去给弟弟带孩子，连斜上位的二伯家也搬走了。两座相邻而建的土石老屋孤零零的立在这片洼口底的小土坡上，后面是成片连丘的密竹林。一到晚上，气温仿佛会自行下降好几度。黑压压的阴翳悄无声息的漫延过来，将这片区域渐渐吞没，昏黄老电灯那点微不足道的光根本不能抵抗。
　　阿凤仍然记得，哪怕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天黑之后也不敢随便出去。因为每次她与黑暗对视，总会有种黑暗也在直勾勾盯着她的错觉。那一无所知的区域里，似乎藏着很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阴冷气息，诡谲的盯着这边，只等一个撕破限制的机会，将原本属于这边的人拉入它们的深渊。令她忍不住的汗毛倒竖，心惊胆颤。
　　她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老家这一片的地势像一口倒扣的棺材，而且坐北向西，采光也有问题，是传说中的鬼道口子。加上早些年开垦荒地时，在尖嘴湾挖出了一片古生基，更让人感觉这里的风水对生人不友好。
　　只是那个时代正兴破四旧，国家大力倡导科学农耕，很多年轻些的人已经完全不信这一套。连庙观都被砸了个干净，古生基更没几个人放在眼里。在村委会动员之后，村民们直接推平了那些古生基。后面开荒修路，越搞越好，大家都开始淡忘这件事。直到几个月后，村里发生了一些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