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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命运的邂逅 ...

  •   那时,湿润的晨风总是会混杂着新鲜的泥土香,初升的朝阳照常穿透过山边的云雾,鸟儿飞过枝头,清脆的啼鸣每次都能准时将平尘村里一夜寂静的生机唤醒。

      那天,一位十六岁的少年迎着微凉的山间晨风,突然背着药筐冲出了林间。

      本该习惯性拍打被露水打湿的裤腿的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神经,扭头拎起比他高半个头的好兄弟王佳志,拿出了百米赛跑的速度往小巷的方向冲去。

      这孩子分明是同级生里出生年月最靠前的一波人,但他的身高似乎是非要来一场逆战,硬生生落后在了同级生的平均海拔之下。

      但这并不影响他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力气还比别人大。

      或许,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手一定比食堂打饭的大爷大妈们还要抖。

      “谢星晖......你能慢点吗......我要累死了!离入学报道的时间还早呢,你这是要赶着投胎去啊!”一路被拎着跑的王佳志很快就感到胸闷气短,连忙抗议道。

      很显然,体育的好坏跟体型并不成正比。

      即使谢星晖依言放慢了步子,等回到小巷的时候,王佳志兀自感觉自己的命差点永眠于此地。

      谢星晖和王佳志是发小,关系如同亲兄弟,他们的家也同坐落在一条小巷里。

      住在这巷子里的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的院门质量参差不齐。

      尤其是坐落在角落处的谢星晖家,跟周围的住户比起来,显的更具有了“年代感”。

      乍一看,还以为有当老古董的潜质——还是年久失修、倒贴和上赶着送都没有人要的老古董。

      尤其是住他旁边的王佳志家,粉墙黛瓦,单看只是会稍微感觉到精致,但和隔壁面临着断瓦残垣的谢星晖家一对比,那堪比是“琼楼玉宇”。

      但王佳志家的经济水平,确实要甩同一村子的许多人家一条街。

      在那个乡土人间里连自行车的影子都稀有的年代,那辆横在他家门口的二八大杠,就已经暗中注解道:“这户人家一看就是个人物。”

      而今天,是他们高一新生入学的日子,“二八大杠”旁边早已摆放好了一堆包的红花柳绿的包袱。

      在这个乡镇中,只有在经济情况最好的平市街上,有一所公办高中。

      学生不多,三个年级加起来也不过300个人,而且大多数孩子上学要赶两三公里的路程,加上高中时间很紧,因此学校牢牢关紧了大笼门,坚决维护学生时间的有效利益,特下此规定——所有人,务必住校,不得商量。

      因此,谢星晖只得蹭好兄弟的车,减轻上学路上的负担。

      “咱去这么早干什么?老师都不一定能来这么早。”王佳志推着车子缓缓上坡,扭头对后方把持车座上行李平衡的谢星晖说。

      谢星晖半弯着腰推着自行车的后轮,来减轻上坡时车子要吃的力。他听了王佳志这句疑问,先是给了对方一个眼神——明知故问。

      很明显,王佳志同志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谢星晖看来早就习惯他这个德行了,十分娴熟的翻起了旧账:“初中入学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就是信了你这个拖延症的邪,到学校的时候班里位置都没了,只能坐角落,上课时啥也看不清。”

      王佳志装傻充愣地说:“是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哈。”

      谢星晖:“......”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山间泥路还是很滑的,旁边还没有护栏围着,山坡的不远处就是崖边,这要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两个只得十分小心的赶着车子,速度非常慢。

      要真按照王佳志的尿性,他俩绝对又要免不了一次迟到。

      然而,关键时刻的自行车总是会掉链子的。

      当然,掉的不是王佳志同学的这辆“二八大杠”。

      王佳志小心打量着前面的路况,突然,他隐隐看到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人影。

      这人夹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衣服上下都被泥点子沾染着,脸上也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的脚一直在向坡边靠,身体还时不时探出路外。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生活凄惨的人要寻短见。

      这可把王佳志吓的不清,他生怕惊到不远处那个像是一直在试探着要跳下去的人,连忙压下声音对谢星晖说:“你看,你看!那边有个人,他要干嘛?想不开了这是!”

      “什么?”谢星晖顺着王佳志指的方向看去。

      王佳志的嘴还在说:“跳崖的人年年有,外边儿的人来这跳还是头一回见。不过这么跳大概率是摔不死,而且还要遭一次老罪......哎哎哎!”

      谢星晖脑子一热,瞬间撒开了扶自行车的手,行李失去重心后全部掉在了地上,王佳志也跟着“大二八”一同歪了下去,非常光荣的获得了纯天然的泥土沐浴。

      王佳志蹭着一地的滑泥艰难的站了起来,扶起车子后,他朝谢星晖跑去的方向扭过头,“你干什么去”还没喊出口,他就发现,这人居然消失了。

      还有那个想不开的呢?

      好嘛,跳崖体验,买一赠一。

      “卧槽,不会都掉下去了吧?谢星晖!”王佳志一慌,连滚带爬的急忙赶到坡边,俯身向下看去。

      谢星晖的运气不错,坡下正巧有一个缓坡,他跟那个“寻短见”的都正正好好的摔到了这个地方。

      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离他们不过七尺地,就是陡崖。

      王佳志终于松了口气:“我滴个老天爷啊,你可吓死爸爸了!”

      然而,底下的那两位就没那么容易轻松了。

      谢星晖忍着因为摔倒而扭到手的痛,双眉紧蹙,看起来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

      然而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却是一脸无辜,用教育调皮捣蛋的小屁孩一样的语气说:“你这小孩儿怎么乱跑啊,下雨天路很滑的你知不知道?”

      谢星晖:......我知道你个三姑六舅爷!

      他忽然感觉有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还不等他拿出最后的耐心把事情原委掰扯清楚,对方又给他欠佳的火候浇上了一勺热油:“以后一定要当心,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

      现在是怎么听,怎么都不顺谢星晖的耳了。

      到底是谁想不开,又是谁摔下坡还把他给拽下去的来着?

      谢星晖终于忍无可忍,也不管对方到底是狼心还是狗肺,十分生气的呛道:“我哪冒冒失失,还是看你要往下跳!万一真的摔到那边崖下怎么办,你活不起了?”

      话一出口,这才自觉失态,他又气又恼地抿了会儿嘴,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勉强说了句安慰话,语气捎带歉意地缓和了许多:“路还长呢,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抗一抗都能过去,别这么轻易放弃自己。”

      对面的人一愣。这人不知怎么地,他一直虚着眼睛,迷离的目光仿佛含着雾似的。

      不过他刚才还挂着的笑意,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忽然间就消失了。

      借着沉默,谢星晖发现,从对面这位的外表上看,这人应该是个青年知识分子。

      其实青年长的不算出众,但完全可以用干净来形容。在远处的时候看不清,现在谢星晖才觉得,那些沾了他一脸的泥居然有些突兀。

      得,算是把各种人畜无害的增益加成全叠身上了。

      谢星晖看着青年消失的笑,不知道怎么的,无来由对自己刚才的发火产生了一丝愧疚。

      等等......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心虚什么?谢星晖想。

      青年一直在按摩自己的膝盖,看样子刚才也摔的不轻,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现。

      沉静过后,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状态,仍然是非常随和的笑着,不徐不疾地解释:“我刚才赶路摔倒了,眼镜顺着坡滚了下来,想下来找找。但是我看不清,只能小心地往前走,没想到你就冲过来了,给我吓一跳,脚边没站稳,要摔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拽了你,把你一起连累了。”

      好嘛,这浑身是泥的衣冠禽兽用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谢星晖只感觉这九月都要飘雪花了,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我以为你不顺心,一时想不开就......”既然都是乌龙,谢星晖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用沾满泥巴的手把对方扶了起来。

      青年酿跄了几步,勉强站稳后满含歉意的对谢星晖说:“原来是这样,都是误会,对不住啊小兄弟。”

      “喂,没事吧你们两个?”王佳志见他俩迟迟不上来,着急地在上面呼喊着。

      “我没啥事,就是这位的腿伤到了,感觉爬不上去。”谢星晖回应道。

      青年急于求证什么似的,连忙抬头向上面一颗大树的方向挥了挥手:“我没事,没事!能上去!”

      谢星晖无奈的想:这个瞎子......

      “得了吧,看都看不清。”谢星晖一边儿掺着青年,一边儿抬头对王佳志说:“老王,你先回去喊点人,多拿几根长麻绳。”

      王佳志果断服从了指令:“好,你们俩别往那边走了,太危险,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人走后,这边就剩下被困在山坡上的他们两个泥人了,画面显得竟有些滑稽。

      谢星晖看着面前这个强装镇定、因为腿使不上劲而哆哆嗦嗦站着的青年说:“要等一会儿了,你先坐下歇歇吧。腿怎么样?”

      青年摆摆手:“小问题。”说着,他毫无征兆地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径直靠近谢星晖,上下打量着:“你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带你去医院?”

      谢星晖被他猝不及防的靠近给吓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看不清就不要强迫自己看!”说着,他把手插进了裤子兜中。

      袖子搭在兜沿儿处,完美地盖住了他那隐隐泛红的手腕:“我身体素质好,不行吗?”

      青年笑了笑,然后也不逞强了,一颠一簸的走到旁边石头上坐了下去,自语道:“这下麻烦了啊。”

      谢星晖一挑眉:“怎么,你有急事?”

      “平市高中今天开学,我得负责新生的入学报道。要是第一天老师就不在的话,你说说这得多不像话。”青年抬腕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表情上终于有了着急的神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他他他他刚说他是谁?!

      谢星晖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人,刚才种种现在看起来是大不敬的行为不断在他的眼前重复上演。

      青年看到谢星晖干巴巴的站着,说:“怎么了,你站着不累吗?”

      岂止不累!他敢坐吗?他就差给眼前这位重量级人物磕头谢罪了!

      “不......不了,我觉得站着挺好,挺好哈哈哈......”谢星晖连忙移开双眼,他在内心疯狂祈祷,希望眼前这位不会负责管理他们班。

      “对了,既然相识一场,你叫什么?”青年问道。
      谢星晖本来已经准备好要隐姓埋名躲他一阵子,现在他心里只剩下一句话:“问的挺好,下次不许问了。”

      谢星晖咬紧牙关,字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说:“西...耶......”

      还没“谢”出来,青年接话道:“想起来了,谢星晖,我听见刚才那个人喊你了。”

      谢星晖:“......”

      你的耳朵其实也可以适当跟你那近视眼学习学习。

      青年热情地伸出手:“我叫段齐舒,虽然看起来你年龄不大,不过还是叫我小段就成。”

      还小段,还就成!成什么?哪能成!他怎么敢啊!

      谢星晖觉得,再让段齐舒说下去就该差辈儿了,连忙坦白道:“其实......我是要报道的学生。”

      段齐舒倒不怎么在意的一歪头,笑了笑:“是吗,那还真挺巧的。不过,你可能抢不到前面的座位了。”

      谢星晖险些要喷出一口老血。感觉这位段老师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比狙击手还能百发百中的直击要害。

      正在谢星晖焦头烂额,思考怎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的时候,王佳志终于带着人回到了案发现场。

      在团结的人民群众的力量之下,两位终于被拉上了山坡。

      “行李不重要,人没事就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王佳志用手轻轻拍了下谢星晖肩膀上的泥,企图安慰道,谢星晖毫不领情的把王佳志的手拍开了。

      谢星晖揉了揉肿胀的手腕,对王佳志说道:“失马是真的,后半句可就拉到吧,都是自欺欺人的话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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