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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自从我表明态度不会处死盛国公父子之后,沈牧星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对我事事顺从。

      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真的可以恢复如初。却不知,这只是我的错觉。沈牧星已经做好准备面对最坏的结果了。

      这日,我下朝之后来琅华宫看他,他竟忽然开口,让我抽空帮他画一幅肖像。
      他极少向我索取什么,我也不会忍心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拒绝他。
      可我还是怀着疑惑多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我给你画肖像?”
      沈牧星笑道:“我长这么大,至今还没有一幅自己的画像,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我回以柔柔的笑意,点头答应道:“好。”

      给沈牧星画肖像那日,他穿上了他平日最喜欢的那身衣服,面对我坐着,一直笑得很开心。
      我将他喜悦的模样画了下来。
      他和我都对这幅画很满意,我俩挨坐在一起欣赏了老半天。
      想必是心情太好,也或许是兴致太高,我忍不住对坐在我身边的男人说:“沈牧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沈牧星微笑着等我说下去。
      我凑到他耳边,道:“其实,我早就去梦里睡过你了。没想到你一把年纪还是个童子诶。”
      沈牧星闻言愣怔,缓缓朝我眨了下眼睛。
      我知道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便不再就此多言,只转开话题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牧星道:“我很早以前就喜欢公主了。”
      他说:“年幼时,我曾有幸作为五皇子的伴读进入宫学,见到了同样在宫学里念书的公主。你当时不爱听讲,功课也做不好。有一天下学后,你堵住了我的去路,从背后拿出一朵白色的小花送给我。当时你说,只要我肯每天帮助你做功课,你长大后就嫁给我。可惜好景不长,我才和你相处了短短几日,你就再也没有来过宫学。后来我才知道,皇上安排你去学歌舞和乐器了。再次见到你时,我惊然发现你像变了个人,一点也不快乐了……”

      沈牧星已说到后头的事,可我的思绪还停留在“长大后嫁给他”这句话上。
      原来我早就跟他许诺过了,怪不得,他后来那么勇敢,敢当众向我示爱。我却翻脸不认人,那样羞辱他。
      沈牧星遇到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搂住他的腰,亲了亲他的唇,说:“对不起,我忘记了。”
      “公主不用道歉。”
      沈牧星知道,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我对他没印象也属正常。

      但我后悔曾经忽略了他。毕竟他那么好。

      我又顺口与沈牧星说明了一些事:“当年我母亲与我父皇发生争执,我父皇恼羞成怒,将我母亲活活掐死,我躲在角落里吓得不敢出声。从那天起,我的性子就变得乖僻了。”

      沈牧星没有插话,只静静地听着我说。

      “你知道他们当时在争执什么吗?”我凄然笑了笑,“他们是在为我争吵。是我母亲先吵起来的。”

      “起因是,我父皇经常让我穿一些引人遐思的衣服,有的甚至十分露骨。那时候我还太小了,我母亲不能容忍我父皇这样引导我,便与我父皇吵了起来。我父皇却无耻地说,我生来就是一副祸水模样,长大后注定要以色侍人,早些教会我习惯,是为了我好。我母亲激烈反驳了他,直言自己从没见过哪个皇帝会将自己的女儿当成妓子培养,我父皇便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动手杀了我母亲,还在杀死她之后,用脚踩踏她的尸体……”

      “我母亲死后,所有人都以为我父皇怜悯我,将全部偏爱都给了我,以至于我那么嚣张霸道,整天都在欺负别人。可实际上,我比纸老虎还假。”

      对于我所说的这些,沈牧星竟没有表现出震惊之色,我以为他不爱听我讲这些,便就此打住,没再往下说。
      可当我抬眼看向他时,他眼眶里已盛满了痛心至极的泪。
      他紧紧抱住我,深情又无力地唤我:“公主。”

      我以为在此之前,沈牧星是不知道那些事的。但实际上,他早已知晓了。只是我没意识到而已。
      我更加不会知道,沈牧星是多么地想将我变回那个活泼明朗的小公主。
      可他显然失败了。
      因为已经失败了,所以他围绕这个目标所做出的努力、耗费的苦心都不值一提了。
      他压根都不想让我知道,他究竟为我付出了多少。
      他并非痛苦于自己白白付出,而是痛苦于他的力量太过有限,哪怕他已拼尽全力,仍然无法改变这一切,也无法把我缺失的爱补给我。他的光亮过于微弱,不足以给我带来光明和温暖,那种要亮不亮的感觉,反倒会妨碍我在黑暗中行走。说不定我哪天嫌他碍眼睛,直接就把他踩灭了。

      ……

      离开琅华宫时,我把我为沈牧星画的那幅肖像带走了。带去了沐心殿,方便我想他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幅画竟会成为他的遗像。

      .

      数日后。
      我得到消息,盛国公父子在被押往荒州的途中逃跑了。

      我没有让人去抓。
      就想看看他们接下来又想做什么。
      如果只是纯粹地不想去荒州过苦日子,我倒也可以不追究,由着他们逃去别的地方生活。
      可若是他们还想再带走沈牧星,或是想像蝎子一样给我来一记回尾针,我是断不会再放过他们的。

      终究,盛国公和沈牧童还是做出了让我失望的事。
      他们竟然召集了沈牧星昔日的那些亲信,连丞相都与他们勾结在一起……这些人联合起来,为的已不是救出沈牧星那么简单,而是想要我的命。

      我又一次遭到了刺杀。
      但因提前做了防备,那些人没能伤到我。
      参与此次刺杀的人全都被我抓了起来。

      我把盛国公父子以及丞相一起打入死牢,择日便想将他们斩首示众。
      不服我的人太多了,若不杀几个立立威风,往后行刺我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狂。
      我既选择走上这条路,自然免不了要造杀孽。

      自我决定处死盛国公父子的那个时候,我就想好了要将这件事隐瞒一辈子,不让沈牧星知道。
      他也无从得知。

      早在沈牧星伸手去扶宫女的那一天,我就下了严令,不准琅华宫的宫人与他接触、谈话。
      除了我,没人会搭理他。
      宫人们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他想从宫人嘴里问出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我丝毫也不担心自己将要做的事会被他晓得。

      然而,距离盛国公父子的死期越近,我的心弦也绷得越来越紧。
      我这天夜里又做了噩梦。
      又梦到沈牧星动手想杀我了。梦里的他好狠啊。

      我很心烦,想不通为何我总爱做噩梦。
      我分明不害怕杀人,也极少感到心虚。
      ……

      此刻还是半夜,我起身坐在榻中,看着熟睡的沈牧星,我突然有点害怕他。
      沈牧星若真的起心想杀我,那可是很容易得手的。只需趁我睡着的时候,便可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而且,他近来又着实有些反常。我控制不住地将他往坏处想。
      甚至觉得,将他放在身边陪我一起就寝,真是太危险了。
      我紧抿嘴皮,把手伸进被窝里,去搜了搜他的身,又检查了枕头底下等地方,都没有搜出一件可以用于行刺的东西。
      可我仍不放心。
      于是我找来一些柔韧的布条,将沈牧星给捆了。
      然后又内疚地对他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了,我现在真的有点怕你。”
      说完我便背对他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可沈牧星却在我闭眼时睁开了他的眸子。
      他竟一直醒着。
      ……

      次日清晨。
      我已穿戴整齐,准备去上朝了。
      而沈牧星还坐在帐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脚上勒出的痕印。
      他忽地叫住我:“公主。”
      我停住脚步,转身问他:“怎么了?”
      沈牧星依然平静地坐在那里,温和地望向我。他问:“你这次不可能再放过我父亲他们了,对么?”
      我闻言惊恐,哪还肯跟他多说一句,径直就来到榻前,伸手扼住他的喉咙,逼问道:“你从何而知?!”
      他不说。

      我唯恐沈牧星还对我留了什么后手,整颗心都是慌乱的。拔高了嗓音吼他:“你最好马上交待,否则我不会饶你!”
      沈牧星合上眼,宁死也不说。
      因为他也不知道是谁在向他传递消息。昨日他听到窗户响了一声,便走过去查看,却见窗缝里夹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很陌生,仅用了短短两句话告知他父兄的处境。
      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想不到还有谁会冒险给他送信,也分不清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
      不论是敌是友,他都很感激对方,让他知道这件事。

      “不说是吗?”我冷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我松开他的颈,又命人取来一瓶药,掰开他的嘴灌了下去。
      随后我便将他独自扔在寝殿里,一走了之。

      那瓶药已经够他受了,再加上那枚守身锁,足以令他痛不欲生。

      ……

      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便一径回了琅华宫。

      一见到我,沈牧星便艰难地爬起来朝我跪着,求我饶了他。
      明明都已经被折磨得连自尊都不要了,却还是不肯老实告诉我他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我不懂他为什么偏要那么倔。

      我抬起他的下巴,不紧不慢地道:“沈牧星,我只问你一句话,悄悄给你传信的那个人,是你早前安排在宫里的眼线吗?”
      沈牧星摇头:“不是。我不认识那个人。”
      我看他不似在撒谎,又继续试探道:“那我再问你,你想过要杀了我吗?尤其是现在这一刻,你恨我吗?想要我死吗?”
      沈牧星仍是摇头。
      我仔细审视着他,始终没在他的眼底窥出一丝恨意。
      但我心里清楚,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他是不可能不恨我的。
      如果我是他,定然已经恨得想要食肉寝皮了。
      他伪装得太好,却显得很假。
      哪怕他能流露出一点点的恨意,我都会相信他还对我存有几分真情。
      既然他还愿意装,那我就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沈牧星,”我又叫了他的名字,将他的下巴捏得更紧,“知道太多事对你没有好处。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向我确认一些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非但不能更改我的决定,还会为你自己招来苦果。从今往后,望你学聪明些,有些事,你就算知道了,也别来问我,默默藏在你心里就好,不要说出来惹我发怒,听懂了吗?”

      沈牧星点点头。

      他已经生不如死。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

      我这才拉上帐子,去解救那颗小星星。

      .

      明日就是盛国公父子的死期。
      沈牧星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异动。
      但我的疑心已经变得很重,时刻都做好了被沈牧星突袭刺杀的准备。

      是的。
      我已认定他会对我下杀手。
      我不肯放过他的父兄,他只能伺机杀了我给亲人报仇。这是完全可以想得到的,也是非常合理的。
      但我不可能由着他杀我。
      并且我也不想杀他。

      ……

      夜幕降临,我回到寝殿,见沈牧星居然站在门口等着我。

      他已好久没这么等过我了。

      看来他是想在今晚动手。

      我兀自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理他。
      他却主动走过来,温柔地伺候我更衣。

      我不动声色地看他表演。
      果然,他在为我解衣时,骤然将一只手伸向我的脖子。
      意识到他想掐死我,我毫不犹豫地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拧,将他右手反擒住,又一脚踹向他的膝窝,轻易就把他按在地上跪着。
      许是我下手太狠,将他胳膊拧得很重,他跪在地上时疼得皱起了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我,唤道:“公主。”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软,便打算放他一马,原谅了他刚才的行刺。还鄙视他说:“死心吧,你杀不了我的。”
      听到我这么说,沈牧星连辩解都放弃了。只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接着帮我解衣。我料想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便放任他侍候我。
      等沈牧星尽完他的本分,我便将他束成一个粽子放在身边陪我入眠。这样一来,他便是想碰我一下也不能,更别说杀我了。

      我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沈牧星却还在呆呆地注视着我。
      他眼中充满了不舍和留恋。

      瞥了眼窗外的月色,他又把目光放回我脸上,心道:

      “公主,我以后真的只能变成星星在天上看你了。”

      .

      第二天早上。

      我坐在镜前,宫人正在给我梳头。
      我偶然瞥见我的颈上有一个红点,不知是何时被蚊虫叮咬了一口。我伸指按住这个红点,不由想起了昨晚,沈牧星把手伸向我脖子的事……难道他当时是想摸这个红点?

      心口微疼了一下,我走到榻前将沈牧星放开,认真盯注了他片刻,便又起身朝殿外走去。

      沈牧星却突然扑上来,莫名其妙地抱住我,还亲我。

      我不知他为何会这般热烈不舍地吻我,只冷静地将他推开,说:“等我做完正事,再回来与你慢慢亲。”

      沈牧星便点了头,不再缠我。只浅笑道:“公主早点回来。”

      我点头:“好。”

      ……

      下了早朝之后,我没有急着回琅华宫,有意逃避沈牧星。

      盛国公父子已被押往刑场,待午时一到,便将人头落地。

      我想等到行刑结束之后再去见沈牧星。
      这样的话,他再怎么折腾都没用了。只能接受事实。

      我并非没有想过沈牧星有自尽的可能。
      但我在几日前,就已经命人将琅华宫寝殿里的东西全部清理了一遍,把那些锋利之物全都收走了,就连易碎的花瓶都让人搬走了。如今沈牧星便是想找到一条白绫自缢都难。
      他想死也死不了。

      过了一会儿。
      被我派去琅华宫的太监回到沐心殿,向我复命:“陛下,奴已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两对铃铛锁戴到皇后的手脚上了。也叮嘱了宫人好生看着他。”
      我点了下头,又多问了一句:“你戴的时候,他可有反抗?”
      太监回道:“没有。皇后一听是您吩咐的,便乖乖让我给他戴上了。”
      我便又点了点头,挥手屏退太监。

      有了那四只铃铛锁,我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但凡沈牧星稍有动作,那些清脆响亮的铃铛就会立刻出卖他,宫人和我都能马上有所察觉,对他的行为有所防范。以后不管他是想自尽还是想杀我,都不可能如愿的。
      而他自己,应该也不好意思经常制造出动静引得别人去关注他。这何尝不是对他起到了一种威慑的作用呢?

      午时一过,宫外便传回消息,盛国公父子以及丞相等人均被处以斩刑。
      我命人为盛国公父子殓了尸,予以厚葬。

      之后,我却迟迟不敢回琅华宫。
      做都已经做了,可我还是会害怕面对沈牧星。

      我已经开始想象,待会儿他见了我,会是什么状态……
      疯狂怒吼?
      张牙舞爪地和我拼命?
      还是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为什么这么狠毒?
      ……
      我考虑到了多种场景。
      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安静的。

      我来到寝殿外,听到殿内一点声响都没有,便对门口的宫人问道:“皇后在做什么,为何没有动静?”

      宫人答道:“回陛下,皇后应是睡着了。方才俞公公给他手脚戴上铃铛后,他便有些不自在。他每活动一下,我们就循着响声进去看他一眼……许是觉着我们太烦,他便白着一张脸躺到寝帐中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传出什么声音,所以我们猜想他定是睡着了。”

      我默了一瞬。
      沈牧星今天是绝对睡不着的。
      应该是躺着生闷气吧。

      如今我已把事做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哄他。

      总归是哄不好的了。
      可即便他再不情愿,也得被迫在我身边苟活着。
      我也只要他活着,哪怕不择手段也没什么。
      就这样吧。

      我轻步走到榻前,隔着半透的帐子,冲里面躺着的人喊道:“沈牧星。”
      他没有出声。
      我又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他还是没有回应我。

      我觉出蹊跷,猛地拉开帐帘,见他静静躺在我面前,双目闭合,唇角挂着一丝发黑的血迹,胸腹已不见起伏……

      “快宣御医!快去宣御医!”

      我搂着肩膀将沈牧星抱进怀里,大声朝外面的宫人呼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已经没有气息。

      身子也僵硬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不停地摇头。

      他是服毒而死。可我想不通他的毒是从哪里获取的。他不可能弄得到这种东西。

      之前几次搜身,我已把他检查得万无一失,他绝没有机会在身上藏药。到底是谁给他的?

      “沈牧星,你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睁开眼睛跟我说清楚……”

      我痛哭着摇晃他的躯体。铃铛声响得刺耳,我却再也听不到他开口说话了。

      他死得这样风平浪静,以至于我到此刻都难以相信他真的离开了人世。

      可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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