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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反社会人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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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殿下,草民答应收留您了吗?”
这位二皇子殿下似乎有些过于自来熟了。
斯炎:“啊?”他连忙放下筷子,紧张地坐好:“那、那你能答应收留我一下吗?我吃的不多,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真的。”
他的眼睛带着企盼。
“我不能答应。”洛清锐微微错开视线,语气冷且坚定。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他的潜意识似乎有些抗拒和这位二皇子接触,平常尚能忍受,一旦想到要接受对方住进自己家中,洛清锐便像是整颗心被烈火灼烧般的抗拒。
斯炎微微睁大眼,整个人都萎顿下来:“那我还是回去吧……就算加强了守卫也还被刺杀也没关系,不过就是多添两个伤口,又夹在皇兄和天下苍生之间为难罢了,我很快就会习惯的,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难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更不用心疼我,真的。”
洛清锐:……
“殿下若是还有别的住处,也可去暂住。”
“没有,我无处可去。”
洛清锐深吸一口气:“草民在城郊还有一套房子,就是有些许简陋,不曾好好收拾,殿下若是不介意……”
斯炎抢答:“不介意!我愿意!”
洛清锐点头:“我这便送您过去。”
斯炎立刻巴住桌子边缘,好像有人会把他拖走一样:“能不能明天再去?今天这么晚了,你能不能先收留我一下下?”
洛清锐冷漠且坚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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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失踪的事情在小范围内引起了狂风骤雨。
皇帝暴怒,将二皇子府上所有人都审了一遍,从头开始调查。
而相比之下,太子则有的放矢的多。
他亲自去了一趟弟弟府上,根据找到的蛛丝马迹,给纪远去信一封,询问是不是他动的手。
纪远自然否认。
可否认也没有用,斯炎早就刻意留下指向纪远的痕迹,纪远身上的脏水怎么都洗不掉。
一段时间的交涉之后,纪远怎么都不愿意“交出”二殿下,还在推辞说不是自己。
太子甚至怀疑纪远生出了更大的野心,想用自己的亲弟弟来威胁自己达到某种目的。
‘你不必如此。’——太子在给纪远寄去的信里如是写道,‘我们二人的结盟不会有变,你大可放心。倘若你有什么想要的,直说便是。’
和推不掉的黑锅一起送来的还有莫名其妙的好处,白得的便宜纪远为什么要拒绝?
于是他毫不手软地向太子又要了一万两银票用于他军中支出,然后给太子回信:‘你弟弟确实不在我这里。’
太子见信暴怒。
一来一回之间,这对盟友的关系果然出现了裂痕。
当洛清锐向斯炎转述这些时,二皇子殿下还有些唏嘘:“我哥是真疼我。”
再一想星际里的皇兄杀了全家就留他一人的举动,斯炎又有些沉默。
他真的不懂。
皇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洛清锐心里也有些感叹。
倒是他小巧这位二殿下了。
并不是小巧对方在大皇子心里的地位,而是……这二殿下在自己面前像只傻乎乎的大型犬,没想到心计谋略并不输其皇兄。过了这么久,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竟然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该说果然是皇室血脉,天生的么。
“殿下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洛清锐问着,手里正在一枚枚擦拭暖玉棋子。
他指尖温润漂亮,捏着棋子时肌肤瞧起来比暖玉还要细腻,一时让斯炎看呆了,大脑宕机下说了实话:“想怎么赖在你家。”
洛清锐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心思略一转,只当没听见,又低头继续去擦他的暖玉棋子了。
斯炎懊恼一瞬,眼巴巴地问他:“你不问我点什么?”
“问什么?”
“很多可问的啊。比如为什么我想赖在你这里,为什么我此前一直往皇兄府上跑。”
洛清锐眉梢轻轻一跳,心中浮现出某个大致猜想时,也同时犯上某种密密麻麻如针扎的疼。
像是他的身体在提醒、在警告。
不要想。
不能想。
洛清锐:“草民不想问。”他无所谓地说,“殿下想住到何时都行。”
斯炎早对唤醒洛清锐的难度有过预料,却没想到会难成这样。
原来洛清锐的潜意识已经抗拒自己到了这个地步。
斯炎勉强一笑,转移话题。
“令堂令尊呢,怎么不见他们和你住一起?”
和他一起生活了近十年,斯炎居然前不久才知道洛清锐的出身这样富裕。眼下意识投射里,洛清锐的衣食住行,处处也透露着富商之子的阔绰。
就是宅子有点冷静,好像除了洛清锐和几个伺候的人,再没别人。
“草民父母住在别处。”
“你们怎么不住在一起?”
“为什么要住在一起?”洛清锐不解反问。
斯炎被他问的一愣,“……一家人不是应该就住在一起吗?我也是在宫里住到十二岁才搬出去建府的。世间的孩子,只要父母健在,多是在父母身边长大。”
洛清锐手里的暖玉棋子被他缓缓放下,“住一起……是什么感觉?”他如晨珠般漂亮的冷眸里浮现浅浅迷茫。
斯炎在这一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是世上少有幸运的,而世上更多的人往往没有这么幸运。
他心里泛起酥酥麻麻的心疼,忍住想要过去抱一抱洛清锐的冲动,解释道:“也就是些寻常的事情,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聊天而已。”
洛清锐点点头。
斯炎趁机提议:“要不你就许我留在这里,我以后每天陪你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聊天,好不好?”
“不用。我自己生活很好。”
说谎。
斯炎舌尖泛着苦。
如果真的好,那个星盟的洛上将又怎么会对捡来的孩子那么好,轻易被他攻陷沦落,又在被辜负之后捏着鼻子骗自己,好似毫无察觉?
“殿下,你该走了。”洛清锐看了眼窗外天色。
“别急。”斯炎收拾好表情,兴致冲冲地站起来,“你还没吃晚饭吧,我最近学了一手。”
不等洛清锐拦,斯炎就冲去了小厨房。
一刻钟后,斯炎端着碗来了。
洛清锐看他把一碗面条放在自己面前,不赞成地皱起眉:“殿下,您是皇子,何必做这些。”
“什么皇子,我就是个傻子。”
“?”
“我的意思是,你快尝一尝。”
斯炎收手时,洛清锐看见他衣袖上沾的脏污。
心跳凌乱。
自从认识这位二殿下,不论他怎么拒绝排斥,对方都好像听不懂,也不会灰心一样,始终缠着他。
空荡荡的宅子里再也不会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只能看见他自己的影子。
哪里是拒绝不掉,推不开呢。
走在凛冬里的人,怎么会舍得离开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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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太子的人亲自押送着一万两银票送到了纪远手里。
可是当太子的人向纪远要二皇子的行踪时,纪远却拿不出来。
在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交涉却最终一无所获后,太子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事关亲弟弟,太子无法容忍。
于是太子亲自撕毁了自己一手制定的计划及同纪远的盟约。
他将纪远的出身在邻国从广为宣传,又拿出留存的诸多证据进行散布,不出一个月,邻国上下便都知道他们以为的新保护神原来是和敌国合作想要祸害自己的奸细。
纪远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被彻底葬送,干脆拿着这些年太子给他送的钱,反了。
而皇帝在太子的一力劝说下,也同意趁乱出兵,一时天下两分的局面彻底陷入混战。
知道这消息时,斯炎将自己在房里关了整整一天。
一天后,他眼眸充血,声音沙哑地找到洛清锐:“先生以为,梁国有完全吞下邻国的实力吗?皇兄为何非要此时动手?再等上一等,等对方内乱虚弱时再做打算,才是最为省力的不是吗?”
洛清锐何尝不知道这些?甚至,这些话他几乎是也原封不动地对大皇子说过。
没用。
“殿下不必自责,太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洛清锐轻轻盖住手边的书信。
斯炎目光一瞥,瞧见了其中几个关键字。
洛清锐真的打算去从军。
“先生,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斯炎说,“你对我皇兄,到底是忠诚更多,还是……担忧更多?”
洛清锐读懂了他眼里的彻悟,缓缓吐出两个字:“担忧。”
他担忧的是,这位太子分明有过人胆识和聪明才能,却……没有将这些用在正途上。
这位太子,更像是只享受将所有东西毁掉,看世界陷入混乱的快感。他之所以至今还留在太子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提前知晓混乱的到来,并在这一天到来时,尽量挽回那么一点狂澜罢了。
“我懂了。”斯炎点点头。
他的皇兄,最疼爱他的皇兄,竟然是反社会人格。
从安插纪远到制定和他相关的计划,最后又毫无顾忌地随手撕毁计划。
他的皇兄从不在意子民苍生。
他只是喜欢埋下祸根,并制造混乱。
他终于看懂了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