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51、逃生舱

　　洛清锐战陨的消息是从军部高层扩散开来的。
　　起因是新帝陛下登基之后第二次对军部动手就撸掉了严州坐了四十年的大统领之位——上一次还是因为军部要给洛清锐降衔。
　　严州的罪名是——因工作疏忽而没有发现第七舰队的叛变，以至于给星盟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在上四军或者第十六舰队有相识者的人纷纷打听得知，这个“无法挽回的损失”——特指洛上将，并不包括陛下震怒之下被全军绞杀的叛逃舰队。

　　然而这个消息引起了比前面更大的影响。
　　——第七舰队被陛下全歼了？？
　　——洛上将战陨了？？？

　　那以后谁来保护星盟免受星盗的干扰？

　　是，皇室确实回来了，有新帝陛下镇守。
　　可是——如果洛上将还在，他们原本可以拥有两位守护神啊！

　　没有人想起军部其他人姓甚名谁，又有什么战绩。

　　星网在这一天，人仰马翻。

　　-

　　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天，打捞【死神之镰】残骸的工作还没有任何进展。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真正想找的是洛上将。

　　王栗盯了整整一天，没敢合眼，他眼里已经遍布血丝。

　　无数次有下属拿着疑似有人体残骸的飞船碎片找来，却都在经过了DNA检测之后失望而返。

　　被斯炎晾在一旁的海伯森无事可做，只能偶尔给主控室里忙的不可开交的下属兼战友们送送咖啡。
　　看见王栗眼里的血丝，海伯森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你去旁边稍微躺个半小时，我来替你盯一下。”

　　想起昨天斯炎暴怒的样子，王栗心有余悸：“不好，万一让陛下看见了……”
　　海伯森摇摇头：“只是半小时而已，不要紧的。你要是不休息好，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陛下肯定交给你而不是我，别到时候误事。”

　　王栗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听从海博森的，直接拉过一个无人的座椅，躺了上去。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他就彻底陷入了熟睡。

　　“海伯森大人！”一名手下喊了起来，“检测到有一百零一艘驱逐舰异常起飞！”这样大的声音也没喊醒王栗。
　　海伯森拧眉：“他是怎么越过系统权限的？调出第一艘的画面。”

　　驱逐舰内部画面一连接上，出现的就是斯炎面无表情瞥向监控的一眼。

　　……难怪能越过系统权限。
　　这个星舰的上的每一处都是皇家财产，说是斯炎的私产也不为过，他哪里需要权限，系统一旦自动检测到他的体征和身份就会放行了。

　　斯炎之后，一共有一百艘满载火力的驱逐舰离开【狼牙】，跟随他消失在浩渺太空里。

　　“这……陛下这是要去去哪？”
　　海伯森幽幽看着发问的人，眼里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
　　陛下应该还是派人去探查了附近的星盗，兴许正好有少量星盗在附近游荡，既然全面出击暂不可取，那他就速战速决。

　　直到现在，海伯森才终于对斯炎和洛清锐的关系有了最为清晰的认知：没有洛清锐，就没有拴住头狼、制止他残暴妄为的那根绳子。
　　而这根绳子，是离开了族群的头狼仅剩的束缚。

　　海伯森犹豫了片刻，说道：“保持对陛下坐标的关注，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然而这场杀戮持续的时间还是比预计的要久。
　　星盗四处逃窜时，斯炎率人隐藏踪迹跟了上去，发现了星盗的一个暂时据点。
　　对方人数众多，斯炎在杀红了眼的同时竟然还保有一份理智，没有选择动手，而是返程回来，亲自操纵着【狼牙】上携带的无人机，以报废了五千台无人机为代价，直接将那个据点轰成了荒星。

　　斯炎回到主控室时，浑身的杀戮气息比昨天更为浓重，当他眼带戾气看来时，足以叫任何久经战场的老将胆寒。
　　“找到了吗？”斯炎问。

　　新帝陛下没有直说，但主控室里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王栗将主控位让给他，低着头不敢说话。

　　斯炎屈指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回答朕。”
　　三个字似喊着碎冰残雪，冷到人骨头里。

　　王栗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回答道：“陛下，还没有。”
　　斯炎于是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王栗整个人都怔了——他刚刚……好像看见陛下的眼睛有点红？
　　不是有血丝的红，而是不久以前哭过，随着时间过去残留了一点红意的那种红。

　　那被斯炎气场冻出来的畏惧，好像因为这个发现而散去些许。
　　王栗再低头去看，又发现了更多细节。

　　陛下看似依靠在座椅里，其实背脊笔直，是一种随时准备离开，或者出于戒备的状态。而他放在腿上的手十指交握，看似放松，其实关节用力到发白。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王栗心头。

　　他悄悄在心里祈祷。

　　希望早日找到洛上将，不仅是为了星盟，也为了陛下。
　　他总觉得，陛下现在的状态，离崩溃不远了。

　　-

　　第十六舰队中的气氛同样沉重。
　　姜达和俞安妮也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两人领着手下不眠不休一直打捞到现在。
　　他们最了解事情发生的全过程，打捞起来更有目的性。

　　晚上九点。
　　俞安妮回到现场时发现姜达还在，皱眉问他：“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姜达：“我没吃。吃不下。”

　　俞安妮不赞同道：“吃不下也得吃。”
　　姜达沉默片刻，拿了两管营养剂咬开喝了下去，好歹是吃了点东西。

　　又过了约莫七八个小时，一名十六舰队士兵传来消息，称疑似打捞到了【死神之镰】的应急数据记录器。
　　俞安妮和姜达一下就精神了，立刻让他把记录器拿过来。

　　片刻后，百来个人挤在星舰主控室里，看姜达和俞安妮将主控室连上数据记录器，调出【死神之镰】最后的画面。

　　姜达抖着手，悬空停在播放键上。
　　他不敢按下去。

　　突然斯炎的连出现在主控室投影上，他扫过在场的人，视线也落在画面上。
　　“看最后。”他哑声命令，手背在身后。

　　俞安妮一抿唇，挤开犹豫的姜达，直接将画面拉到最后。
　　火光爆炸的前一瞬。

　　【死神之镰】的主控室里没有人。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人……是不是意思是洛上将提前离开了？”
　　这句话像是终止了主控室的时间停止，让人血管里快要冻上的血液瞬间沸腾。

　　“可是也有可能是坐上了逃生舱，但是……”
　　众人血液又重新冻结。

　　斯炎：“调出所有逃生舱画面。”
　　【死神之镰】上一共装备有七百多艘逃生舱，全部看完一共花了在场所有人一小时的时间。
　　星舰上当时一共搭载有两千人，只有不到一半的逃生舱被启用，而授权名单里没有洛清锐和当时主控室在内的任何人。

　　——可是爆炸发生前，他们明明不在。

　　难道是在去往逃生舱的路上……

　　姜达忽然：“我知道了。”他和斯炎对视一眼，两人福至心灵地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于是斯炎保持沉默，看姜达从自己星脑上复制了一串秘钥贴上去。

　　姜达朝众人解释道：“军部分配给将军级别的星舰，在订做完成之后都会找人秘密安上一个主控室专用逃生舱，供星舰上的高级军官逃生用。这个逃生舱一般不会让普通人知道，为的是保证舰队司令官的逃生率。原本我以为，洛少将可能来不及用这个逃生舱……”

　　秘钥贴上后，记录器开始自动解码。
　　三分钟后，一段被解密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画面里，洛清锐领着当时同在指挥舱里的人，进了司令官逃生舱。

　　姜达脑子一嗡，身边响起震天的欢呼，直到被俞安妮用胳膊拦住狠狠拍了两下背，姜达才咳嗽一声，发现自己满脸傻笑。
　　“洛少将还活着！！！！”
　　“洛少将！！”“古神保佑！！”

　　随着画面继续播放，众人脸上的笑意淡了。

　　洛清锐离开的时间太晚了，距离爆炸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逃生舱弹射的一瞬，【死神之镰】炸开火光。
　　画面中断。

　　斯炎当即下令调出当时附近所有飞船的画面，寻找这个逃生舱的踪迹。
　　这一找又是足足数个小时过去。

　　直到一段模糊的画面被传到【狼牙】的指挥室。

　　画面是从异常远的距离拍到的，截取于【死神之镰】爆炸的一瞬。
　　火光像是一团巨大的烟雾，数息之后，从这烟雾里冲出了一枚小小的、在宇宙里渺小如灰尘的飞船。
　　它身后拖拽着长长的尾巴，依稀能想象到它努力挣扎的模样。
　　这艘载着希望的小小逃生舱，失控地朝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斯炎猛地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由于长时间的疲惫与断食，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但对希望的渴望让他浑身都快要颤栗：“立刻查明逃生舱路径上所有的星球！全军展开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