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50、绞杀

　　在前所未有的求生欲驱使下，马维多的身体做出了极限反应。
　　他往旁侧一翻，顺手夺过一名手下的配枪完成了反杀。

　　泰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顶着额头上的血洞缓缓倒下。

　　马维多扫过指挥室里用诧异视线看着自己的众人，觉得每一道视线里都写着怀疑。
　　心虚已经侵蚀了他的理智。
　　他举起手里的配枪，在所有下属都没反应过来前，将他们全部击毙。

　　数个小队的请示说话声在洒满鲜血的主控室里回响，得不到回应之后不停重复。
　　杀意让马维多鲜血沸腾，重重放肆出格的想法在脑海里逐一闪过。
　　他勉强克制住，按下全舰队广播：“当前目标：消灭十六舰队。每击落一艘飞船，奖励一万星币。击落一艘叛逃到十六舰队的我方飞船，奖励三万星币。”

　　事已至此，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真相：他们的司令官马维多将军，是真的叛变了。
　　身旁是数以万计的己方飞船，他们就像是鱼群最中心的沙丁鱼，无法与鱼群、水流抗衡，也无法逃脱，只能跟随队友一起瞄准第十六舰队，然后——开火。

　　密密麻麻的火光拽着尾巴，像是一颗颗流星雨，砸向第十六舰队。

　　后者被迫反击，起初只能设法拦截对面的炮火，到后来洛清锐下令全员优先自保，十六舰队才如出笼猛虎一般凶狠反扑，竟然生生以不到对方一半的兵力杀出一条血路。

　　马维多已经杀红了眼，亲自驾驶着所在星舰，点了一帮从前就乐于投靠星盗、怀有狼子野心的手下，朝【死神之镰】围去。

　　密集的、凶猛的、几乎是拼死一搏的炮火朝【死神之镰】铺天盖地袭来。

　　星舰无可避免地受了伤，多处响起应急报警：
　　【警告，左舷受伤，损伤度13%，飞船将偏离航线0.14°】
　　【警告，舱体出现漏洞，已经关闭货物舱，请维修人员尽快前往。】
　　【警告，能量系统负荷运载，请选择关闭星舰部分功能。】

　　【死神之镰】主控室里，所有人忙的不可开交。
　　洛清锐已经做好取舍：“关闭飞船武器系统，集中全部能量到动力系统。”
　　他对姜达和匆匆赶回来支援的俞安妮道：“【死神之镰】做诱饵，姜达负责调整阵型，俞安妮配合他进行围剿。”

　　姜达&俞安妮：“明白！”

　　接下来是局面僵持的消耗战，第七舰队逐渐蚕食着人心涣散的第十六舰队。

　　两边的侦察舰同时传来信息，五分钟内上四军就会通过星际迁跃出现在战场外。
　　马维多的神色陡然凶狠起来。

　　他已经在这场战争里损失太多，只有成功毁掉并杀了洛清锐，带着这个战果去到星盗，他才不会被轻视。

　　收到消息的洛清锐也没有完全放松，甚至提醒手下人打起精神。
　　人在绝境中时，行为是最难推测预料的。

　　这时，第七舰队的主星舰忽然关停火力。

　　第七舰队的三艘星舰将动力全部聚集在动力系统上，以一个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朝【死神之镰】飞去。

　　姜达不解，向洛清锐请示：“上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避开还是全力将它击落？”
　　难道是想冲的近了再开火？可这不是也把自己暴露在了他们的攻击范围里？对面难道已经丧失理智，打算共沉沦了？

　　洛清锐：“先避开。”

　　战场上出现了久违的“他逃他追”的画面。

　　战场外围，仿佛群星此起彼伏被点亮，一个个光点昙花一现后，斯炎率领着上四军赶到。

　　入目便是三艘第七舰队星舰追着【死神之镰】将其包围，并用火力迫使对方朝自己开火的画面。
　　借着火力遮掩，进攻的那三艘星舰尾端有飞船趁乱无声滑入漆黑宇宙里。

　　那些逃跑的飞船被上四军捕捉到行踪，报告给了斯炎。
　　斯炎沉思两秒，立刻联系洛清锐，试图告诉他其中有诈。
　　第七舰队弃船逃跑，飞船却还在向【死神之镰】告诉前进，马维多难道是想——

　　然而通讯还没接通，【死神之镰】就在他的视线里，如他刚刚思绪一闪推测的那样，炸成了一朵华丽异常的火花。

　　明明隔着亿万公里远的距离，那火花却像是炸在斯炎眼前，热涌铺面，通体发烫，他好像就在现场亲历了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呼吸都被热浪封住。

　　眼前只剩大片的白。

　　-

　　“陛下！陛下！”海伯森的呼唤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怎么也无法被斯炎明确地听在耳中。

　　他的一位手下心有余悸地拉住海伯森：“大人，陛下已经快把【狼牙】装载的火力全部用完了，再这样下去就得启用备用库。可是……”
　　海伯森明白他的顾虑。备用库是以防有意外发生的，如果把备用库里面的火力全部用完，万一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星盗怎么办？

　　海伯森眉心里藏着深深的忧虑，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陛下屏蔽了我的通讯。”
　　刚刚还亮着的屏幕，因为海伯森持续不停的劝阻和呼唤，被斯炎干脆地关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无可奈何。

　　过了片刻，主控制的门两边打开，斯炎一身作战服，肘弯里是驱逐舰全息头盔，眉目冰冷，满身戾气地走了进来。

　　低压伴随着他的到来如海啸席卷了整个主控室，众人连忙起立。
　　“陛下！”“陛下安！”

　　皇室之所以能得星际民众爱戴，是因为皇室成员从不躲在战场后方，不论男女，总是第一个冲锋陷阵的。
　　在刚刚下达了绞杀第七舰队的命令之后，斯炎自己便立刻冲往战场，仅被他一人击落的飞船没有几千也有上万，战绩斐然。

　　斯炎将头盔放下，褐金色的眸子盯着海伯森，冷冷地问：“【狼牙】为什么停火？海伯森，朕的命令是——不将第七舰队全部绞杀干净前不许停火。朕的话是不管用吗？”
　　海伯森后背渗出冷汗，忙低头解释：“陛下，【狼牙】只剩备用库里的火力可用了。”

　　“那又如何？”斯炎眼神残忍，指着屏幕上如丧家犬一样四处逃窜的第七舰队残兵，“他们还活着。既然你已经可以越过朕做决定，这个皇位不如朕让给你如何？”
　　海伯森脖颈发凉，仿佛下一秒头狼锐利的犬齿就要咬破他的喉管，“臣不敢。”
　　他在心里悄悄叹气，吩咐手下：“装载备用库弹药，将武器重新充能。”
　　其他人这才动作起来。

　　斯炎见状冷笑一声，“看来海伯森大人的话比朕的有用。”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斯炎一直以来表现得矜贵威严，却并没显露过帝王弑杀残暴的那一面，因此仿佛给了上四军一种错觉：这位新帝陛下比起他的父亲乃至祖父，似乎更为和气冷静。
　　然而这种印象只到今天。

　　等待武器装载充能的时间里，斯炎越过海伯森，直接对各分队下达了将第七舰队残兵驱逐到一起的命令。
　　武器准备好时，各小队已经按他要求，将残兵如放牧一样，圈在一团。

　　斯炎看着这群渺小的、冰冷的、陌生的飞船，半敛起眼睑，漫不经心道：“开火。一个活口都不留。”

　　二十年前曾名震星盟的第七舰队，从今天起彻底在星盟历史上销声匿迹。

　　半小时后，战斗完成，上四军和残余聚拢的第十六舰队收编归队，整顿完成之后，接收来自斯炎的第二个命令。

　　“全军出动，打捞【死神之镰】……”那两个字仿佛带着刀刃，从舌尖吐出时，将斯炎的内脏刮的鲜血淋漓，“残骸。”

　　飞船上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两秒。
　　这是一场规模无法想象的巨大战役，漫天漂浮的残骸里不只有第二十六舰队的，还有几十万艘属于第七舰队的。
　　这是比大海捞针还要可怕的工作量。

　　斯炎缓缓向后靠过去，完全阖上眼前，眸底似有微弱水光一闪而过。
　　然而下一瞬，他的轮廓便愈发冷厉起来。

　　“王栗。”斯炎越过海伯森，点来他的直接下级，“通知让侦察舰出去找最近的星盗坐标，让母星和军部加急运送武器过来。发现星盗之后不需请示，原地击毙。”
　　王栗不敢忤逆，从海伯森身后出列立正，答了声“是”。

　　眼看王栗就要走到指挥室门口，海伯森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站了出来，压低声音道：“陛下，皇家军需线还没理清，军部没有洛上将坐镇，星盗的线人没有拔干净，这时如果星盗趁机全面开战，恐怕我们腹背受敌难以为继！如果是洛上将，我相信他更赞成谋定后动，做完全的准备！”

　　斯炎放在身侧的拳倏地握紧，用力到颤抖。
　　那股大开杀戒也无法宣泄的愤怒与悲恸沉寂在身体里，叫嚣着索要一个让野兽肆意发泄的出口。这杀意是如此凛冽，从他盯着海伯森的视线里倾斜出来，叫人胆寒。

　　斯炎用尚存的理智将这野兽关押了起来。
　　“王栗，你负责这次打捞事宜。”斯炎撂下这句话，大步越过海伯森离开了主控室。

　　他一走，整个主控室的空气都轻快了。

　　海伯森站在原地叹了口气，面前忽然出现一张手帕。
　　王栗指指他的额头，心有戚戚道：“大人，擦擦吧。”
　　海伯森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