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37、百口莫辩

　　尤利西斯这才正视眼前人。
　　原本以为是谁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一身矜贵清冷，也有些身居高位的凌厉气场，没想到竟然是只小豹子。

　　尤里斯希稍稍坐正了一些，少了两分轻佻的恣意。
　　“原来是你啊。”他摸着下巴，询问起洛清锐是如何判断的，似乎是想要看看对方是否是真的有能力，还是仅靠运气。
　　“没什么判断。”洛清锐说，“只是觉得这样会赚。”只是因为要来万花筒星，没钱将寸步难行，所以担心钱不够用的洛清锐押上了所有来了一次豪赌，获得了资金翻3倍的收益。

　　这样的回答并不让尤利西斯嗤之以鼻，相反，他发出叹服的叹息。
　　他驰骋资金市场这么多年，也才练出这么一点金钱嗅觉。大概，这就是天赋吧。

　　这样的人，绝不是什么池中之物。

　　尤利西斯趁热打铁，和洛清锐聊了些投资方面的事情。
　　洛清锐不急不缓，等着鱼儿自己咬勾了，慢慢地拉扯钓鱼线放一点饵。

　　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尤利西斯慢慢聊到：“……其实星盗和星盟也有不少资金来往，只是不被大众知道而已。”
　　“那么你手下，有来自星盗，或者为星盗所用的资金吗？”洛清锐微微眯起眼问他。

　　——又来了。
　　尤利西斯被洛清锐偶尔猝不及防展现的刹那冷肃迷的神魂颠倒，他仰头把杯中酒一口闷了，胸口愈发火热，一时上头竟然压低声音坦白了：“……有。实不相瞒，我这里有一笔专项基金，符合要求的不管是星盟军人还是星盗，都能来分一杯羹。”

　　“什么要求？”
　　“如果是星盟军人，要求是合理分配军中咨询；如果是星盗，只要完成对星盟军人的猎杀就行。”

　　洛清锐攥紧了手里的高脚杯。
　　他没料到，大皇子留下的指令竟然是这样的。斯云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酒水让人神志迷离，也让清冷美人愈发具有诱惑气场，尤利西斯缓缓在洛清锐身边坐下，着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把手臂伸到洛清锐身后的沙发背上，看起来洛清锐像是被他半拢在怀里。
　　尤利西斯亲手拿过酒瓶，缓缓给洛清锐又倒了一杯：“还没请问美人名字呢，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走廊里忽然一阵骚动，动静大的在隔音如此好的房内都能听到，尤利西斯有些不悦，正要打拍卖场电话让对方把外头的热闹收拾一下，忽然自己包厢的大门被人直接用抢粗暴地破坏了。

　　承重处被破坏，玻璃门先是如蛛网一样开裂，接着“咚”的一声砸在地面，然后“哗啦”一声摔的裂开。
　　尤里斯希瞪着眼：“你们竟然在这种地方用粒子武器？！”

　　洛清锐的手悄然按在后腰配枪上。

　　一双过分修长的腿踩着一地碎片走了进来，以绸带勒出劲瘦的腰，腰间垂下的布料从奶白过度到纯金，剩下的半段竟然全部是用古地球的稀有金属编制而成。
　　能有这样的工艺品，对方必然不仅仅只是有钱。

　　尤利西斯按捺住怒火，抬头顺着腰带往上，看见了一张斧凿刀刻的脸。
　　“斯炎陛下？”尤里斯希讶然。

　　斯炎盯着他横在洛清锐背后的胳膊，眼神十分阴沉，扯着嘴要笑不笑地问：“聊什么呢？也说给朕听听？”看见洛清锐，他又立刻变脸，做出一副惊讶表情：“你也在？好巧，我也刚刚查到这里。”
　　尤利西斯忐忑地站起来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不知陛下到来，否则我一定亲迎。方才我在和这位……”尤利西斯才想起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对方名字，“聊我手里的两项活动资金。”

　　新帝陛下风雨欲来的表情一下化为实质性的电闪雷鸣：“你不要对洛少将有什么痴心妄想，他不缺你那三瓜两枣！把你的爪子拿远一点！”
　　这微妙又接地气的措辞，让新帝陛下一身尊贵的皇家风范荡然无存，活像哪个土地主家的傻儿子。

　　不明白他脑回路的尤里斯希“啊”了一声，在求生欲驱使下撤回了手。
　　然后才后知后觉抓到重点：“洛少将？？”他盯着洛清锐看。
　　如今星盟里能喊一声洛少将的人没有第二个，尤利西斯很快就想到了洛清锐的身份。
　　——难怪是军之花，这个名号他当得。

　　后者拍了拍衣服，把手里红酒放下，起身向新帝面无表情地一颔首：“既然陛下在此，此事我便直接交给您，不再过问了。先大皇子斯云殿下有一笔基金交给此人管理，相信陛下这段日子已经发现，有不少星盗或者星盟内部的人都受到了这笔资金的‘资助’。”
　　他抬手，把一份录音文件发给斯炎：“这是刚刚他亲口承认的。陛下请随意。”
　　说完要走。

　　旁边尤利西斯大惊。
　　说好的走错房间呢，怎么今天原来是针对自己来的？！

　　斯炎那副睥睨情敌的姿态对着洛清锐毫不生效，一下气弱，想起拉洛清锐的手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洛清锐抬头瞥了他一眼，皱着眉，没说话，但表情里意思很明显：还有事么？

　　斯炎哽了一下，绞尽脑汁想话题：“你，你，人是你找到的，你不跟我一起审？”
　　尤里斯希：？新帝陛下这找话题的劲，怎么比自己还卑微？

　　“不了。陛下自便。”
　　洛清锐刚迈开脚，去路又被人拦住。
　　斯炎抿着嘴，有些小心，又有些无措：“人是你发现的，还是请洛少将和我一起审理。”

　　“陛下今年几岁了？”
　　“……二十。为什么问这个？”斯炎一怔，鬼使神差补了一句，“星盟法定结婚年纪是二十，我满足条件的。”
　　旁边的海伯森默默低下头。

　　“二十已经是有一个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应该不需要什么都找人陪同。”洛清锐冷冷道，越过没再挽留的斯炎离开了。

　　他一走，斯炎的气场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比其他兄长斯云笑面虎的伪装，更有种令人寒毛直竖的直白攻击性。

　　“那么只剩我们了。”斯炎走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坐下，长腿交叠，金色腰带轻摇，“说吧，关于我皇兄成立这个基金的始末，以及他当年是如何交给你托管的。容我提醒你一句，他的遗产我有绝对的处理权，如果你还想要余生能继续花天酒地的话，我劝你从实告诉我。”

　　尤利西斯咽了口唾沫，慢慢从实交代，一直说的口干舌燥：“大皇子殿下当年……所以军部和星盗那边，符合要求的都由我直接打款。这次……”
　　斯炎听了有二十分钟没吭声，忽然反客为主地倒了杯酒，手指忽然点了点酒杯：“不对，重说。”

　　“这次星盗和星盟开战……”
　　“不是这句。下一句。”

　　“所以军部和星盗那边，符合要求的都由我直接打款……”
　　“再说一遍。”

　　“军部和星盗那边，符合要求的都由我来直接打款……”
　　“再说一遍。”斯炎眼光如刀。

　　尤利西斯喉结上下一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神闪烁：“军部这边由我直接打款……”
　　斯炎打断他：“那个酒保阿睿，现在在哪里？星盗那边难道不是由他来打款？你让他用哪个账户给流民和星盗发‘赞助金’？你给他的新身份和新住址在哪里？”

　　尤利西斯心脏重重一顿。
　　斯炎褐金色的眸子冷冷盯着他，“别骗朕。”

　　尤利西斯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看穿，只能老实交代斯炎想知道的一切。
　　斯炎朝海伯森道：“听到了吗？现在就去查。”
　　海伯森亲自点了几个人去执行任务。

　　尤利西斯因为身份敏感，被斯炎暂时扣押在了身边。

　　斯炎是奔着洛清锐来的，听说洛清锐没有急着离开，他便也在万花筒星多住了一天，选的还是洛清锐所在酒店不远的另一家。
　　晚上，斯炎给手下放了假，独留海伯森和三五个侍卫在身边轮班保护安全。

　　斯炎把洛清锐给的录音翻出来，听完后颇为伤神地揉了揉额心。
　　“海伯森，你还记得皇兄是什么样的人吗？”

　　海伯森替他把咖啡拿走，换成热奶，“记得。大皇子殿下强大、温柔，善于心计，当年星网上曾有人分析，说大皇子是天生的政治家，不愧于皇家血统。”
　　“善于心计。”斯炎低低地重复一声，目光投向外面斑驳炫目的夜世界，“同时支援星盗和星盟军部活动，皇兄到底在想什么？”

　　太割裂了。
　　斯炎想。

　　海伯森其实也有同感，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斯炎的话。

　　斯炎：“我有的时候甚至会想，当年那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算了。”斯炎道，“我说这个做什么。那个酒保阿睿，找到了吗？”

　　上次在生产尔觅的埃德蒙星，就是这个阿睿引导出针对斯炎的暴动。
　　那次暴动之后，斯炎怎么找也查不到这个阿睿的下落，只能把他各方面的联系渠道都监管起来，没想到真让他发现了一笔资金来往，顺藤摸瓜找到了资金源头的IP尤利西斯。
　　至于洛清锐是怎么找到尤利西斯的……

　　斯炎一点也不怀疑洛清锐地想，他和皇兄相识那么多年，知道的比自己多，不是很正常的吗？

　　海伯森立刻回答：“找到了。尤利西斯给的地址是对的，但对方不久以前刚刚离开，家里还有一只坏掉的义肢。还有件事……他家里的屏幕上，有未知IP给他发了洛少将的行踪，他知道洛少将现在在万花筒星，并且正在往这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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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洛清锐也给俞安妮和姜达放了假，前者倒是心安理得，姜达却怎么也不肯出门，只愿意窝在酒店里。
　　用他的说法：出去喝杯衣料都不够我卖身还钱，还是算了。

　　最后还是洛清锐大手一挥，领着他们去了家高档的餐厅说要犒劳两人。

　　去的路上姜达还很委屈且心虚：“我啥也没干有什么好犒劳的？人是俞安妮支走的，话是少将你亲自去套的，我整个就一原地躺尸。”
　　俞安妮一副大姐大表情：“你怎么废话这么多，不想吃你就回去。”
　　姜达在原地扭了两下：“吃！”

　　洛清锐看得眼里染上淡淡笑意，叫俞安妮见了，悄悄用胳膊肘捅了姜达好几下。

　　三人在餐厅刚刚落座，姜达的光脑一震，收到了一条来自海伯森的消息。
　　【你和少将在一起吗？告诉他阿睿正往万花筒星来，让他小心一点。】

　　洛清锐脸上笑意立刻消失，把擦过指节的帕子丢在桌边：“告诉他，我和阿睿没有联系，陛下的行踪也不是我向他透露的。”
　　姜达“哦”了一声，照做。

　　海伯森这次回了一段语音，点开来是新帝陛下的解释：“我没有怀疑洛少将！我只是担心他。”新帝陛下有点委屈，“那个酒保阿睿已经在来万花筒星的路上，恐怕会来找洛大校。”
　　倘若他和洛清锐偶遇，说不定会想办法抓了洛清锐找纪远邀功，更甚至于——尤利西斯就在万花筒星上，他会不会设法拿捏住洛清锐，去向尤利西斯要“奖金”？

　　“告诉陛下，阿睿如果找来，我会把他押送过去，决不包庇。”洛清锐说。
　　姜达原封不动记录，发送。

　　斯炎：“我不是…”担心你包庇他。
　　洛清锐当初的百口莫辩，斯炎如今体会到了。

　　他没有再打扰洛清锐。
　　只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小声在说：

　　看吧。

　　这就是不被信任的感觉，这么难受。

　　可这才只是不被信任而已。
　　比起洛清锐当初被恋人背叛，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