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28、滑雪

　　古母星有烽火戏诸侯、千金难买妃子笑，如今星盟的新帝陛下挥洒万金亿金也等不来恩人洛少将再一个眼神。

　　再追就太过了，看见洛清锐身旁姜达震惊的目光，斯炎故作镇定地收手。

　　姜达往洛清锐那边歪去身体，小声问：“少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么多钱咱们能收吗？军部会不会过来找麻烦？”
　　悄悄竖着耳朵听的斯炎没想到这一层，顿时如坐针毡，想说“军部那边朕去说”，就听洛清锐清冷的声音回答：“陛下给的，谁找麻烦？给，咱们就收。”

　　斯炎这才松了口气。

　　飞行器跨过两座达千米的绵延山脉后，眼前的景象便有些眼熟了。
　　一座直达天堑的钢铁骨梁横跨在断崖两头，崖下深度逼近千米。一些旅客正身着外骨骼、踩着滑雪板从积雪覆盖的高坡滑下，被翘起的悬崖送到半空，停滞几秒以后，呈抛物线落到悬崖另外一边。
　　这是A11星最负成名的极限旅游项目之一，价格昂贵。

　　洛清锐视线略过下方，平淡无奇地挪走了，斯炎却盯着下方目露怀念。
　　还没恢复记忆前，洛清锐每年都会带他过来玩。军校中要到大三才会让人接触外骨骼，而斯炎之所以如今能将外骨骼运用的这样纯属，全靠洛清锐每年会带他来度假。

　　第一次来是十三岁的年尾，快一年没出门的小皇子几乎要被逼疯了，缠着洛清锐说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出门玩一玩。
　　从没过过一天正常家庭生活的洛清锐也没什么度假的概念，把小皇子养在身边之前，假期也都是宅在家里看书度日。在查了许多资料之后，他才选择了A11星这个军部戒备森严、他才刚刚出任务代替上四军巡视过的区域。

　　十四岁的少年人有发些不完的精力，斯炎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在训练场地里学会了外骨骼的使用方法，若不是有洛清锐按着，他当天就能跑去悬崖上直接尝试飞跃。

　　然而就算被按着训练了三天，真正上场时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第一次尝试飞跃十分成功，斯炎落地略有不稳，但一个翻滚之后卸了力，也算平稳落地；第二次、第三次之后顺利异常，大概因此放松了警惕，到了第四次时，半空中的停滞有微妙的下坠，斯炎心里一慌，这关头上却也能冷静下来，跟随着重力拉拽的方向努力调整。
　　然而他一估算，真正下落时，恐怕地面不会在他脚下，而在他眼前。距离就差那么一点点。

　　悬崖山壁上有不少专供外骨骼落脚的吸附口，斯炎略一犹豫，决定赌一把，方正他的安全绳吊在上方，无论如何不会出什么大事。
　　然而他没看到的是，紧跟着他身后滑下的旅客在半空中竟然突破防护措施解开了外骨骼——这是过来寻死的。
　　那旅客的外骨骼在半空中打转，一下缠绕住了斯炎，将他往后狠狠一拽！

　　近在眼前的地面忽然远去，斯炎脸色一白，听见前方无数人的惊呼。

　　这时，后背忽然贴上一个结实胸膛，一股巨力将他往前方狠狠冲去，抵消了后拽的力量，然后带着他平稳落地。
　　斯炎在飙升的肾上腺素中回头，看见洛清锐微微渗血的下巴——那是寻死游客的外骨骼在空中擦过他的脸留下的伤。
　　一片雪地里，斯炎耳旁嗡鸣声中心跳震天响，洛清锐下巴上的那抹红，永远烙印在了斯炎心中的雪地里。
　　……

　　听A11的官员汇报完后今日工作便算暂时完成了，斯炎邀请洛清锐一起前往滑雪场，洛清锐回答：“陛下，我要负责您的安全，只能跟着一起去。”
　　“只能”这两个字，很能体现他的心情了。

　　斯炎高涨的热情“嗤啦”一下全被浇灭，后面也没好意思邀请洛清锐来玩。
　　他一个人滑了好几次，闭着眼睛都能安全落地。以前每年来都想，如果能自己一个人包场玩个够就好，现在真的一个人包场了，却又浑身不对，只觉得没劲。

　　他在半空中看了几眼洛清锐，发现对方没有看他，而是恪尽职守地留意着周围环境——按说他不需要一直保持这么高的警惕，只需要交给手下就行，但洛清锐还是这么做了。
　　这就是他的性格，当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便会认真对待，就像当初他答应了自己的追求，便认认真真和自己相处，哪怕后来斯炎因恢复记忆冷淡疏远他，洛清锐也在努力维系关系。
　　想到这里，斯炎彻底没了滑雪的心情。

　　他卸下装备，走到温暖的休息室里，在洛清锐进来以后，把海伯森和姜达等人打发了出去。

　　房里炉火噼啪，这种古母星的取暖方式轻易就让人觉得骨头都暖了，气氛仿佛也温馨下来。

　　然而温馨只是斯炎的错觉。

　　斯炎抿唇，亲手给洛清锐倒了杯热饮，邀请他坐在自己身边。
　　肩上披着取暖的新材披风，柔软绒毛就树在洛清锐的下巴边，将他衬托的有点单薄。
　　好像又瘦了。

　　“陛下如果没事，我就出去了。任务在身，不容松懈。”
　　斯炎往前倾身去拉他的手腕，手指刚触及对方皮肤就被躲开。

　　“陛下到底想做什么？”洛清锐问。
　　斯炎抿唇：“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洛清锐五指抓住手腕，把刚刚斯炎蜻蜓点水的触碰感狠狠抹去，直把白皙的皮肤抓出一片嫣红：“您道过歉了，皇室的官网至今还悬挂着您的澄清。”
　　斯炎抢白道：“不是那个，是我私人，想跟你道歉。”顿了顿，他又有些委屈地说：“你别喊我‘您’。”

　　洛清锐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身后雪山绵延冰寒，却都冷不过洛清锐此刻的眼神。
　　“如果陛下真想道歉，不如早点任命好皇家护卫二队。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您的道歉，而是再也不出现在您的眼前，或者反过来，您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也行。”
　　……

　　门外，姜达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面前“碰”的一声关上，扭头问海伯森：“你们皇室侍卫什么时候整顿完？什么时候认命二队队长？”

　　海伯森有些无奈：“第一个问题属于皇家机密，无可奉告，第二个问题，姜副官，不如您去问问陛下？毕竟二队队长只有陛下能认命，如今我一队人人做两份工作，我也着急。”
　　“上四军那么多人不够你们用的？”
　　海伯森：“那些早被陛下分配好任务，没有多余人手。”
　　姜达：“陛下不是有钱，再招人啊！”
　　海伯森微笑：“我会替你转达建议的。”
　　“……”这个新帝陛下身边的人和他一样膈应人。

　　就在姜达沉默着和海伯森大眼瞪小眼时，洛清锐面无表情推门而出，风雪“碰”的一声把门甩上，“姜副官，从现在起我任命你为第十六舰队临时代理司令，有效期为陛下巡视全程，我先返程了。”
　　“……？啊？”姜达目瞪口呆望着他的背影，却只看见洛清锐的长袍在雪地里掀起一点零星风霜。

　　海伯森进了室内，安静地站在斯炎身旁，看着新帝陛下沉默地用汤匙搅动被子里的热饮，室内气氛沉寂压抑。
　　许久之后，斯炎扔下热饮起身：“A11已经巡视完了，出发去下一个星球。”

　　海伯森：“您忙了这么久，不再趁机放松一下？”
　　斯炎忽然自嘲一笑：“忙？我都忙了什么？”
　　他把洛清锐忙丢了，误会解开，对方接受了他的道歉和补偿，只是一眼也不想再见他。
　　是他有错在先辜负了人，糟蹋了人的真心，他无话可说，只能照做。

　　按洛清锐要求的，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再打扰洛清锐的生活。

　　-

　　洛清锐领着一部分第十六舰队的人开始返航，回来时“偶遇”一队星盗挑衅，直接将人藏在荒星上的老巢都给端了，约莫两千人全做了俘虏。
　　这帮星盗被关进氐丙星的时候还在哭天喊地地骂骂咧咧：“洛清锐他丧心病狂！我们就是路过啊，路过！！他追杀我们整整两个星系，他到底有什么大病！”
　　还有人叫嚣：“你把他喊过来！我要跟他对决！”

　　狱警见多了这样的星盗，果然拿出光脑就给洛清锐打电话：“洛少将，这边的星盗说要跟你……”
　　刚刚叫的最凶的那个一把推开狱警的光脑：“大哥，你做什么！！你别给他打电话啊！”
　　旁边的人抬起巴掌就拍他脑袋：“让你吹牛！想死别带我们啊！”

　　回到雷格星，军部听闻洛清锐又立了功，惊讶的同时都有点麻木了。

　　将以前被否决的提案再次交给老统领后，洛清锐离开军部时遇到了马维多，擦肩而过时，对方把洛清锐喊住。
　　从前在军部这样遭遇，对方肯定要那他最近的事情嘲讽一番。
　　譬如立功了，便说“洛少将越来越厉害了，是不是明天就要在升职了？”；譬如听说俘虏了星盗，就说“怎么最近的星盗都这么窝囊，就站在原地让人打呢？你是哪里捡到的星盗，也让我去捡捡？”

　　所以今天洛清锐并不意外被他喊住，甚至心里已经开始下意识推测对方大概会拿什么话来嘲讽自己了。

　　没想到马维多看了他一眼后，视线竟然有些躲闪，咳嗽了一声道：“听说你又俘虏了几千个星盗。你……没受伤吧？”
　　洛清锐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有点迷茫的神情，冷美人的皮相在这一瞬间柔和且无辜。
　　洛清锐看了马维多一眼，点点头便准备走。

　　“洛少将！”马维多又喊住他，心底一个冲动，竟然说：“那批粒子炮在第七舰队也没什么作用，我想转赠给你的第十六舰队。”
　　“不用了。”洛清锐冷漠拒绝。

　　这次，马维多再没有任何话题和借口可以留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