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11、亲爱的

　　军部乱成一团时，斯炎召来严老统领：“大统领。军部在母星附近的布防驻军是否还有能调用的？”
　　严州从军部系统里调出一张图：“母星一直在皇室治下，军部从不插手，八年以前才开始分配一些驻军过来，零零散散加起来，大约一万人。”

　　斯炎重立皇室后，这些驻军本该在第一时间撤离，将母星悉数归还皇室，不知严州是什么原因迟迟没有撤兵。
　　眼下斯炎也不想计较这些，领下这些兵力，加上手中上四军，临时糅进皇家舰队里。

　　军部有推搡作一团的，也有袖手旁观的，只有寥寥数人过来申请同斯炎一起出征——其中便有洛清锐及其部下。
　　斯炎拒绝了。

　　“星盟皇室从不躲在后方。”斯炎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沉默噤声的军部官员，眼里血性昭昭。他讽刺一笑，转身朝星舰走去。
　　浩瀚宇宙，从皇室一手成立星盟，将二十七星域联结之时，便一直以军功服人。
　　皇室深受爱戴，却是以无数祖先的性命和鲜血铺垫，斯炎的祖父、曾祖父，都为其献上性命。

　　而斯炎本人，也早就做好了这份觉悟。

　　古母星内核已空，历代皇室在其中发展布防，耗尽巨量资源心力研发的大杀器就停在其中。
　　斯炎站在皇宫外的星台边，低头望去。

　　面前的地面缓缓裂开巨口，露出其下的钢铁皮肤，热风盘旋着上升，一艘巨物缓缓开出，在主人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阶梯缓缓递出，斯炎却不看一眼，从星台一跃而下，背后是缓缓升起的血月，其下是半边皎洁、半边狰狞的重建中的皇宫。
　　风扬起他金色的额发，露出那双一如先祖锐利的眸子。

　　星盟皇室，图腾为亲民的凤尾兰，血统却属狼。
　　他们是天生的征服者、猎人、统治者。

　　一艘艘舰船从母星腹地升空，悬挂在皇室星舰【狼牙】身后，随着斯炎一声令下，整齐出发。

　　随着星舰驶向太空，母星全貌逐渐显露在视野里。
　　数百年前，覆盖在母星表面、充满生机的汪蓝色被浅灰取代，灭绝了大半物种之后，海洋死气沉沉，陆地尽是灰褐色。
　　在皇室还没覆灭以前，每年最大的开销除了军备，就是保护和对古母星进行生态还原，整颗母星都被纳入了皇室的保护范围。如今，生态回复工作依然任重道远。

　　斯炎一边有条不紊分配兵力，一边向周围星系传令索要增援。
　　敌众我寡，他佯装不敌，从土星边调来陨石推进器，借着巨大陨石碎片的遮挡完成了突破，和从旁边星系赶来的增援里应外合，将星盗的第一波攻势化解于无形。

　　【狼牙】星舰里响起震耳的欢呼，上四军望向斯炎的目光里盛满了狂热，一如斯炎曾在他们注视自己兄长和父亲的眼里见过的那样。
　　“不愧是陛下！”“虎父无犬子！”“陛下和大殿下一样英勇！”

　　斯炎没有在一声声赞美里迷失自我。他迅速调整好心情，整肃起上四军：“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这第一波攻势实在化解的太简单了。他目光望向深邃的太空，直觉告诉他，星盗一定还有后手。

　　忽然，主控屏上跳红，一名副手扭头报告：“陛下，粒子探测异常，怀疑是迁跃！”
　　斯炎瞳孔一缩，扭头看去——

　　只见一道道红光闪过，以地球为两方势力的中心点，在地球另一边的太空里，忽然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星盗舰船。
　　“评估敌方势力。”斯炎沉声命令。
　　“陛下！侦查到地方突然出现护卫舰和驱逐舰共十万艘，巡航星舰二十一艘！”

　　所有人到抽一口冷气。

　　一艘巡航星舰就等于五万艘驱逐舰，八万艘护卫舰，二十一艘……星盗这几乎是把压箱底的所有兵力都一口气掏了出来。

　　“陛下！【夸父】星舰传来通话邀请！”
　　【夸父】星舰——星盗最臭名昭著、最凶残的星舰，也是星盗首领纪远的御用星舰。

　　“接通。”斯炎道。

　　占满了整个屏幕的男人一头金棕长发扎了马尾，鬓角用金线编了麻花，蓄着胡须的脸颊轮廓分明，古地球日耳曼人的血统一眼可辨。
　　一朵巨大的火光在宇宙里无声燃起，照亮了他额角一道细长的疤。
　　与此同时，斯炎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着己方船舰的坐标随之消失一个。

　　这个男人行动如同鬼魅，就在斯炎的眼皮子底下偷袭他的舰队。

　　纪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眉峰轻佻地抬了抬：“母星防卫不过如此，看来我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入主母星嘛。来个你们能管事的，传个话，只要交出洛清锐，今天我就撤兵，怎么样?”
　　话音落，宇宙里又一朵火花炸开。

　　斯炎：“如果朕拒绝呢？”

　　纪远动作一顿，这才正眼看向眼前屏幕里的斯炎。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两眼斯炎：“哟，这是星盟的新帝陛下？久仰久仰。你知道的，我们星盗在太空里出生长大，对母星没什么留念的。所以……陛下不同意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呢，只能——把整个地球轰成渣了。”
　　浩瀚无垠的宇宙里，数不清的武器发射口从舰船侧边伸出，瞄准了母星，这些舰船直接进入点火预备状态，炮口里闪烁着或幽蓝、或暗红的火光。

　　这是母星离化为陨石最近的一次。

　　斯炎：“洛清锐也在地球上，纪首领这到底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

　　纪远屈指敲敲脑门：“能活着要过来就要他生，要不到就毁掉咯。就看陛下还想不想保母星了。一个罪犯，换母星，这生意划算的吧？”

　　两人静静对峙片刻，最后是斯炎微微一笑：“这桩生意不错。纪首领先退兵三分之一，让朕看看你的诚意。”

　　纪远眯起了眼。

　　两个人同时动手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开火朝着地球轰上了数发，另一个直接派出上四军突击队咬掉了对方的尾巴。
　　——两人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嗜血疯狂。

　　斯炎：“看来纪首领没什么诚意。既然这样，朕只能换个星球重建皇宫了。”

　　纪远挑眉。
　　他倒是小瞧这只狼崽子了。够狂，够狠。

　　“如陛下所愿。”纪远微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果然退兵三分之一。比起毁灭古母星，他果然还是更想要洛清锐。

　　斯炎也信守承诺，派人去将洛清锐送上一艘驱逐舰，往星盗方向驶去。

　　“陛下。”多宪有些担忧，“皇室纵火案还没有审完，您就这么把洛大校放走了……万一他真的和星盗有勾结……”那这就是洛清锐联合星盗，将炮口对准斯炎这个仅剩的皇室成员，成功登上星盟权力顶端的好机会。
　　“不然呢？”斯炎抱臂站着，姿态里充满浓浓的、无的放矢的攻击意味，“让整个母星为他陪葬吗？”
　　多宪闭上了嘴。
　　海伯森看了眼斯炎肘弯处的衣料，微微一笑。

　　载着洛清锐的驱逐舰径直驶向【夸父】。
　　星盗们调转炮口对着他，缓慢看着这个昔日一生之敌缓缓靠近，只等着他们的首领一声令下，将他轰的渣都不剩。

　　【狼牙】星舰上，斯炎靠着指挥台，抱臂垂眼。
　　舰上众人保持沉默，静静听着主控台里传出来的监听声响。

　　“嗤——”的一声，是舱门开启的声音，“哒哒”是鞋底踩在金属舰板上的动静。
　　长长一串脚步之后，是纪远熟悉的轻佻声音：“亲爱的，又见面了。来来来，诚邀洛大校来我的房间共度春宵——”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一阵沉闷的骨头碰撞声连着闷哼，纪远的声音这次没有那么轻佻了：“疼疼疼！你轻点！”
　　再接着是一阵刺耳的电磁干扰声，信号中断。

　　斯炎抬起头，低头凝视着屏幕上沉闷平直的信号线条。
　　他耳边回荡着纪远刺耳的声音。
　　‘共度春宵’。

　　【夸父】舰上，纪远从被踩碎的微型纽扣监听装置上挪开脚，一眼也不看被猜的粉碎的昂贵装置。
　　他捧着自己被洛清锐反折过来的手，哭笑不得的喊：“好了好了，我不是占你便宜摸你腰，我是发现这个了！”

　　洛清锐一怔，抿唇放开了他的手。
　　纪远仔细端详他表情，末了皱眉把人上下一打量，视线最后落在洛清锐的手臂上。
　　纪远表情陡然严肃：“受伤了？”

　　洛清锐把胳膊往后收了些，看了眼地上的残渣：“你把监听踩碎了。”
　　纪远抱臂：“哟，那不正好？反正星盟怀疑你和我们星盗勾结，你干脆趁这个机会加入我们得了。你要不要考虑下，待遇可比星盟好多了，也没有狼心狗肺怀疑你的臭崽子——”

　　“不考虑。”洛清锐拒绝，往后一步靠在墙上，神情有些疲倦，嘴唇惨白。
　　“啧。”纪远耸耸肩，从床头拿出一个微型修复仪器，海豹手拍着身边的位置：“快来~”

　　洛清锐：“不用了。你这么大的阵仗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夸父】舰此时缓缓路过一枚的死星，灰败的颜色反射着人造太阳的光，给洛清锐的侧脸渡上一层银色，让他看上去有种无机质的不近人情。

　　“你跟我这儿还装什么？当我不知道你怕疼？整个指挥系，就你最怕疼、打人下手最狠。”纪远直接按着洛清锐肩膀让他坐下，剪开染血的衣襟，把修复仪器贴了上去。
　　冰冷的治疗仪器让洛清锐打了个寒战，半边身体都麻了，想要挣脱也没有力气。

　　“你说你一个被纸划伤都能疼哭的人上什么战场——”
　　“没有疼哭。”洛清锐按住修复仪器，一字一顿对着纪远强调。
　　纪远推开他的手：“好好好没有疼哭，只是碰巧天上下雨被你眼睛接着了行吧？”

　　斯炎身边的亲卫配的是最新型的离子枪，伤口一圈已经麻痹，单靠自身的恢复能力，要想恢复成受伤前的样子简直不可能
　　这是为了方便追回皇家逃犯所特制的武器。

　　“谢谢。”伤口治疗完，洛清锐道。
　　纪远收起设备，弯腰放医疗仪器，忽然觉得脑后一凉，破风声逼近：“要谢我？你留下来就是了——嚯！”
　　纪远猛的一矮身，架住洛清锐的突然发难，整个手臂都被踢的发麻。

　　纪远：“你说说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怎么恩将仇报？”从他腕上弹出两个电极贴到洛清锐身上，一瞬间释放的电流足以将任何一个成年男人放倒。
　　洛清锐整个人一颤，屈膝半跪点地，全靠那一瞬纪远拧着他胳膊将他压在床上才没有倒在地上。

　　纪远从背后卡主洛清锐的脖颈，直到他脸上浮现出缺氧的惨白，语气温柔又残忍：“明明怕疼还惹我生气，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嗯？”
　　洛清锐拍了拍他的手臂。
　　纪远满意：“这才乖嘛。”

　　松手的一瞬间，纪远只觉自己大腿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见洛清锐缓缓将扎入他大腿动脉的笔拔出，鲜血飙出，飞溅在洛清锐白皙的侧脸。
　　——铅笔，古早的母星产物，根本不会触发【夸父】舰的武器探测警报。

　　纪远不顾伤口要再去捉人，被洛清锐卸掉胳膊，瞬间反制。
　　局势逆转。

　　“啊。”纪远幽幽叹了口气，用剩下完好的胳膊捂住动脉伤口，“怎么又是这样。早知道一开始就得打断你的腿。”
　　“明明可以好好协商，首领为什么非要兵行险着，给你我平添麻烦。”洛清锐手臂如钢铁铸就，一脚喘开门，架着人来到主控室：“退兵。”
　　沿途星盗皆碍于纪远不敢动手，只能忌惮地看着他。

　　纪远干脆把往洛清锐怀里靠过去，痞笑道：“洛大校亲我一口，我再退兵三分之一如何？”
　　洛清锐的回答是用从他身上夺来的枪，给了他的另一条腿动脉一枪：“我提供的选项里没有这一条。”这次飞溅的鲜血直接打湿了洛清锐半边身体，他站在缓缓蔓延开的血泊之中，拧了拧眉。
　　人的血是很脏的东西。洛清锐忍住了把纪远丢开的冲动。

　　眼看着就要失血到一个危险的边缘，纪远只能乖乖退兵。
　　“劳纪首领再送我一段路。”洛清锐就在所有星盗的枪口下，架着纪远上了一艘斥候舰。关门的前一瞬，洛清锐将人推向星盗，【夸父】立刻校准炮口，上百发离子炮在瞬间被一齐发射，冰蓝色的火光宛如在宇宙中下了一床雨，密密麻麻根本无处可躲。

　　——然而斥候舰胜在速度。
　　洛清锐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准确躲开这些炮火，眨眼就消失在往银河系去的宇宙里。

　　下属们立刻围过来给纪远止血，他则用空的手将另一边脱臼的手接上，吧嗒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纪远眉头也没皱一下。

　　手下担忧问：“首领，我们没看住，给人放跑了。”
　　纪远无所谓地摆手：“他铁了心要跑，谁都看不住。”
　　活动了一下脱臼的手后，纪远想了想，笑眯眯地用腕上星脑给洛清锐发了条消息：【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