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定》潜楼捥月

15、奉贤成名之路

　　徐子敬不敢回家，在城中找了个破庙暂时栖身，最近死的人太多了，连破庙都没有什么人住了。
　　今日也同样如此，他进了破庙后，找了个干草堆合衣躺着。
　　心里想，这病来的好生奇怪，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为，若是有人修行邪法，才让百姓受这无妄之灾，又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门槛上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跑了进来，他想的入迷一时都没有察觉。
　　那人手脚并用，悄悄的潜到他的身侧，徐子敬一个惊觉，直觉身侧突然多了一些不同，他大呵道：“谁！”
　　“是我是我，我不是坏人，我不是……”
　　被吓了一跳，一个人跌倒在地，慌不择路的往后蹭去。
　　徐子敬定眼一看，有些奇怪道：“是你？”
　　而后他又温和的安慰道：“莫怕！”
　　“这庙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住，你自请吧。”
　　他以为这人是想也住在庙里，但是怕他赶走他。
　　“嗯嗯，不是。”
　　“什么？”
　　徐子敬见他眼神奇怪，不免得多问一句，“你怎么了，吃的不够吗？”
　　“我这里……”
　　那个人突然狠狠的下定了什么决心，使劲的往地上磕头打断他的话，一个接着一个的磕，并且一边嘴里还说道：“求求仙人救救我，求求了，求求你了。”
　　徐子敬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去扶他，他道：“真是抱歉，我没办法救你，若是能知道什么法子可以救人，我一定在所不辞……”
　　那人道：“我都看见了，前日里，我也在这庙里，你衣服撩开，明明跟我一样全是红斑。”
　　他冲上去一把撩开徐子敬的袖笼，露出他光洁有力的臂膀。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哈哈哈，那个道士说的是真的。”那人狂喜，笑的面容有些扭曲。
　　徐子敬有些生气且摸不着头脑，他一把拂开他，道：“你做甚么？”
　　“求仙人救我，求仙人救我。”
　　那人只忙不迭的磕头。
　　徐子敬无奈道：“你得说你要我做什么？我才看能不能帮你啊。”
　　那人停住了动作，眼睛死死的盯着徐子敬露出的手臂，语气充满渴求。
　　他殷切道。
　　“仙人，仙人只要给我吃一块你的肉就好。”
　　徐子敬怔住了。
　　他结结巴巴道：“什么？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求您，求您垂怜！”
　　真真是匪夷所思了！
　　竟真是不够吃，还是要吃他的肉。
　　入道多年，他虽然心性已经比常人坚定，听到这人所言，心里仍然不免得有些胆寒。
　　他为成仙做的那些善功，难道有一天真要做到此地步吗？
　　那人一直央求他，见他态度摇摆不定，深觉有戏，连忙道：“仙人，仙人，我不多吃，就一口罢，就一口。”
　　“我日后一定给你建观刻像，给你烧很多的香火，捐很多的功德，求你，求求你。”
　　徐子敬不语，他全身精气通往四肢百骸，面上苍白无一片血色，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什么了。
　　那人一直求他，早就已经烂的血肉模糊的脸上，又蜿蜒流下几道新的血痕，慢慢的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能照的清人的镜子。
　　他看见那里面自己的脸，修的慈悲之像，这么多年修道，不就是为了苍生吗？
　　这个人已经身到绝境，就算不答应他，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答应了他，之后就算无事发生，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不就是一块肉吗？
　　乱葬岗上有的是被豺狼虎豹分食的人，只不过是分一些救人罢了。
　　就当他死了，死时也能做一些造福百姓的事情。
　　他喉咙有些干涩，嘴唇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说了什么话，说没说，他的耳朵已经嗡鸣的听不清了。
　　那人表情热烈又激动，从怀中掏出一把刀子来，他想，自己肯定说了“好”。
　　他无声的笑了，好！尚好！
　　取肉不难，只是那人不太会用刀子，并且手抖的很厉害，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手生，割的有些偏了，一刀割不断，又连着割了几刀，好像有些扎到他的骨头了。
　　直到刀子落地，带着一块看不清模样的生肉。
　　那人一脸的惊惶与内疚，徐子敬想是不是自己刚叫的太大声了，把他吓到了。
　　他勉力笑笑，道：“无事。”
　　话一出口被自己吓了一跳，哑的好似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那人把那块肉握在手里，一只手抖的握不住，只好两只手拼命的握在手里。
　　他又恶心，又害怕，呕了几下，一再克服了自己心里的不适，当着徐子敬的面把他的肉吃了下去。
　　生肉实在难以下咽，更何况是人肉。
　　他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得不三番两次的把涌出来的血腥气，又再度的咽下去。
　　徐子敬已经不愿意再看，剧烈的疼痛之下，他昏死了过去。
　　他醒来之后，看到了熟悉的房间陈设，又闻见了空气中淡淡的草药气味，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拆开布条，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料，伤口已经愈合了，除了一点点红色的血迹，什么伤痕都没有，他看着伤口有些发怔。
　　“咚——”
　　他抬头。
　　一张苍老又泪水肆虐的脸映入眼帘。
　　“娘……”
　　不知怎的，此刻他所有的情绪都爆发了，他的委屈，害怕，难受，他哽咽着，下了床缓步上前，跪倒在他母亲身前。
　　徐母颤颤巍巍的扶住他，没曾想年纪大了，身体不行，被他的力气也带到地上。
　　徐子敬慌忙扶住，他弯下腰将头埋在徐母的膝盖上，瓮声瓮气道：“娘…孩儿不孝。”
　　“对，你不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如此就给了旁人。”
　　她虽然说着责怪他的话，但是却一直温柔的抚着他的头顶。
　　“我知道你的责任，你的抱负。可这一次确是兵行险招，得病的人那么多，若是人人都如此，你又如何去救。”
　　“拿你的命吗？”
　　“我是个俗人，若是有人拿我儿的命去换他的命，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徐子敬“嗯”了一声，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将徐母扶起来，坐在椅子上。
　　“过来，娘看看你，娘年纪大了，你离家多年，我竟然有些记不得你的样子了。”
　　徐子敬跪在徐母的脚边，他低声道：“娘，城中如此乱，你怎么出去了，你怎么找到的我。”
　　徐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娘？”
　　“你还记得翠翠吗？”
　　“记得。”
　　像是唠家常一般，徐母缓缓道：“翠翠啊，是个好姑娘，自你走后，她也曾来帮衬过我们几次，后来院里说闲话的人太多，我便不许她来，怕污了她的名节。”
　　“后来过了几年，她成了婚，如今孩子也好几岁啦。”
　　徐子敬笑笑，接过话茬“好几岁是几岁？娘不会是记不得人家几岁吧。”
　　“你小子。”徐母笑打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