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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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侯夫人，都是我不好，搅了您的宴席，都是我不好！”
魏安侯府宴客正厅，褚纯抽抽嗒嗒的泣声充斥着整个厅内。
因着刚刚之事，所有男女宾客都被集中到厅上，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面面相觑，再又联想起刚刚之事，再看褚纯的视线无不满是同情。
“此事怎么能怪你呢！郡主。”安氏第一个站出来，“为非作歹的人又不是你，欺负人的此时都不讲话，你一个被欺负的有什么可赔礼道歉的。”
冷丞相德高望重，安氏快人快语，在长京贵妇中素来有威望，此刻她一话落，所有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向贺云璃望来，很显然的，安氏口中这‘为非作歹’之人，非她而谁。
贺云璃怔怔看着周围目光，而当她看到那些目光中有楚煜白复杂的神色，楚煜城的满目担忧，楚煜晋的冷眼旁观，还有楚玚冰冷沉怒的视线，那一刻，贺云璃忽然就看透了褚纯的技俩。
原来如此啊！褚纯今天是不顾脸面来的魏安侯府是真，刻意等在路上只为同贺云璃说两句话也是真，可她找贺云璃求情是假，甚至连被那些贵女欺负也是假，难怪在那临水书房里褚纯一句句话简直像刻意背好的戏文，一段又一段，只把只字未言的贺云璃捧成了仗势欺人之人。
恐怕一切都是为了说给书房外仅隔一段窄小水路的那些皇子们听，更是为了间接说给满京的贵妇贵女们听。
此事难道是褚纯设计？还是另有他人？果然还未及贺云璃思绪结束，厅外丫鬟们一叠声通报，永安侯府夫人俞氏来了，俞氏一脸病容，连妆容也不甚精致，一到厅内就与女儿褚纯哭作一团。
没错，两母女凑在一起，只是哭，半句别的话都没有，而这一声声哭泣，足够让厅内另一端始终淡定沉静的贺云璃成为所有人的众矢之的。
“天呐，一个侯夫人，一个郡主，竟然让一个民女欺负成这样？”
“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阴差阳错在疆梨说了几句好话吗！”
“贵女们再犯错，也轮不到一个民女欺负头上去，更何况她自己之前还是个罪女。”
“……”
哭声，议论声，这一叠声的声音简直如同一只只嗡嗡切切的手向贺云璃耳边推来，如今所有宾客都在这厅上，可这是女人间吵架的小事，实在由不得魏安侯他们这样的男人开口说话，能主持这事的，只有宴席的女主人高氏了。
魏安侯将目光望向妻子，妻子了然，想了想站起身来，可不想还未及她张口，厅上那个一直安静冷淡的人忽然向自己望了过来：“侯夫人，今晚这饭，还吃吗？”
高氏愣住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贺云璃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吃……吃的。”高氏反射性的答。
贺云璃脸上却是冷笑，紧接着又道：“我以为各位现下演戏的演的开心，看戏的看的热闹，没人还记得今晚是来吃饭这件事了呢。”
这一句话落，厅上当即一静。
“你这话是何意思？”原本哭得声嘶力竭的俞氏涕泪相交的开口，“演戏？我纯儿被你欺负，你竟然还要说是她在演戏！贺云璃，我好歹也曾养你十六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如此冷情心狠之人！”
俞氏这一番哭诉引得旁人愤愤，连安氏在旁也忍不住了：“贺云璃，我瞧你是小辈，不想多言，怕吓着你，可如今你也实在太没体统规矩，你如今得圣心，风头正盛是不假，可你也不该转手就报复给你十六年养育之恩的侯爷侯夫人，更何况换女之时郡主也是婴孩，她与此事无关，你又欺负她，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心中舒服吗？”
贺云璃冷笑：“各位夫人开口闭口我欺负她，那你们可有听我骂她一句，动她一下，怎么事到如今，就成了是我欺负她？”
“万小姐他们出头还不是为了你！”安氏忽然恫吓一声，一旁一直忍着哭不敢发话的黄裙万小姐此时终于大哭出来，“对不起，夫人，我们错了，我们只是不想看别人欺负贺姑娘，我们只是心急。”
贺云璃真是见识了！以往她在落瑶仙山上看话本，偶尔也能看到那些凡人们为一些小事生龃龉，斗心肠，她本只是看个热闹，从没往心里去，可当下入局，她自己也成了凡人，才总算明白话本里那些人物的委屈和苦闷。
那些话本人物是怎么做的来着？是怎么样一招将那些阴险小人的面孔揭露反败为胜的来着？贺云璃想不起来，她也不想去想，一个堂堂大荒神女难道要为着此种小事纠缠不停？
贺云璃站起身，她向高氏施了礼：“侯夫人能身体痊愈我很高兴，也在此恭贺夫人了，民女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话一落，贺云璃甚至不等高氏答话，已然转身向外走。
“简直没有体统！”安氏在旁早已气得脸色大变，“这里是魏安侯府的宴席，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贺云璃根本理也未理那声音，她人已经走到门口，厅内却蓦然响起一个男子声音：“我可以作证。”
忽然的，那声音无波无澜，却如平地一声惊雷，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连贺云璃都回了头，可当她望向那声音的主人时，眼中的惊讶却蓦然放大。
一直冷眼旁观的楚煜晋竟在此时忽然向前一步：“我当时离那书房很近，隔着窗子，我确实只听到了万小姐的声音，没曾听过贺姑娘开口说过什么威胁郡主的话。”
“就是！”一直在旁干着急的楚煜城像忽然抓住了主心骨，亦急忙跟着道，“没错，我也没听到贺云璃的声音，你们凭什么要说是她欺负人！”
一番话落，整个厅内再次嘈嘈切切议论起来，有两个皇子开口，此番连刚刚一直底气十足的安氏都再没了声音。
“好了，既如此，那就都是误会！”高氏急忙出言中和，“贺姑娘，你是我今天最重要的这客人，这宴席，你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高氏话落，已然当先走上来拉住贺云璃的胳膊，随即吩咐身后的仆妇：“快带郡主和侯夫人去整理妆容，我带客人们去厅堂用饭。”
人们终于要散了，贺云璃人立在原地，远远的，她看着从刚刚沉怒转为此刻茫然望向自己的楚玚，终再是未再多说一言，随高氏走出了厅堂。
经此一事，这宴席上的气氛不可谓不异怪，贺云璃本是高氏最重要的客人，也被她安排在自己手边位置，可因着宴席前的事，这位当红客人吃饭只夹几粒米，全程冷脸无言，因此宴席上原本对她好奇的贵妇贵女们没人敢上前攀谈。
而另一边，原本众人同情的遗珠郡主和侯夫人，因为两位皇子的作证而变得事态尴尬，更加之世子获罪一事，更没人敢多言什么。
于是，一场热热闹闹宾客满座的宴席倒是静之如穆。
贺云璃实在没什么心情，她又吃了几口青菜，便托说吃饱了，一个人带着九梅向着此时侯府内空空静静的后花园散步。
“姑娘，你怎么还要来这里？”九梅望着不远处刚刚的是非之地临水书房，不禁心里惴惴。
“没什么，”贺云璃轻声答，“就是想确认些事。”
因着刚刚的风波，小书房内此时果然仍是有些杂乱的，有一两把椅子还侧翻着，只是因为才一会儿工夫，下人还看顾不到，更没空打扫。
贺云璃迈进那小书房，径直向刚刚临水的那些窗子走去。
其中有一扇窗因为楚玚刚刚那一箭已经半残，其他的窗虽还好的，贺云璃走近，却发现所有的窗户都并未关严，留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缝隙。
“姑娘？你发现什么了？”九梅瞪大了眼睛好奇的凑上来。
贺云璃却惨然一笑，她轻轻一推，将其中一扇窗轻易推开，便见到了水渠对岸相距不远处的一个小型的箭靶场，刚刚那些皇子应该正是在那靶场上比试射艺。
“姑娘很失望吧！”一个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身旁九梅吓了一跳，贺云璃回了头，看到楚煜晋身侧跟着一个小厮正立在书房门口。
他依旧是贺云璃于文元寺初见他时的那付文弱模样，说话慢条斯理，牲畜无害似的淡然。
贺云璃没答话。
楚煜晋挥挥手，命小厮和九梅退下。
“贺姑娘去而复返，一定是刚刚在厅上想到了什么，可是又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所以才来一探究竟，窗子是郡主刻意不关严，方便水渠对面的我们能听到声音，这书房的位置更就是她早选好的，万小姐恐怕也是和郡主早就串通好的，这里附近假山很多，她们稍微隐藏，以褚纯哭声为信号，便很容易将你套进圈套演出这样一桩戏码。”
楚煜晋脸上是淡淡笑意，“国公爷射出的那支箭或许是意外，可如果没有那支箭的打断，说不定事态再发展褚纯可能被万小姐欺负到‘推’入水中也不一定。到时她若病了，淹了水，此事恐怕不止是京中贵女，连长京百姓也都会有此耳闻，那么到时贺姑娘的名声，可想而知。甚至连文元寺案，都可能受此牵连。”
贺云璃怔了，背后像是有一阵阵冷汗，她没想过，事情还有可能会到如此地步。
楚煜晋看着她脸上笑意不减：“怎么？原本你以为天真善良的褚纯没想到是如此心思缜密狠辣的人，让姑娘一时无法接受？”
他忽然转了目隔窗望向对面的靶场，悠悠道：“这长京上下的公侯府邸里，比她阴狠毒辣的人多了去了，姑娘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贺云璃听此言，却是目光冷静：“所以，这就是你想要倾覆它的原因吗？”
如同一阵寒风刮过这静室，原本淡然而笑的楚煜晋忽然没了笑意，他沉默望着贺云璃，半晌，开口道：“你到底是如何知晓我的内心的？”
他的筹谋有多隐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也是他近日始终不能在心内放下贺云璃的最大理由，她太碍眼了，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野心，又是否有将此事告诉她熟识的楚玚、楚煜白？他摸不透。
贺云璃却不答。
楚煜晋脸上的笑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姑娘敢向我直言不讳，难道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贺云璃听着，脸上却是坦然：“在今天以前，我不会怕，因为我不信你会杀我，毕竟我自认自己并没碍着你什么事，可在今天以后，在见识了甚至连公侯府里女人们也有这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后，我想，你或许真的会干出这样的事。”
“姑娘不怕吗？”
“怕？”贺云璃唇角是一抹笑，那抹笑自她这样纤细的脆弱的人脸上溢出，显得动人的妩媚，她那双清透的眸子在那笑中仿佛漾过悠悠万世。自大荒出生以来，展眼已数千年了，这样的问题，还真让她莫名觉得好笑。
楚煜晋抿紧了唇。
贺云璃却悠然开口：“楚煜晋，天地万物，世有浮沉，命有苦乐，这本是世间运作之理，我不会扰你的事的，只是，楚玚于我，是个特例。你只要不扰他，我自然不会过问你任何事情。至于信与不信，全在你心。”
话落，贺云璃转了身，向屋外走去，
推了门，视线里是通向这书房的唯一小径，而在小径的尽头，楚玚一个人沉默立着，他的身边是低着头不敢出声的九梅，贺云璃一怔，在楚玚那晦暗的意味不明的视线里怔愣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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