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第一章 公元前492年:破越
越王勾践五年五月,公元前492年,春夏之交。
自三月败于会稽至今,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夫差的军队仍围着越国的都城,一股精锐的亲卫则驻扎在都城之中的王城,每日吃着越国供奉的饷粮,虎视眈眈地盯着幽暗深宫。
他们皆知,那王宫之中的王,已沦为亡国之君,如被阉的狗,靡顿于残垣断壁之中,被彻彻底底的失败所淹没,终其一日,死寂沉默,朗月浓夜,不见只灯。
如果不是他们知道那王城中的人是立下了不可违背的誓言,或许还以为自己守的不过是一座空城、死城。
----------------
三个多月前,吴王夫差率军直驱越王都城,烧毁城门,屠尽顽抗的守城军卒,将城中未能逃走的越臣家眷及百姓尽数俘获,以其为质,逡巡于王城之下。而从会稽山守军传来的越王不降的消息让他再也按捺不住,直冲王城,断粮许久且见外城处处烽火、一片凋敝的王城内卫早已无抵抗之力。膘肥体壮的赤马踏碎了跌落在地的越国旗帜,区区百米,越军的尸首在尘与火中四下散落。
一身红袍玄甲的夫差策马在越王宫前稍稍一驻,瞟了一眼立于夯台上被火熏黑的立柱,便甩鞭奔进了大殿。马蹄咚咚作响,如在晦暗不明的王殿中擂起战鼓,一声声击碎遍地狼藉,只从侧窗斜射进来的光,如利刃般扎在越王王座之上,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尘烟。
夫差眉宇如剑,双目如炬,炽烈如火,目之所及,似要点燃此间清冷的一切。他骑着马登上层层阶梯,在王座旁翻身下马,抽出沾着血的剑挑开遗留在桌案上的竹简——他的对手就曾伏在这张案上发出号令吗?——竹简窸窸窣窣落在地上,尽是些没用的东西,夫差收剑入鞘,抬腿踹翻了桌案,转身坐上越王王座。
真是窄小,周身甲胄堪堪挤在一起,好不舒服。
这越王便是坐得这样憋屈的王位吗。夫差心有不快,起身三两下竟是拆卸了王座的扶栏,丢了一地。待他重新坐下,殿门口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
吴国相国伍子胥率众臣来到殿上,身后正跟着太宰伯嚭与诸位将军。胜利之师,虽仆仆风尘,却也步伐铿锵。
夫差的目光望出了殿门,仿佛直逼越国延绵河山,他悠然开口,雄浑之声回荡入耳。
“勾践,他到哪了?”
“禀大王,越王勾践趁我军调兵回攻越都,从守军减少的会稽山东侧突围而出,但其并未驰援王都,却是转道西南向越楚边境而去了。”立于伍子胥身旁的一位将军回应道。
“呵,他可真会把握机会。”夫差轻笑出声,回调兵力是真,撤减围困会稽的吴国守军也是真,经年的围歼战再僵持下去毫无意义,夫差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至少得让勾践动起来。
“他这是想去楚国搬救兵了?”夫差收回远望的目光,回看自己的臣子。
相国一脸肃穆,神色凛冽如刀,却也自信且坚,“越国亡国已是定局,楚断不会因之违我强吴,勾践已走投无路。我吴取越,诛杀勾践,以报先王,即在今朝。”
“想那勾践也是要依靠别人的懦夫,”夫差讪讪而笑,再度开口,“竟不敢亲自来面对寡人。”
“那勾践素来心深阴虑,今已克其王都,任何的等待都再无意义,大王既已引其离逃会稽要塞,大可直追而上,诛杀勾践及其残兵。”
听相国所言,吴将军公孙雄紧接道,“大王,是否派兵去追?”
“不必,”夫差竟当即拒绝,遒劲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敲击着剑格,“寡人自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回来,向寡人认错。”
“大王,无论如何,勾践都是该杀。”伍子胥盯着面前年轻的吴王,似乎嗅到那“回来”二字中所包藏的隐秘祸患,笃定而言,“越军已不成气候,天以越予吴,吴自可欣然而受,为尽快了结战局,彻底解决吴越之争,勾践早杀为好。”
相国迸发的浓稠杀意让夫差觉得这大殿倒真像是一座坟墓了,他越国的坟墓,他勾践的坟墓。夫差甚至还想着那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的王在引颈就戮之时会是何等的狂妄,万计的越人死在吴军的刀戟之下,会稽要塞被围了一年又一年,勾践都没动过和解投降的心思,甚至往来谈判都从无言一降字的可能。他是非要等全部的越人都死绝了,就留下他一人,才会老老实实的拜服于寡人吗。
“哼,他一向桀骜不羁,从没服过寡人,寡人便给他个机会,让他亲口对寡人说,他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他若仍不知悔改,一意孤行,到时,为父王祭悼,或为死去的吴国将士平愤,就算活剐了他勾践也不是不可!”
“大王,在勾践的问题上,不是他如何死,而是他必须死。”伍子胥颤动着银白长须慷慨陈词。
“相国,”夫差目溢寒芒,凛然回道,“在勾践的问题上,寡人要的是,他的身与心、魂与志,皆死皆灭。”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