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与二十七》GinP

1、乖戾的少女

　　1月28日，上午九点半。
　　217号双人病房里来了第二位病人，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原本病房里一直只有一位病人，是位有钱的女白领，人很温柔。
　　冬天在南方到腊月才有痛觉。
　　217号病房在二楼朝阳的一侧，光照很是充足，平常房间里是寂静的，昏暗的，窗帘鲜少拉开。

　　“我要回去，妈，把手机还给我，”李格坐在床上，“这破地方我不待冷死了，我要回来，治他妈的病，没用的医生。”
　　“……”
　　一对中年男女整着东西，任李格怎么叫喊都没说什么。
　　靠窗一侧病床上的卿钰敏正在看书，听到李格的吵闹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进来，李格没有停下反而闹的更厉害了。
　　卿钰敏皱了下眉头又马上舒展开来，护士察觉到卿钰敏的异样去过问。
　　“卿小姐，你现在怎么样？”护士着急地问。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困和肌肉酸痛。”
　　“你这要多休息，别看书了，睡会吧！”女医生说。
　　李格的父亲戳戳李格，小声说：“合合，安静一点，隔壁床的姐姐要休息。”
　　“她要休息，我都要死了，怎么死前还不准人扑腾两下，”李格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喊出来的。
　　护士和医生不是第一次见这种病人了，没礼貌不尊重人的很多。
　　护士问：“卿小姐，你确定要和别的病人住一间病房吗？楼上还有单人病房，卿小姐你可考虑一下。”
　　卿钰敏摇摇头，说：“没事的，就住着吧，我不在意的。”
　　说完，李格倒是安静了下来，把自己捂进被子里。
　　李格的父亲把剥好的橘子放进保鲜盒里，等着李格起来吃。
　　医生给卿钰敏做完基础检查以后，就和李格的父母出去了。
　　等李格的父母下次进来的时候，他们看着卿钰敏叹了口气。
　　李格的母亲说：“钰敏，真是对不起，我家里这丫头呗被惯坏了，碍着你休息了。”
　　“没事的俞老师，小孩子叛逆期正常。”
　　李格的父母都是老师，父亲教初中，母亲教高中数学，两个都正好是卿钰敏的初高中班主任。
　　班上曾经最骄傲的学生现在和自己女儿在一间病房里面，真的是缘分。
　　医生说找到适配李格的肾源，李格父母立马带着李格转院来到全市最好的医院。
　　之前也有两次说有合适的肾源，可惜都扑了个空。
　　家里的所有人都还抱着希望，唯独李格没有。
　　接下来几天，李格又时不时闹着要回去打游戏。
　　每天都是在爆粗口。
　　护士觉得卿钰敏脾气是真好，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四天李格安静下来。
　　天气很好，太阳暖和。卿钰敏还在睡觉，几乎半夜是不是被病痛折磨，睡一会儿又醒一会儿的。
　　李格的父母不在，家里还有个弟弟要上学，初三学习紧着的。
　　爸爸还要上班，妈妈教的高中放假比初中早了两天所以先来照顾她。
　　现在瞧着也应该是回家收拾东西了。
　　李格搬了个凳子坐在窗户前，把窗帘全拉开晒太阳。
　　护士进来连忙拉上。
　　“干嘛呀！大早上连太阳也不让人晒，都憋死吧！”李格很生气地说。
　　“卿小姐还在睡觉，她不喜欢亮的光线。”
　　“怎么她是病人，我就不是病人了，她年纪比我大，死的未必比我早。势利眼。”

　　卿钰敏在李格才拉开窗帘没多久就醒了，只是没起来。
　　听到李格和护士的声音，撑着身体起来，“小宁，没事。让小孩子晒晒太阳吧！”
　　“可是卿小姐……”
　　“没事的。”
　　李格气哄哄地坐在椅子上，看都不看卿钰敏眼。
　　李格的日常就是打游戏刷视频什么的，捧着手机的时候笑呵呵的，没看手机了就板着张脸。
　　她只有十七岁，过了年就十八。
　　病房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异常的安静。卿玉铭看书，李格戴着耳机。
　　明亮的房间是清冷的，比以前倒多了不少生机。
　　进来的第七天李格难得跟卿钰敏搭句话。
　　“听说你是我爸妈的学生，还是最优秀的那几个？”
　　卿钰敏礼貌微笑地回答小姑娘，“是的，老师跟你们讲过我？”
　　李格撇撇嘴，“那倒没有，他们没有教过我，从不在家里讲你们这些学生的事情。”
　　卿钰敏看着李格神气的样子有点想笑，十六七岁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卿钰敏问：“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学校的榜样墙上有你以前的照片，比你现在好看。”
　　李格故意想气卿钰敏一下，这些天她怎么闹卿钰敏都没有生气过，想着把卿钰敏气到了应该很好玩。
　　“好吧，我现在老了。”
　　卿钰敏还是笑着的，李格没得逞有点不甘心。
　　“唉，你多少岁了，怎么说自己老了？”
　　“二十七，过了年就二十八了。”
　　“唉，刚好比我大十岁，是老了呀，没男朋友了吗？”
　　卿钰敏摇摇头，“没有。”
　　李格一副什么都在她掌握中的样子，“就你这个样子，病殃殃，瘦不拉几的，果然没人喜欢。”
　　“嗯，”卿钰敏说话的语气感觉她还挺高兴的，轻盈地回答李格的问题。
　　李格又没落成自己计划，上一个病友是个三十五岁的离异女人，不孕不育。
　　她被李格一气，李格直接转病房了。
　　李格接着问：“你是哪的人？”
　　“就当地的，出生地和成长地都在长海市。”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一个了。”
　　“那还怪可怜的嘞。”
　　李格没想到卿钰敏任由她查户口似的提问，问什么回答什么的。
　　“你怎么就问什么答什么啊，不觉得我是神经病吗？”
　　“孩子，问题很多正常，我表妹六岁的时候也这样。”
　　李格没反应过来卿钰敏是什么意思，卿钰敏的眼神很温柔就像是菩萨在普度众生，而李格就是那个被普渡的傻丫头。
　　卿钰敏轻轻地活动一下手臂，感到了疼痛就放下去了。
　　“我就问了一个问题，我可以再问一个吗？”
　　“你问吧，”李格享受阳光，现在她很舒服。
　　“你的名字是什么？”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李格坏笑地说。
　　卿钰敏正要说，被李格截胡了。
　　“卿钰敏是吗？”
　　“嗯。”
　　卿钰敏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知道。
　　“既然我知道了就不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李格打得就是这个算盘。
　　“从榜样墙上看到的？”
　　李格摇摇头，“不是哦，榜样墙上你最好看我就记住了你的脸，没空记你的名字。”
　　“那是怎么知道的？”
　　“护士叫你卿小姐，我爸妈叫你钰敏，答案就出来了。”
　　卿钰敏就觉得这丫头挺聪明的，李格妈妈就只叫过她一会名字。可惜平常自顾着玩。
　　李格的手机时不时传来铃声，她挺忙的。
　　李格走到她床边，微微弯腰低头向卿钰敏伸出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李格，十七岁，长海市一中26届学生。”
　　卿钰敏握住李格温热的手，“你好，卿钰敏，二十七岁，长海市一中16届学子。”
　　李格回到自己的病床上。
　　“李格，你今年高三了？”
　　“嗯。”
　　卿钰敏看着李格瘦小的样子，以及不学无术的样子问：“休学了吗？”
　　“对，休学半年了。和退学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
　　“马上就奔黄泉了。”
　　“不会的，你才十七岁，我十七岁的时候他们说我会死，现在二十七了我还活着。”
　　李格侧身躺着，她对刚认识的卿钰敏还挺感兴趣的，“你又不是我。”
　　“怎么知道我不会死呢。”
　　李格看着卿钰敏，而卿钰敏去注意到了李格枕头底下的露出一角的课本。
　　“我们都会死的，没有人会永生，时间问题而已，”李格说。
　　李格翻身到另一侧，“我要睡觉了，卿小姐好好看书吧。”
　　卿钰敏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她也困了。
　　这是卿钰敏住到病房里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接连几天都没有出太阳，李格整个人跟沉闷。
　　李格爸妈每天在医院只待三四个小时，晚上有时回来守夜。
　　虽然放寒假了，两口子还是出去兼职点别的，比如翻译之类的，李格爸爸是英语老师。
　　家里离医院特别近，最多十分钟就可以赶过来。
　　李格瞧着卿钰敏总是捧着几本书，忍不住问了句，“卿小姐，你怎么天天看书啊，不觉得这种东西很无聊吗？”
　　卿钰敏摇头，“不觉得，你要看吗？”
　　李格拒绝，“我才不看呢，无聊死了，有伽罗好看嘛。”
　　卿钰敏在床头柜上仔细挑了书递给李格。
　　李格仔细瞧了眼书名，《我与地坛》。
　　她接了过来，本来还想在装一下的。
　　游戏打多了也无聊了的很，“既然你都递过来我就看看吧。”
　　“我给你一个面子，记得珍惜，过两天我可连阎王爷的面子都不给的。”
　　“嗯。”
　　李格相应哼了一声，卿钰敏又这样子回她。
　　卿钰敏这些年没有碰到过像李格这样子的人，她手下的人对她都是十分信任，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也是，她为什么要将李格和一群成年人比。这丫头还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