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来客》芊稷

73、番外三

　　考察了一年的淮老师和李老师，对赵远松赞不绝口。

　　踏实上进，性格耿直，待人热情真诚，小镇青年赵远松不仅收获淮妍宁的芳心，更收获了淮家二老的心。

　　好友方正则勒着他的脖子，满脸羡慕。

　　“结婚我给你当伴郎，让淮老师给我介绍个和她一样的姑娘呗。”

　　方正则比赵远松矮半头，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两人从小玩到大，说话毫不避讳。

　　“行，老家潭城都是你做伴郎。”

　　“你们要办两场？”

　　“嗯。”

　　赵远松点头，眼睛里堆着幸福，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家里的电话来得突然，说是老父病情恶化。

　　赵远松急忙向部队请假。

　　到家的赵远松不明就里，家里不像是出事，更像是有喜事，窗明几亮，生机勃勃。

　　院子中间种了杨梅苗，原来堆杂物的位置清理出来，搭了架子，下面是丝瓜还有葡萄苗，此刻正顺着不同的两根竹条，爬了一半。

　　赵母说是父亲整岁生日，给他办个席，讨个彩头。

　　赵远松不太舒服，做寿就做寿，干嘛说是病情恶化骗他回来，直接说要做寿，他就带着淮老师一起来，让父母见见未来儿媳妇。

　　事情的发展超出赵远松预期。

　　他只记得陪各种远亲近邻喝了酒，最后不省人事倒在卧房，醒来后身边躺着沈重云，两人都很诧异，更多是不自在。

　　两人衣裳整齐，并没发生什么。

　　90年代的乡下小镇。

　　闭塞，传统，年轻男女的绯闻传播飞快，赵家独子和镇长女儿睡一起了，第二天传遍小镇。

　　一切来得措手不及。

　　对赵远松和沈重云都是。

　　后来，当沈重云知道淮老师的存在，第一时间是愧疚，她没有觊觎别人的东西，如果知道赵远松有女朋友，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结婚。

　　赵远松拍拍沈重云的手，让她别多想。

　　都是他的错，是自己没有处理好和父母的关系，沈重云没做错什么，甚至也是被设计，他一个男人，不能为了爱情，把自己的恩人置于舆论中心。

　　责任和担当更重要。

　　和淮老师分手，赵远松是当面说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有丝毫隐瞒，辜负了这段美好的感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诚实的告诉她所有事情。

　　赵远松不指望淮妍宁的原谅。

　　独生女淮老师一生顺遂，以为人生会至此继续简单美好下去。

　　多年以后，给方淮和嘉许第一个孩子起名时，她说，叫又松吧。

　　淮老师从没有恨过赵远松。

　　也没觉得是背叛，只感叹命运捉弄人。

　　失恋的淮老师把精力投入到教学工作里，专注进修评职称，没有爱情，还可以有事业。

　　方正则是赵远松介绍的。

　　娃娃脸的方正则做梦也想不到，老天把发小的门关了，把窗子开给了他。

　　他是在赵远松结婚后，才正式向好友袒露心意，希望赵远松把淮老师介绍给他。

　　“我知道自己机会渺茫，可不试试又不甘心。”

　　方正则温柔细致，对淮老师很有耐心，他字写的不好，索性不写信，每天一个电话，每周一次拜访。

　　方正则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追求淮老师。

　　一年以后，淮老师答应方正则的追求，也提了一个条件，她是高二的班主任，等她带完这届孩子才考虑结婚。

　　有这样负责又温柔的女朋友，方正则做梦都要笑醒，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妍宁，别说两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愿意等。”

　　淮妍宁看着笑得像个孩子的方正则，嘴角微挑，低下头。

　　能支持尊重对方事业的伴侣是合适的伴侣，方正则挺好。

　　**

　　方淮出生的时候难产。

　　淮老师顺转剖，受了两遭罪。

　　在医院住了十天才出院。

　　满月那天，赵远松带着赵嘉许，提着沈重云从老家捎来的一百个土鸡蛋来探望。

　　四岁的赵嘉许刚吃完路上买的糯米团，一手的芝麻酱。

　　趁着大人说话的功夫，赵嘉许用沾着芝麻酱的手去戳那个小糯米团子，小糯米团子突然睁开眼睛，偏头含住赵嘉许的手指，砸吧砸吧居然笑了起来。

　　赵嘉许手指上都是小团子的口水，他觉得好玩，把剩下几个手指挨个伸进她的小嘴让她含着，小团子含着芝麻味的手指头，嘴唇吧唧着，手舞足蹈。

　　方正则牺牲那天，距离方淮8岁生日还有半个月。

　　方淮那天早上还念念有词，说爸爸出差回来就带她去买生日礼物。

　　下午第一节课，开课才五分钟，年级组长出现在教室门口，上课中断。

　　淮妍宁是被同事送回家的。

　　直到方正则骨灰送回家乡九曲水，淮妍宁才真正意识到，那个娃娃脸，永远带着笑的人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不会对她笑了。

　　方正则去世后，最痛苦的除了方家三个女人，莫过于赵远松。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当兵入伍，一起互相鼓励在部队提干，是发小，是战友，比寻常人家的兄弟都亲。

　　赵远松开始肩挑两家的重担。

　　省城长大的淮老师从小娇生惯养，无论原来在家还是出嫁后，都是被人照顾的妥妥帖帖，丈夫突然去世，让她不得不独立。

　　赵远松对淮妍宁很愧疚，前是言而无信悔婚另娶，后又因为方正则替他出任务牺牲，这个他放在内心最柔软地方的女人，被迫的坚强让他很痛苦。

　　他一直帮衬着她。

　　两人曾经互相爱慕。

　　在各自结婚后从恋人变成朋友，从未有任何逾矩。

　　独身带孩子的女人难免被人编排，特别淮妍宁毫无情面的拒绝别人安排的相亲，编排她和赵远松绯闻，越传越离谱。

　　最后把她因为劳累高烧住院的事情说成为赵远松打胎。

　　绯闻传回老家时，已经不堪入耳，赵家老爷子瘫痪在床，气的差点撅过去，他勒令赵远松转业回家。

　　赵远松为了不让淮老师难堪，打了转业报告回到涼江市公安局工作。

　　这一年方团团10岁，赵嘉许14岁。

　　胆子大喜欢运动的赵嘉许因为体育特长去了市里，赵嘉晴也转学去了市里上小学。

　　寒暑假方团团依旧回老家。

　　赵嘉许进入青春期，10岁的方团团慢慢有了女孩子的意识，方团团会去赵家吃饭，但不再去赵嘉许床上睡觉。

　　她会站在篮球场边看赵嘉许打球，赵嘉许依然带着她，让她跟着他们一起喝汽水吃小吃。

　　因为体育特长考进高中的赵嘉许踌躇满志，他的目标是公安大学，像他爸一样当警察。

　　赵远松走得很突然。

　　上午出门前还叮嘱赵嘉许，体育再好，也不能放松学习。下午，就传来噩耗。

　　赵远松的去世对赵家是个巨大打击，对淮老师也是，她总会三五不时去看沈重云，两个女人拉着手淌眼泪。

　　**

　　方淮和赵嘉许的婚礼是在九曲水镇办的。

　　三天的流水席。

　　发小从各地赶回来，连和方淮争房子的亲戚都来了，对淮妍宁一再说抱歉。

　　沈重云和淮妍宁去给赵远松方正则上香。

　　“来和你们两个说一声，两个孩子结婚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两杯白酒落地渗入土中。

　　九曲河从南向北，向前方奔涌，山间的银杉、珙桐、桫椤经过亿万年的风霜变迁，蔚然屹立，见证人世沧桑，繁衍生息。

　　佳宝出生后，淮妍宁担心沈重云和赵嘉许忙不过来，把赵又松接来她照顾。

　　方淮提议找个住家保姆，淮妍宁拒绝。

　　她身体恢复不错，和病前差别不大。

　　赵又松转到Y大附属幼儿园上中班，身高体健，对外婆言听计从。

　　每天下午五点，淮妍宁做好晚饭，步行去幼儿园接孩子。

　　祖孙俩有说有笑地回家。

　　一路上，赵又松给她讲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吃什么，玩什么，谁谁不听话被批评，谁谁被表扬。

　　路边一家小店，正放着老歌。

　　那首歌的旋律很熟，她努力回忆，在走到巷子末尾时终于想起。

　　那天，她心血来潮想换个发型，发廊里放的就是这首歌，而后，她遇到了一个人。

　　“阿婆！”

　　“阿婆！”

　　赵又松晃着淮妍宁的手，“你听到我说的吗？老师今天表扬我了，奖励我两朵小红花。”

　　淮妍宁神思回转。

　　夕阳西下，祖孙俩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