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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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掺进荷花制的香料,铜色双耳小香炉里生出清雅的白烟,一缕一缕绕在床前的纱帐外,满室都是旖旎的香气。帐子是大红色的,绣了些淡色的碎花,案头红烛垂泪,摇曳的烛光在纱帐上颤巍巍地映出一个窈窕秀美的侧影来。
半晌,那侧影的主人微微叹了口气,坐不住似地挪了挪身子,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院外前厅里客人们喝酒划拳的笑闹声和不时一两句意味不明的祝贺声,饿得瘪瘪的肚子不争气地叽哩咕噜叫起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他更加恼怒,低低咒骂一句,终于按捺不住地一把扯下头上遮了整个眉眼下巴的大红喜帕,“倏”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好一个喜气盈盈的洞房花烛夜,嘁!
他冷哼一声,跨步走到梳妆的桌案前,拾起桌上一面雕花铜镜放到面前,倾刻间,那镜子里面便映出一个秀美绝伦的俏丽人儿来,眉如远山,眼如星辰,芙蓉面,点绛唇,不过,这面孔虽精致美丽,但眉宇间又分明透着些英气,即便扑了粉上了妆,但依旧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个未及若冠的少年郎。
“可恶!”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再次咒骂,将手里的铜镜狠狠地摔了下去。
“铛……”,那面花形的小镜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在脚边跌下,发出清脆地声响。
他实在是恨极了自己这张脸!
唉!叹了叹,知道不该拿镜子出气,遂又弯下腰,重新将那小铜镜拾起来。
他叫花景,今年十六岁,京城里出了名的俊俏公子,父亲是战功显赫极受百姓爱戴的飞骑大将军,母亲娘家祖上世代经商,各地商号无数,家财万贯,自己头脑聪明书也念得不错,本来大好年华前程似锦,谁知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得罪了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胞弟晋王爷,于是便被那喜好龙阳的晋王爷以赦免其兄罪过的条件强娶了进来。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名门之后,有才有貌,今后却要行那人妻之事,在男人身下承欢,什么尊严都将没了,他怎么不恼火?
说起来,这晋王爷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前面却已娶了七房夫人,除了正房王妃是女的,其它侧妃全是男的,且个个都是倾城的美人。晋王好龙阳之事,传遍朝廷上下,花家老爹早就告诫过自己的小儿子,千万不要去惹他,平时见了最好绕着走,以他这幅足以祸国殃民的样貌,若是被晋王盯上,决计逃不了,可是谁知躲来躲去,最后却还是被一顶花轿给抬进了晋王府。
他懊丧地在桌边坐下来,心里盘算着婚后怎样跟晋王折腾,最好折腾得他受不了,然后将自己休了逐出府去,那才最好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像他爹那样,策马江湖,纵横沙场,才不枉负这大好的少年青春么!
临近二更,前厅宾客逐渐散去,热闹喜庆的王府终于有了疲惫的迹象,开始慢慢安静下来,带着一身酒味却依旧清醒无比的新郎倌回到厢房的时候,等着他的不是乖乖坐在床上等他来揭喜帕的“新娘”,而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酣睡图”。
不知什么时候,花景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头上的凤冠歪向一边,鬓边几缕长发垂下来,服服帖帖地躺在光滑白皙的面颊上,浓密的长睫如美丽的羽翼般安静地憩息着,水润的双唇微微嘟起,想是正做着什么不太美好的梦。
晋王走过去,在花景身边坐下来,伸手在他紧闭的眼睑上轻轻抚摸着,唇角溢出一丝温柔而甜蜜的微笑。
“睡着的样子,可真是乖巧恬静,呆会醒了,怕是一定会像只小兽一样对我张牙舞爪吧?让你今后如女子一般侍奉于我,你可会恨我?”他如痴如醉地盯着那张美好的睡颜,喃喃自语。
“景儿,我喜欢你!”他将唇凑到花景耳边,伸出舌头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轻声念道。
被那一阵湿软又麻氧的感觉弄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首先,却先听到那样一声温情脉脉的告白,那人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浅浅的,如涓涓的细流,花景如遭雷击,睡意未消还有些迷糊的大脑骤然清醒,心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怦怦狂跳起来。
他吓得迅速睁眼,一张被放大了俊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那人生着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明亮的眼睛却柔柔的弯着,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高兴,潮红的面色凭添几分醉人的风情,头上的玉冠被烛火映得晶莹剔透,也映得那张俊逸的面庞一派温润,一派儒雅。他的手指修长,顺着花景的脸颊轻轻划过,引起他一阵细微的颤栗。
花景的脸,不由自由的红了。
“王……王爷……” 忘了原本打算的疏远和刁难,却垂下眼睑,不由自主害羞地吐出一声轻唤。
连他自己,都意外于自己无措的举动。
世人都道晋王虽风流滥情,相貌却是世间少见的俊秀儒雅,是个难得的美男子,花景曾深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有心之人的讹传,多半是奉承阿谀之言,却原来——是真的。
晋王脸上的诧异和惊喜一闪而过,他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琉璃一般漂亮澄澈的双眼,调笑道,“不是该叫相公么?”
花景抿了抿唇,脸更红了。
爱情来得那么快,令人猝不及防。
就是刚才,睁眼的那一瞬,花景的心,毫无预兆的突然沦陷。原来,书里描写的所谓“一见钟情”就是这种感觉么?
花景爱上了晋王。也或许因为对象是他,花景开始觉得,承欢于男子身下,也不是那么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了。而晋王对他,也确实比对其它男妾更为宠幸,除了每日上早朝不得已要离开,其它任何时候都巴不得带他在身边。自花景嫁入王府之后,他便再也没召其它妻妾侍过寝了,夜夜只同他一人欢好。
晋王年轻,又因喜好龙阳而惹朝廷上下暗暗诟病,能赢得皇上的宠爱和信任,自然不仅仅因为他与皇上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更多的,是因为他过人的才智和冷静的头脑,能够让皇上相信如此优秀的皇弟并无二心,又能牵制皇上无法动其分毫的人,自然不简单。花老将军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尽量不去招惹他,也尽量不让自己的小儿子与他有所接触,所以当晋王搂着花景对他说喜欢他,说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他,说他一直在等他长大的时候,花景实在不明白,晋王,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自己的。
“五年前我去将军府拜访时,曾经见过你,那天你像只小皮猴似的在花园里爬树捣鸟蛋,并在枝桠间窜来窜去,把负责照顾你的老嬷嬷吓得半死,急巴巴地求你赶快下来,你却挂在树上冲嬷嬷做鬼脸,看她一幅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得意地哈哈大笑,真真是调皮的紧,活泼的紧,也漂亮可爱的紧,在皇宫里,可没你这种敢肆无忌惮耍宝玩闹的皇子,我的那些兄弟姐妹,谁个不是早熟的很,心机深沉的很?当时正从花园里路过的本王我啊,可被你那时那张跋扈张扬的单纯的小脸蛋儿迷得三魂七窍都没了,跟老将军商量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回去了也是念念不忘,后来我有向将军提起想让你进宫做我的伴读,却被将军以你年纪太小不懂事为由而推拒了,有事再去将军府,也总忍不住打听你的事,花将军怕是有所察觉,不明所以心中忌惮,一直防着不让我见你,殊不知,本王动了心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其实我并不好龙阳,我好的是只是你,前面那六房男妃,不过是为了娶你而做的铺垫,不然,母后和皇兄哪里会容许我娶一名男妻?又哪里会容许我娶花将军最宠爱的小儿子?”每每花景问起,晋王总是一边刮刮他秀挺的鼻子,一边得意地笑,眼底的深情,总是溢得满满的。
“那我大哥会得罪你,难道是王爷你刻意——,唔——”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已被对方挑起下巴,用唇狠狠堵住……甜蜜和柔情溢满胸腔的同时,惆怅的种子,也悄悄在心里发了芽。
堂堂一个王爷,竟为了娶一个男人而未未雨绸缪到如此地步,呵,花景只是又喜又忧。
爱上这个毁了自己大好前程,本该让自己憎恨不已的男子,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