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
-
之前百濑急着赶去跟西宫桃汇合，所以能投射给吉野的关心十分有限，但咒术师再怎么说也是这个世界上仅占百分之一的特殊存在，她人虽然走得干脆，但并不代表缘分的细线也就这么断了。
那袋看似好心才特意留下的医药用品，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的日行一善——心机十足的准一级咒术师，在每一件药品上都明晃晃地敲下了咒力标记，其行径之霸道，说难听点，和野狗圈地盘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就是，只要吉野碰了她的药，就算他是穴居在东京湾下的海底生物，冥冥派出的乌鸦也能能循着印记指引的方位找到人。
例行女子会结束后，百濑和西宫一起回宿舍。
在楼梯口她挥别已经困到眼皮打架的可爱学妹，哼着歌拧开了自己的房门。
今天她行程排的很满，又是赶路又是做任务，晚上还去喝了酒，一身气味实在算不上好闻。
所以百濑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进浴室，刚把整个身体泡进热腾腾的水中，那台为了避免错过信息而特意搁在浴缸边的手机，就适时的响起了“叮咚”的提示音。
看来冥冥小姐办事一如既往地靠谱。
她慢条斯理在在毛巾上蹭干手上的水，食指轻扬，抱着一种远距离观看宠物视频的心态，施施然划开手机……然后被传送来的画面吓得差点一个没拿稳，整台手机飞进水里。
6.1英寸的屏幕上水雾蒸腾——别误会，这可不是百濑浴室里的水汽，而是刚从神奈川传来的实时高清影像。
她本来以为吉野现在应该在吃饭或者在诊所处理伤口之类，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时间竟然也在洗澡啊！
百濑做贼心虚地用手掌盖着屏幕，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叫虽然行径一直剑走偏锋，本质却还算是纯情少女的她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内心不由得十分纠结。
这种情况，她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呢，讲道理，这其实算是非礼勿视的东西吧？冥冥小姐，你怎么回事啊！以前拜托你偷拍乙骨时，可从来没有传来过这么刺激的东西！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非术师不配享有基本人权？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还是没忍住的悄悄张开了点指缝，虚着眸子往下望。
乌鸦也不知道究竟躲在什么位置，机位选择得相当冒进大胆，几乎是怼着脸在拍。
她屏住呼吸，飞快扫了一眼，然后眉头一松，幽幽送出一口气，谢天谢地，看不到什么需要被强制打码的东西。
再说了，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反正我只是在检验宠物，或者说玩具的品相而已嘛！
这样自我安慰着，她强装镇定地把手从屏幕前移开。
远在神奈川的乌鸦当然不知道收信端的金主已经为传送来的画面，艰难的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虽然程度并不激烈），它只兢兢业业的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通体漆黑的鸟类活动了一下脖颈，圆溜溜的眼睛换了个角度，重新聚焦到正下方那人的身上。
作为被镜头拍摄的主人公，吉野对自己此刻的危险处境一无所知。
百濑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把手机重新举到眼前，光明正大地观赏起来。
唔，头发完全撩上去的脸蛋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啊……虽然脸上的肿还没消，但仔细看的话，五官其实生的不错嘛，眉毛细弯，眼角圆钝，好像还稍稍带点下垂？
——要命，这不是更像狗了吗？
而且，就连这幅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冷淡表情，看起来都很像是在引诱人去欺负诶……
不妙，产生这种想法的我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她自我反思的同时，手指无意识地抬起，隔空按在屏幕中那人的脸上。随后，她看到他蹙起眉，咬牙闭眼，浓长睫毛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等一下这是要干嘛？
乌鸦好像也感应到了她的好奇，适时的将视角往下一转。
然后，她便看到一只手慢吞吞的举起花洒，停顿了一下，对准血浆已经干涸的那片擦伤开始冲水。
等等，开玩笑的吧，那样大面积的擦伤，用喷头直接冲？
她吓得一下子坐直了，屏幕里的人表情瞬间疼到扭曲，他猛地仰起头，一点森白的牙齿从淡色的嘴唇里露出来，这次咬得比之前更用力，血都渗了出来。
难道说，这是想用疼痛转移的方法来淡化腿上传来的知觉吗？
笨蛋，伤口不是这样清理的啊。
她皱着眉，吉野或许是只有在没人的情况下才肯暴露出真实情绪的性格，他被人按在地上揍成那样，脸上都维持那副死倔的样子，压根没变过，她还以为他阈值很高——谁知道他一个人在浴室里，居然会抱着膝盖哭得发抖？
过载的痛感逼出眼泪，逼出青筋，他哭得实在是很丑，是那种小孩被丢在大街上的哭法，人在伤心得要死的时候是不会管理表情的，所以这张脸跟美感没有半点关系。
……但她看得心怦怦跳。
完蛋了。
她没法再心平气和地看下去，手机被翻过来盖在地上。百濑猛地把自己沉入水中，她用力揉揉脸，明明已经闭上眼，脑海里还是吉野那张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狗的脸，瞳孔雾蒙蒙，眼尾红通通。
百濑不是没喜欢过人，坦白说，她对吉野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她也不觉得那种情绪是喜欢。
喜欢是什么样子？
——想要对他好，想要照顾他，想要他脸上永远带着笑。
而她的想法是什么？
她在看到吉野的第一眼，就想让他哭。
百濑匆匆擦掉身上的水，跨出浴缸，裹着浴巾在房间里狂躁地转来转去。
不是在开玩笑，她感觉自己现在脑子快要爆炸了，有太多种少儿不宜的冲动在她脑海中打架。她想按着他的腿给他重新清理伤口，一定要用最细的镊子，一颗一颗挑掉那些黏在干掉的组织液中的砂砾……然后呢，她还要做什么？
是推着他的肩膀，凑过去轻轻地亲一下他的嘴角，还是把一整瓶双氧水，拧开瓶盖，“哗”的一下全部倒在他的伤口上？
她知道自己内心更倾向于哪个答案，甚至抑制不住的开始发散思维……如果她真的那样做的话，他肯定又要哭了，泪腺浅的人，眼泪也会连带着变得廉价。在泥水里瑟瑟发抖的小狗，嘴角被自己啃咬的血肉模糊，她这样对待他，他会一边发抖一边哽咽着说“谢谢”吗？
就算只是空想，这样的念头也叫她的心跳进一步加速，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变大了起来。百濑晕乎乎地按着太阳穴冲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灌进屋内，勉强唤醒了她生而为人的理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会变成人渣的，虐待小狗也要讲基本法的啊百濑结衣！
她就这么裹着浴巾一动不动地吹了半小时的风，心跳才勉强回归了正常范畴。
……所以还要继续吗？
看吧，怕自己真的一脚滑进变态的深渊，不看，又总觉得心里有个角落被毛茸茸的爪子刨来刨去，痒到不行。
那就再看一眼，就一眼，不会出事的。
她胆战心惊地把手机捡起来，万幸的是，吉野已经从浴室出来了。
男生半长的头发半干不湿的搭在肩膀上，他盘腿坐在电视机前，面无表情地看一部猎奇恐怖片。
原来小狗喜欢看电影，她在心里划重点，不忘眯着眼睛辨认电视荧幕上一闪而过的字幕。
蚯……蚯蚓人？
小狗君居然是喜欢软体动物的类型，口味挺重啊……不对，住，住脑啊百濑！不要再往奇怪的方向想下去了！
她再度狠狠把手机屏幕扣向地面，面红耳赤地捂着胸口倒在床上。所以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啊啊啊啊……全都怪乌鸦传来的画面太限制级了！她在床上如同烙饼一样左右翻身，半晌，百濑忍无可忍地爬起来，一边做深呼吸一边给辅助监督发短信。
“有神奈川县的任务吗，帮我多留意一下那附近区域的。”
黑暗中，她屏息凝神等待着回应。
十秒钟后，手机屏幕不负众望地亮了起来。
“有的，不过神奈川县的祓除任务可能需要和东京校的低年级搭配合作，您看这样可以吗？”
“所以学姐就见色起意……要为了那个一点咒力都没有的野男人，抛弃我们去跟东京校的渣滓们混在一起了吗？”
禅院真依双手抱臂，和三轮霞西宫桃并排站在一起，控诉着百濑结衣即将甩下她们独自远行的行径。
百濑结衣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二，但话还没出口，三位学妹已经齐刷刷的后退一步，对她挥舞起了道别的白手绢。
“学姐，晚上要记得带特产回来哦。”
“看到真希那家伙记得帮我教训她。”
“那个，学姐，一路顺风！”
同样要去出任务的东堂看到女生们围成一团，有点莫名地问：“你们平时不是很爱抢百濑学姐的所有权吗，怎么现在——”
禅院真依迈开脚步，有点恶寒地搓了搓手肘：“这跟那完全是两码事，不如说我觉得被结衣姐看上……反而是对方的境遇更糟糕吧。”
西宫桃回忆了一下百濑学姐曾经对乙骨那无孔不入的监视行为，赞同地点点头：“学姐的爱确实有点太沉重了。”
三轮霞拍手总结到：“希望对方能坚强一点，让百濑学姐赶紧走出上一段失败恋情的阴影吧。”
被学妹们寄予厚望的百濑结衣，此刻正坐在车后座望着手机发呆。其实她的超速后遗症还没彻底好全，但从京都去神奈川毕竟还是有点距离，她又不是什么马拉松爱好者，能一口气跑四十多公里不喘气。
所以坐车不可避免，这种时候，为了不犯恶心，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才行。
她这样想着，把手机握得更紧了。
冥冥小姐的乌鸦监视服务是按天付费，昨晚那样的场景，给她带来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甚至让她对自己一贯以来的癖好都感到了陌生。
就好像是从温和的变态，演变到了激进的变态一样……
那么今天还要继续吗？她应该继续吗？
在她的思绪极限拉扯的时刻，来自冥冥的简讯到了。
黑心商人的言辞直白明了。
“续费吗？”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游移不定，足足停滞了一分钟，最终还是鬼迷心窍地打开转账页面，再次送上了钞票。
银行办理业务的速度很快，费一续上，尽职尽责的乌鸦就开始同步转播。
她赶任务的这个点，吉野正在上早课。睡眠状况似乎不太好的男生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用单手撑着侧脸，用圆珠笔在课本的空白处写下一连串的电影术语。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很认真，连带着那双好像丢颗石子进去也不会激起回音的黑眼睛，都变得一下子亮起来。
明明传输过来的只有画面，但她好像在恍惚中幻听到了滚珠划过纸面的声音，那细微的动静钻进她的耳廓，像调皮的蝴蝶非要在那里煽动翅膀，叫她的心静不下来。
百濑对着手机看了一路。平心而论，吉野全程都只是在小小的屏幕里默默做自己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在被实时转播，或者说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没法表演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普通高中生的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
平常的进入学校，平常的上课，做笔记的时候会走神……这样的日常跟咒术师动辄要堵上性命的人生南辕北辙，平淡到乏味。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也并不渴望这样的生活。
但她看着屏幕中的他，却感到自己胃部正有什么东西在灼烧，一股莫名的饥饿催促她，必须要去进食点什么东西。
那么，她应该怎么做呢？
百濑的手指落在吉野一无所知的脸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