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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秘密差事 ...

  •   很快,李寻欢的狂言便传入了杜慎德的耳中。

      还不等回话的人说完,杜慎德便霍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抓起一个茶杯作势向地上砸去。可转念一想,自己终究在王府之中,不好造次,便又将茶杯搁在了桌上。

      他恨恨道:“岂有此理!真是反了他了!再不治治他可真就要骑到杜某头上了!”

      他一面絮絮叨叨说着,一面来回踱着步,竟没注意到王爷不知何时已经立于门口了。待他转过身时,不觉惊骇得忘了行礼请安。

      王爷倒没有怪罪的意思,他自顾自地负手走了进来,悠悠道:“好端端的,杜尚书怎的又发了脾气?莫不是李探花又临时变卦了?”

      杜慎德道:“回王爷,李寻欢实在太不像话了,竟说要八抬大轿才肯来。”

      王爷听罢,“嗤”的一声笑了,他摇头道:“李探花的不羁之名果不虚传!不过,依本王之见,他的要求倒也不算十分过分。杜尚书,你说是不是?”

      王爷并未将李寻欢的失礼略萦于心,这是杜慎德完全没有料到的,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得沉默以对。

      王爷皱眉道:“杜尚书一言不发,可是对本王的话有什么不满?”

      杜慎德道:“杜某不敢。”

      王爷道:“既然不敢,还不赶快去办?”

      杜慎德答应了下来,可他心里却愈发糊涂了:李寻欢明明有重罪的嫌疑在身,王爷又为何对他百般包容呢?

      但他又怎敢对王爷说半个“不”字?于是,他只能强压下一肚子火,转身走了出去。

      轿子从西边角门进来了。李寻欢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头看去。定朔王府果然气势非凡,且不说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光是途中遇到的一队队身披重甲、手持长矛的侍卫,便足以体现皇家之森严。

      一路上,他早已数不清经过了几进院落,转过了多少道弯。鳞次栉比的楼阁令他目不暇接,李寻欢似乎看得倦了,便放下帘子,靠在轿厢内闭目养神。

      隐隐有一股腐朽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孔,似乎是沉木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儿,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李寻欢不喜欢这种味道,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当年被关在地下室里,暗无天日的时候。更何况他素来好洁,他的冷香小筑中总是洁净得一尘不染,他一向认为,即使是再豪华的房屋,积了一层灰之后也会变得可憎。

      不知过了多久,轿厢停止了颠簸。李寻欢踏出轿门,只见王爷身着大红日月章四团龙补服,正端坐在银安殿正中央。

      李寻欢俯身跪下道:“草民李寻欢,见过王爷。”他大病初愈,可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稳健,如同劲风中的松柏一般。

      王爷道:“李探花抱恙在身,不必多礼。”

      待小厮招呼李寻欢坐下后,他又道:“李探花可知本王为何请你前来?”

      李寻欢道:“草民不知,还望王爷指点。”

      他早已猜出了七七八八,所谓“招安书”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打草惊蛇罢了。

      王爷冷哼一声道:“李探花向来是聪明人,怎的今天如此糊涂了?那本王且问你,你与那鞑靼的反贼交情不浅,难道会不知他的狼子野心?你可知包庇反贼,该当何罪?”

      李寻欢道:“王爷此言差矣,鞑靼三皇子素来心思缜密,他所经营的‘飞鹰门’,曾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中原安然运作二十余年。在下不过江湖中一草莽之人,又如何能辨别其真面目?”

      王爷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便点头道:“之前的事虽然与你脱不了干系,但你的话也不无道理。”他自然不会过问这些更为久远的事,只不过想探探李寻欢的口风,然而他实在低估小李飞刀的智力和定力了。

      顿了一顿,他又厉声道:“不过,你可知那玉玦已经被人调包了?”

      李寻欢猛然一惊,可他依旧不慌不忙道:“王爷的意思是,在下与鞑靼三皇子决斗,便是为了演一出闹剧,好瞒天过海,将玉玦送走?恐怕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像王爷这样喜欢看戏的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像王爷一般,随随便便就能调出一队高手,将一封伪造的信件扔在别人的院中,只为寻得一个抓捕的借口。”

      他每多说一个字,王爷的面色便难看一分。他从生下来起就身居高位,无论他如何折腾,只要他动动小拇指,事便办成了,便会换来许多声“王爷英明”。

      可李寻欢,若不是承蒙他的宽宏大量早已被打入大牢了,却毫不留情地把他的面子里子通通撕开。的确,此等计谋虽然足以蒙蔽平常之人,可要想对付李寻欢,却未免太蠢了些。

      李寻欢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听得王爷怒喝道:“住口!”

      王爷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李寻欢炯炯有神的双眸道:“看来你还不算糊涂!不过,任你如何逞口舌之快,也难以洗脱勾结鞑虏的罪名!”

      李寻欢忽然笑了,他在座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条斯理道:“在下不过一个阶下囚,又如何能够自证清白?”

      见王爷并没有答话,李寻欢接着说:“可王爷并未让在下身陷囹圄,想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定朔王狭长的凤眼之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他抚掌道:“不错,既往不咎,本王的确希望你能将功赎罪。”

      李寻欢奇道:“在下既然有重罪的嫌疑在身,王爷又如何能将任务放心地交付在下?”

      王爷冷峻的目光扫过李寻欢的面颊,他斩钉截铁道:“本王相信你一定会答应下来的。”

      李寻欢问道:“敢问王爷为何如此肯定?”

      王爷道:“因为你是李寻欢。”

      他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道:“《兵法》曰:‘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如今,我朝设在鞑靼的眼线,皆是些庸碌之辈,既不能探知鞑靼的兵力,又无法预知其动向,导致边境子民常常不堪其扰。”

      李寻欢明白了王爷的意思,他也立起身来,清了清喉咙,正色道:“若欲动而胜人,明君、贤将、五间缺一不可。草民以为,如今党争激烈,朝臣为明哲保身,皆不敢妄言边事,是以朝政混乱,圣聪蒙蔽;戍边之军,又多废弛;间者皆为贩夫走卒之类,自是无从探知鞑靼用兵机密。此我朝所以受制于鞑靼也。”

      王爷静静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不可一世惯了的他,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称许的神色。

      待李寻欢说罢,他才捻着胡须长叹道:“能在本王面前针砭时弊的,恐怕只有小李探花一人了。”

      李寻欢又道:“可在下不过一介多病之身,又如何担得起此等重任?”他一面说着,一面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王爷眯起眼道:“你与鞑靼人曾有过纠葛,除了你,又有谁能接触到我们所要的东西呢?”

      此时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却没有人敢进来点灯。透入屋中的微光将二人的身影投在了背后高大的墙上,如同荒野之中,两棵大树拔地而起。

      王爷又道:“至于你的表妹和龙小云,你大可放心。有本王的人在,哪条道上的人都不敢动他们。”

      李寻欢止了咳嗽,冷冷道:“王爷大可不必把‘要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王爷忙道:“李探花莫要误会了,‘非仁义不能使间’。本王的意思是,若李探花答应,本王必将尽全力照拂他们。至于小云的功课,自然会有翰林院的贤才来教授。”

      李寻欢忽然又咳嗽起来,他慢慢地坐了下来,轻叹道:“如此看来,承蒙王爷恩惠,在下是非答应不可了。”

      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李寻欢只觉精疲力竭。他只觉眼前似乎积聚了一片无垠的白色,而面前放着茶杯的桌子却逐渐被埋藏于那白茫茫的大雪中了。

      可王爷似乎毫无察觉,只顾兴奋道:“好极了!既然李探花答应,那就择日出发吧!”

      李寻欢抬起头道:“王爷之前的保证,可当真?”他的身姿依旧显得飘逸自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竭力抑制着自己的颤抖。

      王爷向李寻欢的眼睛看去,只见他的眼神依旧如春水般平和,可其中却分明有着万千点金光在其中燃烧,仿佛要灼穿世间一切的虚与委蛇。

      王爷不由心中一动,他再次保证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走出银安殿后,李寻欢再也支撑不住了,他隐约听见,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有人正呼唤着他,可他却早已无力应答了。

      寒冷穿透了厚厚的貂裘,与深入骨髓的疼痛一同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肆虐着,昏沉之间,他隐约觉得一口鲜血冲出了他的喉咙。之后,眼前一切皆归于混沌。

      待李寻欢离开之后,定朔王将手搭在李寻欢靠过的椅背上,喟然长叹道:“李寻欢啊李寻欢,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倒不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只是我们这儿,实在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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