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溪雪》蔺衍音

3、第三章

　　五年后
　　海城临海，箪伊却没去过几次海边，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被滩涂上的海蟹扎了脚，给她留下了不好的记忆。
　　箪伊说话轻声细气，加上不爱计较，给人一种温和冷淡的感觉，众人一道出去玩，她也很少说话，总是点头附和。久而久之，很少有人再找着箪伊一起，箪伊也习惯了一个人。
　　年岁渐长的箪伊，对人都是冷冷淡淡，平静的模样。
　　她喜欢收集街边的落叶、无名散落的石头，没事写写字练练画，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外人眼中就像是按标准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旁人夸赞自己的时候，箪伊应该是欢喜的，但她没觉得什么欢喜，因为那些夸赞里无非就是什么宜室宜家适合嫁人的调调。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骨子里并不是这样子，可日子久了，她好像也开始忘了，她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帮着箪母买的米面、酱油小心提在手上，跨出铺子，箪伊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飘着几朵白云，懒懒地躺在空气中。
　　铺子门口，伙计忙着卸货。箪伊刚走出一步，“小心！”几十斤的粮袋从木板车上滑落，箪伊侧身后退，险险避开了重物。另有三四袋米袋倾倒着失控着摔向街中的人群。
　　掌柜赶忙从里堂跑了出来，向路过的人道歉，索性人们大多及时避开或者受伤不重，铺子门口很快恢复了正常。
　　箪伊看向手中的货品，还好没有砸到，而后低头向刚刚提醒的声音来源致了谢，便离开了。

　　“还看呢，别看了。”铺子门口的伙计拍了拍刚刚出声提醒的男子，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充满线条感的手臂一半隐没在衣袖里，一半随着男子搬卸的动作展现着磅礴的力量感。
　　无辽抿了抿唇，不吱声。伙计继续讲，“那姑娘就没正眼看过你，不然说不定你这张脸还能发挥下作用。啧啧，可别多想了，这一看就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闺女，我们干这活为生的，饥一顿饱一顿的，自己都顾不了，这样的人家想都不敢想。”
　　伙计聒噪的八卦滔滔不绝，无辽没有回应，对面的人依然很爱讲话，也不管有没有人听。
　　无辽脑子乱乱的，他没想到这次临时跑出来，会碰到找了很久很久的一个人。
　　只是对面和他，还等同于一个陌生人。

　　“伊伊啊，你也二十五了，该嫁人了。”箪母拍了拍箪伊的手，“明儿个，我去找海城有名的王媒婆，挑几个俊俏的小伙你们相看相看？”
　　箪伊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不乐意，“我还没有成亲的想法。”
　　箪母一听，马上急了，“怎么不成亲？你都二十五了，隔壁二丫十九都出嫁了，这几年都依你，眼下再耽误下去，都成老姑娘了！”
　　箪伊没有多说，箪母以为她是要接受了，继续柔声劝导，“别人都结你怎么就倔着不要？”
　　箪伊无声地抗争着。
　　“这孩子，小时候多乖巧省心，怎么现在不听为娘的话了，明日，明日就开始相看！”箪伊利落地关上了自己的院门，不再作声，徒留箪母一人在院外着急怒骂。
　　箪父默默路过，“你也别着急，女儿不愿意就别说了，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箪母火力瞬间转移，“就是因为你，对女儿的大事不上心，还任由她胡来！”
　　很吵，箪伊想着，提笔练字。

　　次日，箪伊去街市上买喜爱的几样点心换换心情，糯米糕热气腾腾，白白绵软地躺在蒸笼里，等待行过的人。
　　箪伊双手轮换着捧着新鲜出炉的糯米糕，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小口，“嗷嗷..”烫烫烫！左右看看没人发现自己的窘态，心满意足地多咬了几口下去，温度蔓延到了肚子，连带着心也暖融融的。
　　中途箪伊觉得有人盯着她，不动声色地大口咬完剩下的糯米糕，她转身往大路上走。
　　无辽笑了一下，从暗处走了出来。
　　经常面无表情的她，吃糯米糕的时候就像变成了机灵的小仓鼠，脸颊微鼓，眉眼间愉悦舒展，浑身上下透露着难得一见的可爱。
　　但是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无辽才能发现这样的不同，一旦箪伊回到众人面前，她就不会展露出如此生动活泼的动作和情绪。
　　每天箪伊走近那朱红色的箪家大门，四周矗立的高墙端重庄严，似是一座巨大屹立的封印，将箪伊一下子拉回宗教礼仪的规矩里去。又像是有人无数次不断地在她耳边告诫着，“路要踏踏实实地走，人要规规矩矩地做。”
　　有什么大错呢？至少箪伊从小到大没丢过东西、没摔过几步，比同龄人来讲，安安稳稳度过、少些弯路，没出大错，已是不错的了。
　　当中也有煞风景的人，往往都是近亲，或许正因为比陌生人熟悉，才知道用什么角度刁钻地扎到你的痛点。
　　纵然你有诸多可以令人称赞的地方，你不嫁出去或者嫁不出去，无论是主动的、或者被迫的，上了年纪，未有婚配、未有娶妻生子就是天大的罪过。你这个人的价值也断崖式下降，闲言碎语会多、奇怪猜想也接踵而来，箪伊也从小时候人人称羡逐渐轮到了上下打量、不由被人低看的地步。
　　可箪伊大部分的年岁里就是很单一，她什么也没变、怎么做都和从前差不多，或许只是因为多划了一年一年的朔望，被默认成会自动损毁、开裂、蛀虫的木具，贬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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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3.6.7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