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溪雪》蔺衍音

2、第二章

　　学堂正式关门，昔日同窗各奔东西，有的直接辍了学，在汪溪村种起了田；有的去了附近的城池，继续上新的学堂；有的有些家底和亲族关系去了更远更出名的地界，总之都有各自的去处。
　　箪家得了祖荫，即将迁去有名的海城。留给汪溪村同窗们最后道别的时间眼见的减少。
　　箪伊被新学堂的选择折磨着，眉眼隐约透露着烦躁。又是少男少女间的哄笑，箪伊想起了游趣，平生第一次有些心虚地单独找一个人，她几乎同手同脚愣愣地走到他面前，用着不像是自己的声音问眼前的少年，“游趣，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游趣有些意外地看过来，点了点头，“有。”
　　箪伊眼睛亮了亮，“那你喜欢我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你说的哪种喜欢？”
　　箪伊想了想，心脏扑通扑通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就是前儿个学堂门口司徒向上官说的那种喜欢。”
　　游趣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我已经定亲了。”
　　鼻头蓦得一酸，箪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谓，强扯出一个微笑，声音也大了一些，“哈..哈哈，你之前捉弄了我那么多回！今天我换回来了！哈哈哈！”
　　“那她……她一定很漂亮。”
　　游趣定定看了看她，“嗯。”
　　气氛有些僵持，谁也没有再开口。
　　箪伊只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我，我记得我阿娘在家等我帮着做饭呢，嗯，那个……饿哦先回去了。”箪伊倒退着冲游趣挥了挥手，也不看游趣的表情。
　　转过身，泪水抑制不住逃出眼睑的堤坝。
　　后来箪伊也会想起那天，她在哭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估计就只是太尴尬了，需要她落荒而逃。

　　箪家只有箪父箪母箪伊三人，屋子搬迁的那天箪伊已经入了新的学堂。那是海城最有名的一座学堂，因着官府改制承办，每位新学子入学都需要经过测试和考察。
　　箪伊没有预想到自己能够进入大部分学子梦想中的这所学堂，似乎因为这不是她的第一选择，箪伊并没有箪家那样格外高兴。她想去的是海城西边的一座学堂，听说那里的景色是整个海城最美的。
　　箪伊回到新的箪家府邸，从陌生新奇到日渐熟悉，箪伊又开始了前十几年的循环往复：从新宅子到新学堂、再从新学堂回到新宅子。
　　一切仿佛回到最初，箪伊也不怎么想到游趣这个从前的少年。逐渐长大的箪伊，偶尔想到游趣也会想哭。直到某一天不会想哭了，她学会了祝福，一个漂亮的、让游趣感到快乐的、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姑娘。
　　而她，仿佛是偶尔碰到石子的车轮，在风平浪静的轨道上拐了那么一小下，也没人注意。
　　石头让车轮走得磕磕绊绊、扭扭曲曲，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被甩开，车轱辘重新咯噔咯噔地往前慢慢、平稳地滚动着。一如往昔、没有波澜。
　　入夏，倾盆大雨说落就落，铺天盖地的雨点打在箪伊笨重的木油伞上，噼里啪啦声音巨大。箪伊却和这把笨重的木油伞十分熟悉，用起来毫不费力，木油伞基本能在雨中屹立不倒，犹如平稳入定的僧侣。
　　箪伊兴起了，拿着伞柄咕噜噜转了几圈，水花随着抛物线疯狂转圈圈，雀跃着和雨点交错对撞，分岔出更细碎的珠子。
　　今天，她又走了岔路，没有按以往的路途直线回家，起因是这边的巷子里，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特别好看，她从新学堂窗户望来，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新学堂课业要求更高，她想努力又不想努力，有些茫然地走着。
　　出神的时候，雨中策马奔腾的车架疾驰而过，裹挟着一车脏水，即便她下意识将伞倾斜，也挡不住溅落在下半身的污渍。
　　车架毫无悔改、不曾减速一分，就这样疾驰而去。箪伊撇了撇嘴，踢踩着地面的水洼，衣裙脏得更厉害了。
　　暴雨中的街巷里传来踢打叫嚷的声音，箪伊停了下来，左边是声响传来的地方，右边是回程的大路。
　　箪伊皱起了眉头，往左边大喊一声，“谁在那里！我报官了！”然后躲进侧面的阴影里。
　　“我听见人声了，走走走，快走！”几个穿着学服的少年一股脑从左边的巷子尽头涌了出来，四散到大路各处，消失在雨幕中。
　　箪伊犹豫的步子从黑暗里踏出，角落中瑟缩着一个少年。
　　箪伊看了看自己不堪入目的衣裙，紧接着一把将木油伞扔到少年手边的地面，“咚！”得一声，正好砸在少年的脑门上。
　　她不好意思地张了张嘴，也没见伞下的人发出声音，就弱弱补了一句，“你快回家吧。”然后转身大步离去，错过了伞后晦暗不明的视线。
　　任性丢完伞的箪伊突然吐了口气，看了看天、瞧了瞧地，捏了捏不忍直视的下摆，从容地接受着每一颗砸向自己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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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23.6.7修
23.6.13改下上临才是皇都，海城只是有名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