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蛋糕店》水蓝色的月

6、第 6 章

　　把头埋起来确实感觉好很多。余洋伸出手抓住递过来的纸巾，在胳膊下面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这才坐直身体，看了看他。

　　张勇今天穿了咖啡色的外套，里面套了一间黑色的体恤背心，一条墨绿色的工装裤。外套的袖子已经被他撩到了胳膊肘的位置，漏出精干黝黑的小臂。这会他双手插兜，靠着审讯室的桌子，看着眼前的余洋。

　　余洋沉默的看着张勇。

　　“要抽一根吗？”张勇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抽了一根，放到嘴上后，又抽出一根，准备递给余洋。看到余洋皱起眉头，拒绝他的邀请，笑着把烟塞回去，自顾自的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嘴边的香烟。

　　两人沉默不语，余洋看着张勇在他面前抽完了这跟香烟。对方十分恶劣，最后一口烟竟然吐到了他的面前，余洋急忙的在在即眼前扇风，争取尽快把烟味刮走。

　　张勇看余洋不喜欢烟味又没有逃，嘴巴咧开笑了起来：“我看你状态还行。我刚刚进来的时候，那个男的，我记得叫金华是吧，已经交完罚款走了。你的店铺应该还在开着门吧？”

　　张勇今天下午外出有逮捕任务，刚刚回到局里，门卫大哥就一把拉住他，小声的跟他说，之前经常过来送蛋糕的那个小伙子今天和人打架，被带进去了。张勇心里一慌，余洋是典型的柔弱书生体质，别看他个子一米八，但是张勇随随便便就能制服他。能让他打架，那绝对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了。张勇快速的把手里摁着的犯罪分子扔给手下，让他们带过去先审着，他自己快步的跑过去询问同事，看是谁负责这个事情的。

　　走进大厅，张勇就看到一个额头包扎着的男人，正在王哥手底下老老实实的签字。王哥看到张勇回来了，从旁边抽出审讯记录本塞到他怀里，示意他先看，等着这边签完字忙完了再说。

　　张勇一看怀里的本子笑了，这正好是余洋案子的审讯记录。

　　他一目十行的翻看着。

　　“调解书签完了，对本次案件处理没有异议就可以回去了。”王哥公事公办的朝男人说着。

　　男人对警察局有一种畏惧感，之前是仗着余洋是过错方，壮着胆子在警局里撒气，现在在余洋身上没占到便宜，又畏惧警局，心里巴不得赶快走掉，这会还在肚子里编故事，争取能找个合适的理由，回去骗老婆，把这件事翻过去。

　　王哥看着男子快步走出警局，不愿在这里多呆一分钟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朝张勇说道：“你朋友可真倒霉，现在还在审讯室里当鸵鸟呢。”他示意了一下审讯记录，接着说：“说实话，我听到事情经过，都想揍这小子两拳。只被砸了一板砖，真是便宜他了。”

　　张勇已经看完审讯记录了，把本子还他，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说：“行了王哥，就是因为你这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性格，局长才一直让你留在局里，不派你出去。他呀生怕哪天你外出调解，结果火上浇油，把涉案人给揍了。要不然哪轮到我啊，你的资历和经验可比我厉害多了。”

　　张勇指了指审讯室说道：“我去看看他。你忙完了就下班吧。我们组负责的案子，今天抓回来一个，晚上估计又要通宵审讯了。”

　　王哥向他比个OK的手势，转身去休息室换衣服去了。

　　张勇疾步走到审讯室，在门卫看到低着头哭泣的余洋，扫视几遍，确定没有受伤，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朝路过的女民警要了一包纸巾，这才轻轻的推门进入。

　　余洋也松了一口，张勇进来没有让他再叙述一遍案情，也没有追究砸人的那个男孩的责任，就只是静静的陪着他，让他感觉十分的放松。甚至对方还调皮的向他吹了口烟，就像小时候男孩喜欢拽前排女孩的头发一样，想引起他的注意力。

　　经过张勇的提醒，余洋也想起他的店铺还没关门，这么长时间没有人在，别被偷空了吧。他有点慌张的擦了擦眼镜上的灰尘，抚了抚衣服上因为扭打而形成的衣痕，见没有任何作用，随即放弃了。

　　“我店铺还开着，我要赶快回去。”

　　张勇点点头，陪着他在警局里交了罚款，签了同意调解书，最后不放心的陪他走到了蛋糕店门口。

　　店里一切正常，甚至还卖出去了几块蛋糕。

　　隔壁奶茶店的店员，扎着马尾的一个小姑娘看到余洋回来，也松了口气，站在店外朝他摇摇手。

　　余洋走出来，来到她面前，只听小姑娘轻快的诉说着：“看到你回来就放心了。那会看你跟那个男的打起来，我们急的不行，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被带走后，我们几个就轮流帮你看了一会店，卖出去的蛋糕都让他们扫了付款码，你回头对一下帐。”

　　余洋感激的看着她们，嘴里一直在道谢。

　　“哈哈，你没事就好。咱们都是街坊邻居，不帮你帮谁啊！”女孩不在意的摆摆手，看到奶茶店来客人了，急忙的跑回去了。

　　张勇把人送到店里，并没有急忙回派出所。他也担心这么长时间，店里出什么问题。女孩和余洋的对话他站在门口也听了个完整，看到余洋和店铺都没事，他向余洋点点头，转身准备回去了。

　　“张勇！”余洋想了一下，叫住了他。

　　张勇不明所以，扭头看着他。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点面条。”

　　这时，张勇的肚子应景的叫了几下，把两人都给逗笑了。张勇到嘴边的拒绝也咽了下去，顺从的跟着他回到店里，坐在了露台的椅子上。

　　五六分钟，余洋就端着一大碗面出来了。面条是超市常见的龙须面，旁边躺着几根青菜，面条上浇了两大勺肉卤，红红香香的卤子瞬间勾起了他的食欲。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几块腌制的萝卜，酸甜辣爽。

　　趁着张勇吃面的时候，余洋也从冰柜里拿了一块冰，用毛巾裹着，坐在张勇旁边，冰敷着自己的下巴和胳膊。

　　张勇看到了他的举动，提醒他：“明天会还疼的话，去药店买瓶红花油，好好揉揉。”

　　余洋点点头，说道：“今天谢谢你了。”

　　“嗨，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还过来白蹭了你一顿晚饭。”张勇咽下口中的面条，大笑。

　　“还有你的同事，我知道的。要不是他们帮我，我怎么着也要被关在局子里三四天。”余洋蔫蔫的说着，话语里的感谢并不减少。

　　张勇吃饭很快，像是张开嗓子往里倒一样，几大口就吃完了。拿起旁边的抽纸擦了擦嘴，最后问到：“对了，那个拿石头砸人的呢？”

　　余洋下示意的往路边他经常躲藏的地方看去，果然隐约看到了人影。

　　余洋撂下一句等我，转身进到店里，拿起之前准备的袋子，冲了过去。

　　躲在阴影里的小男孩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迅速的换了个位置，也不上前去，就是看着余洋。

　　余洋像往常一样，放下食物袋子，小声的说：“别怕，我马上离开，今天谢谢了。”说完，就朝着店铺的方向退了回去，重新坐到了张勇的面前。

　　两人都看到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小心的凑过去，拿了袋子，躲在角落里吃起来。

　　“这就是那个人？看着很小，有没有成年？”

　　余洋摇摇头：“我最开始听说他经常抢过路人的食物，后来在门口碰到了，就投喂了几次。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张勇填饱了肚子，想到晚上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顿时没心情跟余洋闲聊了，指了指小孩，说道：“有需要，打我电话。”

　　余洋目视对方离开后，把店里最贵的几款蛋糕包好，送到了奶茶店。今天幸亏她们帮忙，要不然损失惨重。只用语言表示感谢怎么行呢。

　　送完蛋糕，余洋快速的收拾好，把店铺关了。七点多的时候碰到金华，后来又到了派出所，这会都十点多了，余洋累的眼皮子都在打架了，全身酸痛也不知道是扭打的原因还是太累了。

　　但是他还有一件事要处理，他朝远处的小孩招招手。

　　小孩果然顺从的沿着街边跑了过来。

　　他刚刚过去送食物时，就发现比起以前，小孩对他流露出亲近的味道了。甚至刚刚在阴影里，还向他摆摆手，示意因为有警察在，不想过去。

　　小孩跑到他面前，也不上去，就坐在店门口的台子上，看着他。

　　“今天谢谢你了。我想帮你，你没有地方住吧，我店铺后面有个小院，院子里还有一间空房间，你要是不嫌弃，就住进去，好歹能遮风挡雨。现在夏天还没关系，等到冬天下大雪，你这小身板可耐不住。”余洋温柔的跟他商量着。

　　说罢，就朝小孩招招手，引他过去。

　　小院只有两间房，一间摆放了各种蛋糕店的原材料，里面塞的满满的，各种食用油、面粉，味素等。因为担心食品安全，他单独还换了门锁。另一间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单人床和一个柜子。他原本计划如果哪天中午太累了，可以在这里午休小憩一会。现在拿出来给这个小孩用刚刚好。

　　他把两把钥匙递给小孩，向他解释：“这把是大门钥匙，我还有一副。另外，旁边那间房子是我用来放食材的，每天早上我会过来拿东西。另外一把钥匙，是你这间的。你自己收好。”

　　余洋看小孩脏兮兮的，补充道：“我回去给你拿点生活必须品，另外，我还有一些旧衣服，你别嫌弃，先凑合穿着。”

　　担心小孩的自尊心受伤，余洋的话说的很委婉。说完就迅速回家给他准备东西了。

　　锅碗瓢盆都要拿，另外还给他带了个电磁炉，可以烧水做饭用。衣服也拿了很多。余洋尽量捡着宽松的对身材不挑的拿。包袱越装越多，最后余洋抱着被子，挎着几个大袋子，艰难的来到小院里。

　　把小孩安顿好，余洋回到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夜深了，他却睡不着。不想再想起那个男人，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也许只有把自己灌醉了，才能逃避这个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