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寒气至》余瓜

8、第八书

　　我已经快要忘记和肖嗣音在一起的那天的天气，只记得那是一个有风的夜晚，少女褐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小雨，我在湖泊的倒影里看见了我的模样。
　　那是高三的寒假，大年初一，她从一座城辗转到另一座城，只为了见我一面。
　　她爱我，非常爱，那是什么将我们推着走向如今的结局呢？可能是时间吧，再深的感情也会变淡，爱会消失的……好让人心灰意冷的想法，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肖嗣音不爱我了，她不爱我了，我需要每天每时每刻都重复地对自己说着这个事实，才能忍住不去打扰她的新生活。
　　分开以后其实我常梦到肖嗣音，奇怪的是梦中的她始终是少时模样。那时的她不是蓝发，少女墨染一般的黑发始终刻在我的脑海深处，在我心中倾盆。
　　八年前
　　高考成绩出来后肖嗣音就被他爸带去湖南做项目了，她家的公司做的很大，听她说他爸有意向把湖南的分公司给她练手。
　　上次见她已经是半个月以前了，这段时间我们只能靠手机联系。
　　我睡到自然醒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例行公事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肖嗣音满屏的消息：
　　“起了吗我的电子爱人/探头探脑/”八点二十
　　“好烦啊今天路上好堵，我想把长沙的路全部炸掉。掀桌.jpg”八点四十七
　　“公司里的事情好多啊，好想现在立刻马上就回a市”十点四十二
　　……（以下省略n条）
　　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一秒后惊醒并逐条回复肖嗣音的消息。
　　“对了，听说历史上的江南一直指的是湖南，是因为后来打仗的原因，实行“焦土抗战”烧了半个长沙城，古迹毁了个遍，现在的长沙城是后来重建的。”
　　“真的吗!？还要这个故事啊，我一直以为江南指的是江苏浙江那一带。”
　　“现在的湖南可能凤凰古城和小东江的江南韵味突出一点吧。”
　　“你在湖南这么久去过去过这些地方了吗？”
　　肖嗣音发来一段语音：“唉，说来话长，我着手的一个项目在招商，根本抽不开身啊。”
　　我还没打字回复她的下一条消息又发过来：“我想和你去江南，管它是江苏还是湖南，有你才是真江南。”
　　“我们两个不熟吗亲爱的，这段为什么不发语音。”
　　肖嗣音回了个捂脸害羞的表情包，接着是一段长语音。
　　我怀着期待的心情点开语音，谁知语音的前十秒全是肖嗣音断断续续的笑声。
　　“我想哈哈哈哈……我想和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啊真的不行，这样好傻，土味情话要打字说才有意思。”
　　那时的欢声笑语言犹在耳，曾经的甜蜜历历在目，可是我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世界，再回想起上一次与肖嗣音不欢而散的场景，她的美目似刀，不带有一丝感情的砍碎我，那一瞬，我仿佛回到十年前，那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对我说：“等合法了，我们结婚好吗？”
　　今年是我们可以合法领证的一年，民政局门口满是欢天喜地的男男女女，我站在离幸福很远的地方，不敢打扰这么美好的画面。
　　回到家后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又看见了十六岁的肖嗣音，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我不敢触碰，生怕面前的人碎在风中。
　　我低下头，眼里已蓄满了泪水，不愿直视这热烈。可她偏偏在这时笑起来，轻轻拉过我的手，然后紧紧握住，见我躲闪，她笑意更甚，天光都跟着灿烂。
　　肖嗣音笑吟吟地对我说“我们到江南啦!你看——”
　　我们脚下是一座不知姓名的青石古桥，两岸是烟雨笼罩的瓦房，桥下还有伊人泛着舟，仿佛不知在下着雨，肖嗣音撑着油纸伞，为我插上一根象牙白的发簪，我们紧紧相拥在这不知是断桥亦或是沈园，是苏州还是长沙的地方，恨不得把对方嵌进血肉，永不分离。
　　我们学着文人骚客的方式，在墙上题下并不精巧的诗句：“家住长江头，下到长江尾，怎奈长江发大水，化作长江鬼。
　　人死为鬼，化风花，顺长江坠大海，心不死，跋千山涉万水，一路向南四十九，九死成希犹不悔。
　　山江鬼女漱芳华，海棠穿透琵琶骨。逆上悬崖，顺到江海。
　　终至江水滔滔里，去年燕啄堂前泥，青草荇盖水中影，堂前白灯高高起，良人久坐长干里。
　　玉面醉湿丧花，尘心不染浮华。皆尽男儿不落泪，未是人道悲怆时，无风泪吹成风人，素杨手拂水雾颊。
　　相见欢相见欢，相见怎能不心安，烛影残烛影残，烛影不为风雾残。
　　与君同好与君老，扶君一世还百年”
　　虽不精妙，但字字真情。
　　在梦中，二十七岁的姜青和十六岁的肖嗣音去了十九岁的肖嗣音心心念念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