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桥》林平江

36、晴天霹雳

　　夕阳在玉米地上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临田的小溪清澈见底，鱼虾悠闲地游动。
　　“海海，这里真的好美！”
　　在城市里，下午四点多，要么正在端着咖啡杯穿梭于各个会议厅，要么就是在家里吹空调，哪里有机会遇上如此美景。所以，人们经常说，生活，在远方。
　　乔锦黎忍不住往下走了几步，靠近了溪边。小心地撩起裤腿，蹲下后去撩溪水。海唐在岸边举着相机，将她戏水的画面捕捉进镜头。
　　等她玩够了，海唐便在田埂上铺上了自己的衬衫外套，两人相依而坐，静静地望着天边的“咸蛋黄”缓缓下沉。
　　这是乔锦黎三十二年的人生中，见过的最美的一场日落。
　　“海海。”乔锦黎轻声唤道。
　　“嗯？”海唐应着。
　　肩上的分量消失了，海唐扭头看向望向她的乔锦黎。目光想接，尽是柔情与依恋。两人情不自禁地，在这浩瀚天地中，在夕阳下热//吻。一只路过的小狗在田间小道上驻足，好奇地望着这两人，并轻声叫唤了两下。

　　回到家中，乔锦黎才发现腿上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奇痒难耐。
　　“都怪我，出门前忘了给你喷一点驱蚊花露水。”海唐去房间里拿花露水。正好，海昕，骑着电瓶车回来了。今天她早下工了，惦记着要给这两人做晚饭。
　　“阿姨回来了呀。”乔锦黎见海昕推车子进家门，立马打了声招呼。
　　海唐拿着花露水从房间出来，看到海昕的电瓶车车灯仍未修好，不免责怪了一句，“妈，你这车灯还没修好啊？这都多长时间了。”
　　海昕将车子停放好，“哎呀，这车太老了，等过阵子我就直接换一辆新的了，现在白天长，都用不上车灯。唉，锦黎这是遭蚊子咬啦？”海昕见她给乔锦黎擦花露水，正好把话题给引开了。
　　“嗯，刚带她去北边田地那边走了走，蚊子挺毒的。”乔锦黎天生皮肤白皙，乡下的野蚊子咬上几口，立马肿起五六个粉红色的大包。
　　“不要紧的。”乔锦黎见母女两对于这点小事，都表现出了担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糖果，涂花露水没有用的，你先带锦黎去洗澡，洗完之后，用我那床头柜抽屉里的苗草王药膏给她涂上，明天就能消肿了。”海昕嘴上安排着，手上也不得闲，忙着做晚饭去了。
　　海唐听了母亲的话，为乔锦黎取出行李箱里的换洗衣物，带她先去洗澡了。乡下用的是太阳能，这么好的天气，热水充足，乔锦黎舒舒服服冲了个澡。随后，擦上了海昕说的那个药膏。的确好用，立马就止痒了。海唐怕她再遭蚊子咬，便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和手臂都喷上了花露水。
　　“不好意思啊，乡下就是蚊虫比较多。”海唐轻柔地将她手臂上未干的花露水揉搓了一下。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傻子。能和你一起体验这种生活，我觉得很幸福。”
　　待两人收拾完毕，海昕也已备好了晚餐。

　　剩下的两天，恰巧下了点小雨，天气反倒没有那么热了。海唐让乔锦黎穿着新买的雨靴，带她去周边采桃子、摘枇杷，甚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钓竿，两人坐在小马扎上一起钓龙虾。
　　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周末，愉悦的时光总是过得那般快。
　　第四日，乔锦黎便独自返程了。这是她们来之前就商量好的，海唐8月份就要考试了，就留在老家安心复习。而且，这期间，家里的玉米地正好是收获的季节。海昕一个人的话，太过劳累，海唐要抽出几天时间帮母亲把这活干完。
　　临行前，海昕准备了好些农家蔬菜，让乔锦黎带回家去。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路上一个人，开车要小心。”海唐不舍，翻来覆去的几句叮嘱，已经从昨夜讲到了现在。
　　乔锦黎轻笑，拉着她的手，“我会的。你在家安心学习，回来那天我去接你。别太累了，要注意休息，知道吗？”海唐这里，乔锦黎什么都不担心，就怕她不顾身体，熬夜学习。
　　“那阿姨、海海，我就先回去了，感谢你们的招待。”乔锦黎准备上车，和母女俩再次道别。

　　回城后，乔锦黎直接先回了程玉那里，将车里的东西都搬到了那边。自己不会做饭，拿回家也是浪费。
　　“梨子，天呐，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菜啊。”程玉惊呆了。好些蔬菜上还沾着泥土呢，一看就是非常新鲜的。
　　“都是海海妈妈给的，前两天去了她家一趟。”
　　“小英，快来！把这些菜都搬到厨房去。”程玉冲家里喊道。
　　徐小英听到后，立马从屋里出来，与程玉的反应如出一辙。这也太多了吧。
　　徐小英和乔锦黎一同，准备将车里的东西搬进去。程玉也想搭把手，被徐小英拦下了，“你站着就好。”她怕程玉腰伤复发，不让其动手。
　　乔锦黎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奇怪。可能是英姨在家做久了，和妈妈熟了，怎么说话还有点小霸道呢。不过，她也没往深处想，可能只是自己敏感了。

　　回到自己家里后，乔锦黎给海唐打了个视频，“海海，我到家了啊。”
　　屏幕里，海唐正坐于书桌前，手上的笔还未放下，本子上尽是写写画画的笔记。
　　“嗯，我在看书。”海唐将手机往下侧了侧。
　　“好，那你专心看书，我不打扰你了。”
　　“不，我想看看你。”才分开几个小时，海唐就有些想她了，“别挂电话。”
　　乔锦黎莞尔，“好，那我就把手机放这里，你想看就看，好吗？”
　　海唐这才应允。
　　请了两天假，乔锦黎压了很多流程没有审批，所以趁着晚上的时候，打开电脑，开始梳理工作。两个人，一个工作，一个学习，互不打扰，偶尔抬头望一眼对方。直到乔锦黎说要去洗澡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挂断。

　　海昕给海唐端了一盘西瓜进来，见她无意识的抓挠着脚踝处，“怎么了，糖果，有蚊子吗？”
　　海唐从书本里抬起头，“嗯，妈，你能帮我点个蚊香吗？”
　　“好。”海昕将果盘放下，出了房门。
　　取蚊香时，才记起昨日已经将最后一盘用掉了。原本想着今天白天要买了带回来的，结果手头的工作一忙，便忘在了脑后。
　　镇上的小店这会还没关门，那里有棵大榆树，这个时间点，很多人会坐那乘凉聊天的。海昕轻手轻脚地将车子推了出去，她要去店里买一盒蚊香。

　　海唐看书时很专心，当又有一个蚊子咬了她时，才反应过来，母亲已经出去快半个小时了。她端着空盘子来到堂厅，“妈？”
　　无人回应。海唐以为她去洗澡了。
　　将空盘子拿去水池洗，不知怎么，手上一滑，盘子应声碎裂成四五半。没来由得，海唐的心揪痛了一下。
　　将破损的瓷片一一收拾出来，扔进了垃圾桶。有些细碎的渣子还残留在水池了，海唐找了条抹布，准备给它们捻出来。

　　“海唐！海唐！”堂屋前门处，是沈姨的声音，拍门声急促而巨大。
　　海唐立马跑去门口，给她开了门。
　　“怎么了，沈姨？”
　　“快，快跟我走，你妈出事了呀！”
　　海唐的腿一下子软了，着急忙慌地跟着沈姨往前跑。在离家二里地左右的十字路口，围了很多人。旁边还停着一辆闪着灯的渣土车，最近齐溪镇北部在拆迁，要建一条高速公路，这条村里的主干道，经常有大车尘土飞扬地疾驶而过。
　　“快让一让，让一让，海昕的女儿来了。”
　　人群默默让开一条小道，海唐手脚在发抖，若不是沈姨拉着她，她怕是站不住了。
　　眼前的妈妈，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躺在地上，面容凌乱，头发沾着血迹，黏在脸上。
　　“妈！”海唐飞扑过去，可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放，“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她仰头冲着人群疯狂嘶吼。
　　“已经叫过啦，说是马上就到了。”也不知是谁家的伯伯，答了一句。海唐看不清，她眼里尽是泪水。
　　“海海，先别急，也不要动你妈妈，不知道哪里伤得重，等医生来了再说。”沈姨轻拍着她的背，这对母女，是真的苦命啊。

　　救护车来了之后，专业的医护人员将海昕抬上了救护车。
　　“谁是家属？”医护问道。
　　“我，我是。”
　　“赶紧上车。”
　　沈姨和海昕一同随车过去。车门关上，外界的嘈杂声被屏蔽了，只剩下海昕不知道从鼻子里还是嗓子处传出的厚重呼吸声，夹杂着血水往外冒。海唐呆坐于一旁，手指绞动着，看着医生在母亲身上按压。眼中的泪就没有断过。
　　“海海，别怕，不会有事的。”一旁的沈姨也在流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小姑娘，你妈妈这情况有点严重的，我们就直接去市里吧，那里的医疗资源好一些。”医生所说的市里，是齐溪镇上面一级和苏城平行的一个地市。
　　“好，去市里。”只要能救海昕，去哪里都可以。
　　渣土车司机还被当地的村民扣着，警察和村干部都来了。虽然村上的人喜欢没事说说闲话，但谁家遇到个什么事情，总也是团结对外的。事故原因自然是要调查的，海昕母女孤苦无依，能为她们争取的，村里的干部都在尽力。

作者有话说

　　唉，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专找苦命人。
人生的意外太多了，苦难的降临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