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Chapter 187 那些转变 ...
-
兰姬的放血针刺进那伤患指尖时，他的手指明显地抽动，甚至有缩回去的迹象。那是精灵反应最灵敏的地方之一。但除了此处，脸颊、耳垂、手臂都没有反应。
“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挽留住他，别让他前往曼督斯的殿堂。但我觉得应该在复原中……”兰姬勉强笑了笑，取过软革薄木板，在板子钉着的粗纸上记录下来，“呼吸平稳，眼球颤动。”
纳伊黛儿注视着兰姬的动作，默默暗记。见她工作告一段落，连忙帮着收拾她的放血细针等诸般杂物，“有什么我能做的？”
“晚餐时间过后得替他换药。在这之前，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帮他擦擦汗。”纳伊黛儿答应了一声，收好兰姬的小篮子，半转过身，就看见哈迪尔从门外探了半个头，伸出两指轻轻敲了敲敞开着的木扉。
“怎么样？”
“哈迪尔大人……”曾闹出过那么大的事，即使没受到什么责难，纳伊黛儿还是有点怕面对素来相当有威严的哈迪尔，“我、我先出去了。对了……我去水房装一些水。”
“去吧。”兰姬不免有些好笑，见纳伊黛儿带上了门走出病房，向丈夫伸出手，“来？”
“嗯，当然。”哈迪尔对她的要求毫无异议，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跟她并肩坐在病床前的小茶几旁，“罗斯洛里安的哈迪尔大人的新婚夫人兰姬女士，有什么事想谈一谈吗？”
其实没有。兰姬只是毫无由来地想靠近哈迪尔，不想让他远离。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丈夫打算找自己谈一些事，便点了点头，“想听你谈。”
“我还没上双生树──妳应该知道，如果上去，也就没这么快下来了──暂时我不想离开妳身边太远，我觉得不妥。”哈迪尔有些踌躇，“不过我一会得上去……”
“我陪你上去不就得了？我手边没什么紧急的事。”
“……也对。”他哑然失笑，挪了个姿势，“然后是库洛菲尔那边的情报。”哈迪尔突然间刻意煞住了话，要她接下去，兰姬也不会察觉不出来。
只是仍有点不想搭话。
“……兰姬。”
她默默起身，“我得去煮药了。”
◇
煮药这个藉口，能让她躲多久？哈迪尔铁了心硬要赖在医馆，兰姬也赶不走，更何况前一晚那种害怕的感觉仍盘踞在她的心头。若此刻哈迪尔要离开绿瓦医馆，她一定会寸步不离地黏着丈夫。
“兰姬？要我帮妳看着火吗？”
“啊？”兰姬这才发现自己在发呆，“不……怎么了吗？”
哈迪尔踅进厨房，“妳看起来不太对劲，看起来好像……”
“可能有点累吧？”
“不是累，应该是……”兰姬挑起眉望着他，哈迪尔笑了笑，“别太紧绷了，我只是觉得妳好像有点恍惚，大概是连续几天受到惊吓。”
“惊吓是有。这几天还真吓人。”兰姬蓦地停了口，又摇了摇头。
“谈谈能让妳集中精神的话题？”他拽过凳子在炉火前坐下，“就刚刚提到的事情怎么样？关于库洛菲尔那边的情报。”
兰姬转过头去，咬住了下唇不答。
“妳成熟点……”
“这我知道。”兰姬低下了头，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我知道我是该成熟点。好吧……就如你所愿，我成熟点。我知道我该面对她，这是我应该面对的、逃不掉的──她是我妈，就算我逃到不死之地或什么地方去，她仍是我妈。”
“那很好。”哈迪尔硬着心肠，假装没看见她的眼泪，“然后呢？”
“然后该你说了。从克哈穆尔手中救出她的机会等于零，对不对？”
他倒有些诧异，“妳怎么知道？”
“……你看起来那么失望，肯定没戏唱。”兰姬说完，嘴唇又古怪地动了动，随即把没说出口的话全给吞回肚子里。
“说出来。”
“……要是有希望，你已经调集人马出发了。”
哈迪尔有些气结，勉强耐住性子，“如果有救出她的希望，卡拉斯加拉顿一定会出手，这一点妳没有说错。”用指背揩了揩她的眼泪，“但我说过了，妳现在情况不对，我不会离开妳身边。”
“是因为救不出来？”
“克哈穆尔他们一路南下，在罗斯洛里安南方约八十里格的地方……法贡森林边缘附近，跟一群大约四、五百个半兽人会合。他们埋锅造饭，就地宿营，人马驴骡乱糟糟的一大片，除非彻底扫荡掉那一群敌人，否则绝对没办法从中找出那一辆黑篷车。那批敌人数量不少，而且有准备……对卡拉斯加拉顿来说也太棘手。”
兰姬点点头，所露出的神色也不知道该算失望还是庆幸。
“兰姬？”
“冒泡泡了。”突然听到这样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哈迪尔不免怔了怔。只见兰姬弯下腰翻出两块厚布递给哈迪尔，“帮我把这口铜锅搬到这边来。”
他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好。”把她的药锅搬离灶口，“然后呢？是不是应该拿个什么东西把它盖住？兰姬？”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圆呼呼的木盖，看似出神，好半天不说话也不动。
“兰姬？”
“啊……对了，要把它盖住。”
兰姬这个样子……很熟稔的感觉。
哈迪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种感觉既突兀又熟悉，相当古怪。伸手拦住妻子，把她的身子半转了个圈，让日光照在她脸上，仔细端详。
“怎么嘛……”
“没事，看看妳而已。”哈迪尔自己也无法抓住他心里隐隐想到的事到底是什么，太过模糊，只得松了手，把话题导回原先讨论的事，用相当认真的口吻问她，“我对妳好不好？”
哈迪尔这问题倒没什么可否定的。兰姬老老实实地点头，望着他，等他接口说下去。哈迪尔满意地点点头，张口又问，“但能像我这么待妳的，也没几个。”
兰姬想了想，瑟兰督伊跟勒茍拉斯父子、阿尼塔、卓玛他们，哪怕待她再好，也总跟哈迪尔有点区别，又点点头，突然执拗起来，不想开口。
哈迪尔揽住妻子，“如果可以办得到，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爸爸、妈妈能平安地活着回到卡拉斯加拉顿来……妳从小没有妈妈，不知道妈妈有多重要。”
“这是不同的……哈迪尔。就算你从没爱过她，我也……打从心里讨厌她。”兰姬抬起眼睛偷偷瞄了丈夫一眼，见他没有愠色，不免松了一口气，“所有记载中提及的，关于她的一切作为，我都打从心里不喜欢。”
“嗯，”哈迪尔知道兰姬说的是事实。阿尼塔的道德观很严格，兰姬涉世未深，却已经有扶助需要帮助的人等根深蒂固的正面价值观，宁若戴尔却连活着都不积极，“或许妳不喜欢她。她对公众的事务没兴趣，连帮助人都很消极，缺乏同舟共济、与群体一起奋斗那些观念。但她是妳的亲人，她会照顾妳的……”
“不会。”兰姬答得斩钉截铁，“你别忘了，我不是安罗斯殿下的孩子。”
哈迪尔不免怔了怔，“这……”
“如果我是她，要是生下孩子的时候我还有力气，早把孩子扔下妖术之塔了。”
兰姬的心肠怎么可能这么狠？哈迪尔不免有些错愕，想起她在秋园曾对他说过的话。
‘我是不会妥协的，我不会容许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近我的身。就用这把匕首保护我自己。’
那时她是这么说的，说得斩钉截铁。但当她后来真的在伊利雅德遇上傲德锐的时候，她并没有用那把匕首刺她的亲哥哥，而是往自己小腹扎进去。
“妳做不到。”
哈迪尔下了这个结论，兰姬倒也反驳不出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我心里并不觉得妳会变得那么……残忍，我也不希望……”
兰姬不置可否地垂下了眼睛，没有反应。
“……兰姬？”
她犹豫片刻，才应声回答，“啊？”
“在想什么？”
“……好像也没想什么。”兰姬皱起眉头，答不出他的这个问题，“残忍……或许我说的话确实残忍了些，或许我也是真的做不到杀害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侧着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望着丈夫的脸，神色有些疑惑，“反正她也绝不会喜欢我。或许在你心中，她是不会这么残忍的，但我真正的想法，就是这样。”
“我没有责怪妳的意思。反过来说，其实妳是该狠些，对妳只有好处、坏处并不算大。”哈迪尔摇头苦笑，“卓玛的劝告，妳从没认真听从过，她昨天会突然这样当众打妳耳光，我想就是因为妳老是不听她的话。”
“啊……嗯，”兰姬低下头来，“她警告过我必须离开，越远越好。可、可是我并不想离开中土大陆，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更何况，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了。”
“昨天卓玛扶着妳过来的时候，妳是不是没听见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兰姬有些错愕，“她说了什么？”
“……她说，之前的警告都来不及了。叫我要妳记得，心肠要硬。”
心肠要硬？
卓玛一直觉得她太心软──那也是事实──劝她心肠要硬是很合理的。但特地把自己之前的警告推翻，刻意点出这句话……
兰姬皱了皱眉，“我没办法理解她确实的用意。她施术的时候，没机会跟我说些什么。”
哈迪尔正想问她，在卓玛念出那些咒语时，她究竟感觉到什么。话还没出口，身后就有个熟稔的声音在喊他。连忙对妻子打了个手势，转过身去，欧洛芬风尘仆仆地站在医馆进门处，神色不善的望着他。
“欧洛芬来了……我们先出去。”也不等兰姬回答，便匆匆赶到前厅，“森林情况怎么样？”
“我以为你应该在双生树上。”
“我得留在兰姬身边。昨天你也见到了，她情况不太对。”
“那批脏东西，居然敢在罗斯洛里安砍树……”欧洛芬绷着脸，“树木损伤不太大，已经确定现在森林里没有任何敌人了。听说夫人心绪不太好，没想到你竟然还留在这里……”
“丝尔雯已经回双生树上了。”哈迪尔简短交待，想拉开话题，“下一批巡林是明早出发吧？”
“对你来说，兰姬比卡拉斯加拉顿重要吧？”
“你看看兰姬，她昨天……”哈迪尔伸手一拽，捞了个空。转过身来，兰姬并没有如他所想的跟在他的身后，还独自站在厨房里，姿势跟刚刚他走出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动也没动过。
哈迪尔简直头皮发麻，那种怪异的感觉又盘踞在他的心里。三步并做两步赶回厨房，按住妻子的肩膀沉声唤她，“兰姬？”
她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望着他迟疑片刻，才压低了声音开口，“欧洛芬在为难你？”
“他刚刚说的话妳听见了？”
欧洛芬对兰姬的出神根本一无所知，大踏步走到厨房门口，“听见了就听见了，我刚刚说的话可没有恶意。哈迪尔，你如果真的在乎兰姬更甚于卡拉斯加拉顿……带她离开吧。”
哈迪尔还没从刚刚的疑惧中恢复，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火气，“什么意思？”
欧洛芬还没回答，就见到兰姬默默地转过身，往那个昏迷不醒的伤患的病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5章 Chapter 187 那些转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