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番外 愿望 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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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静流河河畔的草地上，往西怔怔地望着。
从白色山壁上轻快奔泄而下的小瀑布，淙淙流入浅窄的河道。然而一流入平地，那水流便变得平缓许多，安安静静地流动着。所以这条小河才被称作静流河，哈迪尔不着边际地想。
或许是她那么安静，所以高山上流下来的雪水也安静下来。
她静静地坐在她住的那个小山洞洞口旁，一块白色的大石上。与整个雾山山脉相连的山壁，连同整个山洞，都是白色的坚硬石质，光滑细腻。
她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或许是因为她的肤色更白腻一些，所以跟她坐着的那块白色大石头比较起来，她倒更像是玉石刻出来的。
“宁若戴尔，妳有什么愿望？”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良久良久。一直到哈迪尔想再问一次的时候，她才慢慢倾过颈子朝他望过来，“什么愿望？”
“妳有什么想达成的？妳有什么想要的？”
“你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妳好像有还未达成的愿望。”
“我只想喝点水。”
宁若戴尔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依然坐在洞口朝东眺望。哈迪尔站起身来，往西一跃，便跳过了静流河，经过她的身边走到她身后。
她没有反应。
哈迪尔望了她一眼，看着宁若戴尔依然动也不动，心里也有些纳闷。她望着的方向，大致上是静流河汇入银光河的地方，不知道那里有着什么，让她看得如此专注。
“水。”
他捧着她的那只小巧的琉璃杯，蹲在她脚边等了片刻，宁若戴尔却只是轻轻颦眉，望着远方。那两道弯弯的疏淡细眉，在她脸上，是一个忧虑的角度。而她白的看起来简直有些透明的肌肤，是一种毫无抵御力量的脆弱象征。
哈迪尔这么想。
“哦……”宁若戴尔答了一声，接过他递给她的杯子，仍没有说什么。
“妳的愿望就这么一点点？”
她默默地低下头来，望着杯子里寒气逼人的泉水，轻轻摇头。
“哈迪尔……能达成的，才叫愿望。”
他那时年纪还小，不明白她的声音为什么带着那种沉重的、他还不明白的无奈。
“不能达成的呢？叫奢望？”
宁若戴尔平静地摇头，“叫绝望。”
◇
她眺望的那个地方，是安罗斯从卡拉斯加拉顿过来探望她时，一定会经过的地方。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哈迪尔才知道这一点。安罗斯是王子殿下，不会像他们那样从树与树中间的间隙穿过去、不会像他们那样直接翻越陡峭的丘陵。他若是要从卡拉斯加拉顿，到宁若戴尔所住的静流河源头处那个白色晶洞，通常是远远地、平稳地走过，这千百年来被精灵的脚踩出来的小径。
安罗斯是王子殿下……是一个雍容优雅的王子殿下。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认识了一个在死了以后，才又从维林诺重返中土大陆的精灵。那个精灵优点不少，缺点则更多──口无遮拦也是其中的一项。
他曾这样调侃哈迪尔，“你简直比凯勒布理安小姐更像是凯兰崔尔夫人的孩子。”
“怎么说？”
这个叫葛罗芬戴尔的家伙耸了耸肩，“地位不高、本事不精、年纪不大，气派倒惊人。”
“彼此、彼此。我的地位会高的、本事会精的、年纪也是会大的。但……很遗憾的是，阁下除了年纪以外，恐怕很难再有什么长进了。”
葛罗芬戴尔摊手，“你漏说了一项──架子也会变得更大。说真的，若不是你一头金发，我刚到罗斯洛里安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记载中的安罗斯王子。”
哈迪尔立时望了他一眼。幸好在葛罗芬戴尔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之前，他已经先将自己慌乱而又错愕的神情，顺利地用睥睨、高傲的神态掩饰过去。
“你若还要我的人马替你收集情报，就请免开尊口。”
他想了很久很久，仍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无意识地模仿起安罗斯……他只知道自己会非常讨厌葛罗芬戴尔，因为这个诺多精灵莫名其妙洞悉了一切，把哈迪尔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痛，轻而易举地挖出来，摆在他面前，叫他无法否认。
◇
“宁若戴尔，妳为什么要离开罗斯洛里安？”
哈迪尔故作镇定，语气平淡地就像是问起昨天的天气。
“我不知道。”宁若戴尔仍望着那个安罗斯必经的方向，“真的不知道。除了维林诺以外，我想我恐怕无处可去。”
“维林诺有妳想要的？”
“安罗斯说……在大队出发之前，我得先相信我们能做到……这趟路途非常遥远，但等我们平安抵达维林诺，我所希望的和平、安宁，就会真正降临。”
哈迪尔想也不想，直接摇头，“妳并不相信这个说法。”
“倒不是不相信，只是……我总觉得不安。”
“罗斯洛里安是我们的故乡，妳怎么能说抛下就抛下？”哈迪尔才刚质问了一句，便立刻又心软起来，“妳心里一定也是很难过的吧？妳看起来好悲伤。”
“罗斯洛里安是你的故乡，不是我的。”她对着面前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淡淡地陈述，说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过了良久，才开口，“我不是罗斯洛里安出生的精灵。我看起来悲伤，或许只是因为我想家了。”
“妳的故乡在哪里？”
“你问这些有什么用呢？傻孩子。”
“我送妳回家！”哈迪尔胸中豪气顿生，“再远都去，我相信我能平安把妳送到故乡。”
“你可以……但你不行。”
“我不明白。”
宁若戴尔那颜色极淡的嘴唇轻颤着，苦笑起来，“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决心，哈迪尔。可是，我是在苏醒湖畔出生的。苏醒湖被魔茍斯填平了，湖畔四周围绕着的山脉、丘陵，也在巨灯毁灭时，被他踩成深渊……听说现在已经是一片贫瘠荒凉的内海……”
哈迪尔嗫嚅着，一时答不出话。
“这个世界一直在老去，我们精灵也一直在老去。然而，能真正把一个精灵永远年轻的心摧毁得越加苍老的，就是故乡的死去。”
“宁若戴尔……”
“我的故乡……死了。”
◇
更多年以后，当稚气的哈迪尔已经是雍容优雅的哈迪尔之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很少想起宁若戴尔了，但他却总是想起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一个叫做兰姬的混血精灵。这女孩固然挥之不去，他自己也很乐意去想她──即使在她面前，照想不误。
“小心点，妳的伤还没好呢。”
“走动几步，不要紧的。”兰姬小心翼翼地弯着身子朝镜子望过去，“我的手可没办法伸到镜子里头去，你别一直回头，看着前面的镜子……好，再转过去一点。”
兰姬从他前额一口气将他柔软沉重的金发往后梳，梳出的曲线显得齐整又光润，自己也有些得意洋洋，“别乱动啊……”
不愧是学医的，手势既轻又快。哈迪尔不敢动弹，两只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动，望着镜子里兰姬替他结辫的专注神情，有些感慨，“妳记不记得我留在铁丘陵过夜那次？”
“……的什么事情？”
“不是夜里那件事情……”哈迪尔话没说完，便给兰姬一个大白眼瞪过来。连忙忍住笑，换回正经的表情，“早上醒来，我说‘如果我每天醒来，妳都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这句话的时候，妳也是像这样，正在给我打辫子。”
兰姬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温柔地笑起来，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想那些矮人了？”
“有一点。”
哈迪尔柔声安慰她，“等东岸平靖一些，我陪妳回故乡一趟？”
“故乡？”兰姬笑起来，“但我是差不多半岁大才到铁丘陵的，也算是故乡吗？”
“难道……多尔哥多才算是？”
她皱起眉头，“我才不要。”
“那到底哪里才算妳的故乡？”
“那倒要问问你，故乡是什么意思？”
“说法很多吧？出生地、长大的地方、家园的所在、最眷恋的地方……这些说法都有。”
兰姬侧着头思考片刻，突然涨红了脸，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哈迪尔心里狐疑、眉心打结，待要转身去揪她脸颊，又不敢动弹，难免有些焦躁，“肚子里有话不说出来……快招认。”
“我在想……”兰姬欲言又止，突然低下头在他金发上轻轻一吻。
“话别说一半……”
“哈迪尔的故乡，就是兰姬的故乡了。”
哈迪尔眼眶有些发热，“……兰姬？”
“你若永远待在罗斯洛里安，我就永远待在罗斯洛里安；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听着，心里百感交集，也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坐着让兰姬把他的辫尾用皮绳紧紧系好，仍缄默着没有出声。
“怎么啦？”
“兰姬，妳有什么愿望？”
“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我只觉得，不管妳要什么，我都想全力为妳做到。”
“……帮你绑辫子。”
哈迪尔哑然失笑，“妳的愿望可真朴素。”
兰姬静静地围拢手臂，抱住哈迪尔结实的肩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还有没有什么愿望？妳心里想的，尽管说……让我可以为妳做点什么也好。”
“哈迪尔，还没有实现的，才叫愿望；已经实现的，就不叫愿望了。”
他这时饱历沧桑，对她这种最不起眼却最实在的观感，有一种深刻的感动。
“兰姬……”
“既然你就在我身边，哈迪尔……我哪还有什么愿望？”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番外 愿望 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