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儒*

149、Chapter 144 巫术之吻

　　卓玛刚施术，谈赫勒就隐隐觉得卓玛的身子虽没移动，身影却微妙地前移动了约五、六尺。等到傲德锐朝她扑过来，手臂抬起，朝中间狠狠一挤，却扑了个空时，他才知道卓玛用了近似于折射或幻影之类的手法，藉由大雨让周遭的人看不清楚她的位置。

　　若不然，瘦削的卓玛怎么承受得住那股大力？

　　傲德锐势头极猛，那股劲儿竟像是要活生生将卓玛肩膀捏碎，往中间压烂一样。这么大的力道却突然扑了个空，整个身子往前一扑，重重摔在地上。谈赫勒看得灵魂都快飞出身体了，几乎没有失声大叫，正要拔步向前，卓玛已经指着南方朝傲德锐高声呼喝。

　　“救你妹妹！快去找克哈穆尔大人！”

　　傲德锐喉头发出模糊不清的惨嚎，刚转过身，又吐了一地的鲜血。好不容易才得以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右侧的手臂不知道何处另外还有伤口，随手一挥，便洒出成串红殷殷的血迹。

　　卓玛不给他任何镇定下来的机会，先是几句音节简短的咒语，随后尖起声音，便指着南面朝傲德锐大喊，“快去！她要死了！还拖延！快去！”

　　想是她在呼喝傲德锐的时候，又偷偷施了某种巫术。傲德锐全身一震，完全没有回头对卓玛多看一眼，四肢着地，飞也似的像一头兽一样往南面狂奔，只见到暴雨之下的土地上一串又一串猩红凄厉的血迹，雨势竟冲刷不去，怵目惊心。

　　卓玛的身形突然间突兀地矮了下去。谈赫勒生怕她受了什么重伤，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

　　“扶、扶……扶我……去……”卓玛的两排牙齿不断地打颤，“去兰姬那里……”

　　谈赫勒知道她刚刚惊险逃生，难免受到惊吓，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才扶着卓玛到兰姬仰躺着的大石旁。

　　◇

　　“哈迪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专用下巴看人的死精灵，到底有什么好？”卓玛看着兰姬小腹上血流如注的伤势，忍不住破口大骂，“这鬼丫头为了那个长膘不长脑子的精灵，还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就不明白了。她胆子小得连蚂蚁也不敢踩死，怎么就有本事把自己的……的……”

　　“兰姬她，怎么样了？”

　　卓玛一面施用咒语、一面做着谈赫勒完全不明白的手势，这才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把兰姬外露的脏器，连着插在上头的匕首一并塞回去，“都快挑出来了，你说怎么样了？”

　　她双手都不灵便，指使谈赫勒握住兰姬的右手，连同匕首一起拔出来。随后侧过身子，便一把掀起谈赫勒的下摆，把他身上的墨绿色短袍撕了大半幅下来，略摺了摺，交给谈赫勒，让他压在兰姬的伤口上。

　　“不知道能不能救。”

　　“我不明白。”谈赫勒指着兰姬，“不是致命伤。”

　　“这丫头自己是药师，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她认准位置，匕首一刺、一挑……照我看，要不是她自己实在疼得受不了，手上失了劲力……”自从她前次在秋园失手被擒，见了葛罗芬戴尔，一意倒戈背叛多尔哥多之后，早已不像从前那样心狠手辣。想起兰姬始终对自己敦厚纯良的维护，心里也难受至极，“我还指望她跟哈迪尔生个头发又红又金的小鬼来瞧瞧呢……”

　　“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不知道。”卓玛抿着嘴，“先别跟我说话，专心压着她的伤口，先止血。”随后她自己也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地将自己强大的力量探出去。

　　“谈赫勒。”

　　“嗯，我在。”

　　他朝卓玛望去，卓玛也正朝他望过来。相顾默然，却情意绵绵。

　　“你们的精灵正往这边赶过来，但还远着，一时也不知道多远，方向是在这里。”卓玛朝西南方略指了指，谈赫勒也随之点头。卓玛静了片刻，柔声开口，“谈赫勒，我那头小黑驴，被催着往这边赶过来了。”

　　“是苏纳瑟？”

　　“是他。但还有一段距离。”

　　“我真的……不想让妳去。”

　　“最好，是我顺利脱困，到你身边去；最坏，是我默念着你的名字，死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了一声。

　　“你相信我吗？谈赫勒？”

　　谈赫勒沉默了一会，“妳说过，妳的名字，在毕额丘斯语，是‘强’的意思……卓玛，我相信妳的坚强、相信妳的勇敢、相信妳的聪明……也相信，妳心里有我。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卓玛听了，虽然觉得羞赧，却仍直视着他，淡淡地微笑起来，“什么要求？你说。”

　　“如果有困难，救不出妳妈妈……妳记得，还有我在等妳。不要把妳自己，赔进去了。”

　　“你……”卓玛心里的打算被谈赫勒一口说破，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我尽力。”

　　谈赫勒反手把短袍脱下来，撕成长条，按住兰姬的伤处小心翼翼地把她的伤口扎紧，稳妥地把她横抱起来。卓玛也尽力帮着忙，把他放在一旁的斗篷拎起来，披在已经淋得湿透的谈赫勒身上。

　　他们东侧偏南处，已经隐隐听得见小黑驴笼口系着的铃铛声响。

　　谈赫勒也知道分离的时刻到了，直勾勾地瞅着卓玛，竟舍不得移开视线。卓玛心里一酸，走到他身前掂起脚尖，避开谈赫勒托在手上的兰姬，勾住他颈子，轻轻吻住谈赫勒。

　　她嘴里有新鲜潮湿又平淡的雨水的味道。他想。

　　他的舌头倒真是短了一截的，不过不太讨厌。她想。

　　卓玛亲吻他之前，曾偷偷给自己施了壮胆的巫术。这一点她倒不好意思告诉谈赫勒。

　　◇

　　估计是喝下了什么药汤，麻醉的效力发挥作用。颈子以下的全身，可以说只剩麻软的感觉，什么鲜明的感觉也没有，既不会痛，也不觉得难受。兰姬侧着身子躺着，轻轻挣动，脸颊上触到什么柔滑沉重的东西。

　　那种触感，直觉是哈迪尔的金发。

　　一想起哈迪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大约是在她被安排暂时借住的那间客房里，或许只有靠着落地长窗的矮几上点着油灯，眼前有点阴暗。说或许、大概，是因为她根本无暇去打量四周的环境，没有留意身在何处。

　　她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哈迪尔近在她面前的滑顺金发。

　　即使是傲德锐在她面前猛呼狂吼、即使是这房间里有一千个半兽人挥舞着刀刃向她袭来，也不能教她移动一下视线。正对着自己的，是哈迪尔的头顶心，他脸孔朝着床头的位置，埋在他自己的手臂之间，安安静静地趴着，手臂则是放在兰姬自己侧躺着的床铺上。他平常看起来那么高大宽厚的肩膀跟背部，安稳地躲在他身上浅灰色的衣服里，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兰姬艰难地转动着眼睛，从她的角度只能勉强看见哈迪尔紧皱着的眉心，有些浮肿的眼睛。虽然看不真切，而且显然憔悴不堪，但那确实是她的哈迪尔……

　　在她身边守着她。

　　张开口，兰姬只觉得喉咙里、嘴唇上都干得厉害，有些刺痛。

　　“妳醒了？”有一只手探到她面前，掌心向着她，伸出来的食指在下缘。兰姬浑没在意，直到那左手遮住了她望着哈迪尔的视线，她这才留意到房里还有个精灵在场。那食指上沾了什么凉凉的软冻涂在她嘴唇上，刺痛的感觉一下子消退下去，舒服了些。

　　谈赫勒站在床沿，神情平静，“好点没？”

　　兰姬无法开口，抬起眼睛望着他，转动颈子勉强摇了摇头。

　　“放心，他一时半刻，醒不了。”兰姬屏息不敢出声，又望向谈赫勒。谈赫勒还未开口，她也已经猜到哈迪尔醒不过来的原因。

　　他呼吸之间都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薰人欲醉。

　　“别怪他，他有四天，没阖眼了。守在妳身边，连一步，也没离开。”谈赫勒把一只黄铜的小斗放在她嘴边，一股药气直窜到她的鼻端里，“这药很烫，小口慢慢喝。”见了兰姬疑问的神色，谈赫勒点了点头，“没错，妳也昏迷很久……更久，整整九天。”

　　喝了几口药汤，兰姬才终于觉得自己能出声了。

　　“你把卓玛接回来了？”

　　“没有。是她引开敌人，救妳的。她说还有事，我想她是……为了要报复。”

　　“她处境很危险。”

　　“我没有别的……可以相信了。我想相信她。”谈赫勒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勉强微笑，“她答应了我，会平安脱困，来找我。我愿意相信她。”

　　兰姬听他语气颇为笃定，显然有些把握，便松了一口气，四肢传来暖洋洋的感觉，迷迷糊糊地又觉得全身没力气，侧过头就又陷入半昏迷。隐隐觉得谈赫勒好像透露了什么，但她一时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些问题。

　　心里只觉得，哈迪尔在身边守着她，无比安适。

　　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姬才想起来。

　　谈赫勒刚刚说什么？卓玛答应他会平安脱困，然后去找他？

　　兰姬又睁开眼睛，“你说卓玛怎么……”

　　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透着满室耀眼的日光，那太阳映在她眼前一把灿烂光顺的金发上，兰姬一时又闭上了眼睛，随即再睁开来。

　　“我没说卓玛。”

　　“你……”兰姬大吃一惊，不敢看他的神情，紧紧闭上眼睛，“对不起，我不该跑出去的！”

　　哈迪尔没有回答。

　　“对、对不起，我……可是，我……我听你的，我没有自杀……我……”

　　“没有自杀，但自残。”

　　兰姬一时语塞，心里乱成一片，“我……”

　　“我是不是真的对妳太严厉了？”哈迪尔的声音近了一些，兰姬鼓起勇气把眼睛睁开一道隙缝偷偷看出去，他脸上仍有些浮肿，却僵硬得像是做不出任何表情，慢慢朝她靠过来。

　　“哈迪尔？”

　　“嗯。乖女孩，我知道妳尽力了。”细微的铮铮声响过，应该是哈迪尔靴子上铜扣碰在丰收女神房间里的石板地上。兰姬仍侧躺着，看着哈迪尔在床沿慢慢跪下来，伸出了手，握住她露在被子外头的右手，把脑袋轻轻靠在她身前。

　　“对不起……你一定担心极了。”

　　“别道歉。”哈迪尔的声音有些哽咽，“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守在妳身边。”

　　“你在多尔哥多受伤的时候……我、我心里……”兰姬被哈迪尔握在掌中的手，被他轻轻挪动到他颊边又移到唇边，也不知道是吻着还是咬着，感觉手背碰触到他温热的眼泪，自己也忍耐不住，眼泪簌簌地掉，“哈迪尔……每次你离开我身边，去涉险……”

　　他把脸孔压在兰姬的被角，压低声音哭了起来，“我知道，我现在懂那滋味了。”

　　“哈迪尔……”

　　“让我哭一会，我忍耐太久了。”

　　哈迪尔握着兰姬的手轻轻颤抖着，哭得又无助又伤心。兰姬听他这么说，心里更难过，简直无法想像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柔声开口，“我知道这四天你一定很担心……”

　　“妳一受伤，我南边就感觉到了。不是四天、也不是九天。是十一天。”她这才知道自己上一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前了。一时无法开口回答哈迪尔，只听见他的声音脆弱地简直有些陌生。

　　“我真怕妳醒不过来。”

　　“不会的。”兰姬倒是古怪的笃定。她一口否认，斩钉截铁地开口，“你在等我醒来，我一定会醒来。正如我若在等你醒来，你也不会抛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