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Chapter 118 最后的尊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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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达足不点地般地回过身子往山洞深处奔去，耳朵里轰然仍是哈迪尔冷冷的语声。
‘你倒有脸喊她的名字？’
缩着肩，低头从他刚刚一路尾随兰姬而来的狭小洞穴穿过去。岩顶越发低矮、越逼着他低头。
他不想低头。
‘我敬你是昔日的英雄，不愿口出恶言。’
怎么叫‘昔日’的英雄？叶达想起萨鲁曼温润而沉稳的声音，想起他是怎么称赞自己在中土大陆首屈一指的身手。什么昔日……这些时日，他作战的技巧、使刀的身法日益精进，只有远胜他当年在多瑞亚斯的时候。
‘葛罗芬戴尔等着找你算帐，你早该知道有这一天。’
怕什么？叶达的脚步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些踉跄，他扶着岩顶稳住身形，缓缓呼吸。突然想起那个涉世未深而又稚嫩天真的女孩子，刚刚那样鄙夷地别过头去。
‘这恶贼……我不要见他。’
胡说！这一切都是萨鲁曼大人为了要替这个时代开创全新的秩序所采取的必须作法！能为这伟业出力奔走，正是英雄行径，怎么会是恶贼？
叶达穿出岩洞扳住石壁轻快地向下溜去，心里不断地试图说服自己。
自己这些天来，耗费了那么大的苦心，千里追踪兰姬，这一切……这一切……
‘他要用哪一张脸来见妳呢？他根本没脸见妳。’
一切都是欺负小女孩的恶行。
猛然间心神恍惚，差点摔落洞底。叶达摇晃着身子，恍恍惚惚地迈着凌乱的步子，从他刚刚逼问咕鲁的地方经过。他用自己斩杀无数半兽人的那把长刀，架在那个矮小瘦弱的生物的颈上，直视着那双惊恐且慌乱的眼睛，那眼睛里还映着他自己的刀光……
‘如果你还留着一点“多瑞亚斯第一战士”的尊严。’
◇
在岔道附近等着的精灵有些不耐烦。
“他走得慢了些。”
“如果他还有一点羞耻心，这脚程还是太快。”哈迪尔简单回答，回头望了兰姬一眼。她正迟疑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怎么了？”
“你不信他？”
“妳信？”
眼见哈迪尔皱起眉，神色大是不善。兰姬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我想他以前既然是那样的英雄人物，反正他所做的事情都已经败露了……”
叶达刚刚略带着悔意与谦卑恭敬的态度，又打动了眼前心思单纯的小女孩。
“对外人，妳还是精明点的好。一个不提防，送掉自己的小命可不是玩的。妳次次信咕鲁，他这次待妳多讲信义？这不是诓妳去跳崖了？”
“咕鲁倒也没骗我，他说那里可以重见天日，没说那里有路可以下山。”
“所以咕鲁对妳真好！”哈迪尔心里有气，“要不是我刚好站在底下，妳的小命早没了。”
兰姬别过头去，心里腹诽着，像这种事，勒茍拉斯就不会骂她，“为人敦厚总不是坏事。”一时也没想到，勒茍拉斯自己的弱点就是为人敦厚善良，跟她比起傻劲，半斤对八两。
“为人敦厚……妳想敦厚、想傻气，尽管在我面前傻一点，也用不着老是这么精明地提防着我一张口就把妳给吃了。至于对外人，还是精明点好。”
“光会说，”兰姬伸出食指在他胸口轻轻戳了一下，“有个家伙嘴里说得好听，临敌时莫名其妙地手下留情了，胸口给刺了一剑，前面进、后面出，老大一个窟窿。”
哈迪尔几乎没跳起来，“我这不是为了妳么？那是妳亲哥哥……”
他还想辩驳，兰姬想起自己在铁丘陵收到消息，吓得魂都飞了一半，登时有气，理也不理，皱着她小小的鼻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哈迪尔心里感动，知道在兰姬心中，一百个亲生的哥哥都远不如自己重要，便住了口，垂下手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兰姬回过头来，朝着他扮了个鬼脸，又转过头去不理他。
“好吧，是我错了。我光会说，自己一点也没做到，让妳担心了。”
兰姬听他认错，便垂下头，什么脾气也没了，“你小心点就好。”
哈迪尔想起她离开铁丘陵，冒险星夜奔逃，就是想到自己身边，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正想说几句话好好安慰她，突然意识到身后五个精灵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突如其来的寂静，令兰姬也有所惊觉，转过身，那五个精灵的眼光像凝视着背上生翼、头上长角的食人妖那样，古怪地盯着她看。
“啊？”
站得离她最近的那个精灵犹如从梦中醒来，一时恍惚，也忘了哈迪尔就在身侧，用极敬佩的眼神望着兰姬，冒冒失失地开口，“真了不起……这位姑娘能把哈迪尔大人整治得服服贴贴，真……”
哈迪尔又尴尬又有些别扭，没好气地开口就骂，“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什么……什么整治得服服贴贴的……”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跟这些精灵介绍过她，待要开口，竟然觉得有些害臊，难得也涨红了脸，“她叫兰姬，我的未婚妻。”
那五个精灵突然听见自己独身已久的领袖的喜讯，兴奋地简直有点得意忘形，一个接一个出声跟兰姬打招呼。罗斯洛里安取名的习俗极古雅，兰姬对南多林语又一窍不通，听着那些轻快流畅的音节只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也复述不出来，尴尬已极。
“行了，妳以后慢慢记吧。”哈迪尔有些慌张，没想到他自己的族人这么快就在他毫无心理准备时碰上兰姬，她那些与众不同之处立刻就显露出来，“兰姬没有学过南多林语，发音不太准。以后叫熟了就顺了。”
话才说完，他就别过头去，隐隐担忧兰姬身上其他的问题随时会被问出口。
“兰姬小姐是幽暗密林的精灵吧？”
“不。你没看见吗？兰姬小姐的发色是纯正的砖红色，西尔凡精灵是不会有这种发色的，照我看兰姬小姐说不定是多温尼安来的精灵，带着阿瓦瑞精灵的血统。”
他们都没疑心她不是精灵？
哈迪尔有些错愕，转过头去打量兰姬。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初识时看起来那么古怪的少女，现在除了一把触目的红发以外，表情、神韵、轻盈的步伐跟娴雅温婉的气质，举手投足完全像个传统的精灵姑娘，跟他自己的族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
半年多过去，她再也不像一个劣质的仿冒品。
“呃……我……”兰姬面对那些疑问有些窘迫，拉着哈迪尔的袖子扯了扯，“可以说吗？”
“说吧。”
“我不是纯正的精灵……”兰姬低下头吐气开声，带着些羞赧与慌张。哈迪尔原本以为她只是要告诉那些精灵，说她自己来自铁丘陵，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把她自己最在意的那一点说出来，“我是混血儿。”
“哦，兰姬小姐是半精灵姑娘？难怪口音听起来不太一样。”
“嗯……应该也能算是半精灵。”兰姬垂着头抿拢鬓边的长发，“我爸爸是埃斯塔力，妈妈是精灵。而我是在矮人的铁丘陵长大的……快八个月前我才开始学辛达语，大概听起来很别扭。”
“兰姬小姐已经说得很好了。”
五个精灵挤在狭窄的小径中，争先探头打量兰姬，她突然被瞧得简直不知道手脚该放哪里，嗫嚅几声，低头侧身就往哈迪尔身后钻。
哈迪尔笑了起来，把她又拉出来，“妳躲过去，岂不是刚好对着岔道口？听声音，叶达就快钻出来了，很危险。”转过身来望望岔道，沉声开口，“这也不是闲谈的时候。”
几个精灵听他吩咐，先后持箭上弦。
◇
明知哈迪尔身上有伤，此刻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没错，他出身虽不显赫，在罗斯洛里安却是一等一的要紧人物。若是拿住他，等于扼住凯兰崔尔的颈子，别说是他属下的那些精灵跟那个女孩子，就连葛罗芬戴尔，恐怕也得顾忌凯兰崔尔，怎么敢轻举妄动。
叶达冷冷地瞟了哈迪尔一眼，在他身后发现捧着油灯的兰姬的影子，一个更容易下手的目标。暗自审度情势，自己至少有五成机会避开那些箭，闪过哈迪尔，把那个娇弱的女孩子一把拖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哈迪尔正是认为自己不敢动手，才这么堂而皇之地等他从眼前通过。
动手抓她！
不，这么做，跟下三滥的索伦有什么不同？
可笑！大敌当前，为了中土即将被重建的全新秩序，有什么不能做的？
可是这几千年的恩义怎么了结？他甫新婚，匆匆交待了声，便带着妻子四处游历。瑟兰督伊陛下对他只有处处照拂，对多尔哥多的战事再棘手，也从未开口要求他回去，一力成全他对诺丝忒尔许下的心愿。
诺丝忒尔……她对萨鲁曼是如此信任……如果不是因为整个中土大陆兵燹动乱，自己跟诺丝忒尔的爱子又怎么会殒命？如果自己真能辅佐萨鲁曼大人成就伟业，邪恶消亡……
这种愚蠢的信任，说穿了，根本一文不值！瑟兰督伊陛下知道自己与妻子闹翻，自己孤身在外头颠沛流离，便派人去将他接回来，要他好好在幽暗密林住下。表面上只说，让他教导好好赛尔贝斯的武艺，实则写了数百封言词恳切的信，以堂堂一个精灵王之尊，去请求诺丝忒尔跟他相聚。而自己竟就为了什么虚无飘渺的伟业，他这样背弃勒茍拉斯殿下的托付？勒茍拉斯殿下只要一有机会便找藉口派他到伊利雅德去办事，次次都要他‘不用急着回来’，自己竟然对一个小女孩出手，回报那个年轻而不知人心险恶的王子？
兰姬小姐跟瑟兰督伊陛下非亲非故，跟勒茍拉斯殿下甚至认识没多久……何况，即使把兰姬小姐带到艾辛格去，她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勒茍拉斯殿下对兰姬小姐极好，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她，他却把他最在乎的朋友往险境带。更别说什么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蠢话，她在艾辛格遭遇到的事，将比死还不堪！
“啊唷！”
兰姬突然全身一冷，不禁低呼出声，抓紧了哈迪尔的衣摆，一时连手也抖起来。
颤动着的火光下，叶达望了她一眼，清清楚楚看见她转过头去，脸上有极其鄙夷的神色。突然间胸口一紧，各种思虑纷至沓来，叶达突然发了一声喊，拔腿就往前奔，朝着向东下山的那条路径直冲出去。
哈迪尔勉强等到他跑远，便急急转过身来，“怎么了？妳感觉到什么？叶达？”
兰姬脸色苍白，摇了摇头，闭口不谈。哈迪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得兰姬低声在他耳边咬牙，“我真想……亲手杀了他。”
“我其实并不希望妳心里有着仇恨，兰姬。”
她柔顺地俯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答应下来。
哈迪尔看出她神色不对，思虑片刻，“但妳既然对我开口了，我没有装作不知道的道理。我只能希望妳……要好好考虑清楚。亲手杀死一个精灵，跟杀半兽人是不一样的。”
兰姬咬着嘴唇，仍泫然欲泣，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因为柏翁？”
“……他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我不知道。”
“不要紧，妳好好想一想。我们跟出去，别在最后关头出了乱子。”
◇
叶达在山洞里越走越慢，直到哈迪尔他们从背后追上来，他佝偻的背影在黄澄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
直到堪堪能见到天光的地方，哈迪尔做了个手势，一齐停下脚步。叶达竟也跟着停下来。寂静中他的背脊突然间向上挺了挺，肩膀也打直了，整个身子似乎高大了许多。抬腿缓缓往前踏出去，从背后望去，只觉得龙骧虎步而瞻之不凡，仍是昔日那个挺拔英武的气势。
葛罗芬戴尔看见兰姬跟在哈迪尔身后走出来，不免一怔，“小姑娘，看来妳完全没事。”
兰姬神色凄然地摇头，没有作声。
叶达皱了皱眉头，“你见兰姬小姐无恙，锐气已折。”
“何劳挂怀？”葛罗芬戴尔冷笑，“出声挑战阁下的是我。”
“你伤势不轻，”欧洛芬有些跃跃欲试，“还是我来。”
“叶达暗算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往前踏了两步，朗声邀战，“贡多林十二础石之首金花家族领主葛罗芬戴尔在此候教，叶达，上前领死。”
欧洛芬还待再说，哈迪尔已经开口，“欧洛芬，你退开！”
“要找我算帐的看来可不少。”
哈迪尔领头缓缓走出来，顺手把兰姬轻轻推到欧洛芬身边，“护着她，你们往后退。”
在场十一个精灵齐声反驳，“是夫人的吩咐。”
“叶达追杀的是‘我的’未婚妻，这是我的事情。就算是夫人与凯勒鹏阁下都在此处，也不能拦我处理私事。都别插手。”
“他暗算我，我反而没资格出手？”
哈迪尔转过身来，向着叶达邀战，“请？”
叶达望了望欧洛芬、又望了望葛罗芬戴尔、再望向哈迪尔，最后缓缓转动颈子，望向兰姬。
“其实我欠妳最多，兰姬小姐。”
“……难道你要向我挑战？”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Chapter 118 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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