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Chapter 113 霧山 ...
-
说叶达是猎狗，那可一点都不为过。
藉着长草遮掩，柏翁带着兰姬深入草海深处，静悄悄地潜行，虽没被叶达发现踪迹，却也一直摆脱不了他的追踪。
“这两天没有发现叶达的踪迹，会不会是他追丢了？”
“很有可能。”柏翁左腿先踩住泥塘前面的实地，转身向兰姬伸出手，轻轻将她抱起来，跨过泥塘才把她放下，“可是我一直觉得他还在附近。”
“我也有这种感觉。”兰姬站直身子，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腰。柏翁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暗示，带着不太情愿的神态松开了他搂在兰姬腰间的手。她把裙摆拉好，尽力用正常的语气开口，“我一直有被监视的感觉……即使叶达追丢了，他一定也在附近。”
兰姬那种虚无飘渺的感觉，或许比起人类的视觉、嗅觉、听觉还可靠。
柏翁点了点头，牵着兰姬往前又奔了一小段。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安都因河与雾山之间那片草原的中间地带，算算也应该转向南侧了。在这样一望无际的草海中漫步行走，很容易迷失，虽然大体上的方位不会出错──雾山这么大，目标显著──但若是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大有可能把兰姬带到更危险的地方去。
雾山附近的半兽人经常出来打劫觅食，一来就是一大群。柏翁带着兰姬尽量挑好走的路走，不敢远离东大道，一面往西走一面也留意着往南的方向，深怕错过隐藏在草海中的罗潋便道。另一方面他还得挑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来说，以放松兰姬紧绷着的精神。
“妳在这里休息一下，要是听见什么声响，别出声躲起来，叶达找不到妳的。”
兰姬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坐下来，拿起小木梳跟她的那面小圆镜，整理她跑了一天显得相当凌乱的头发。柏翁也去没多久，便转了回来。
“甘蔗。妳口渴了吧？啊……妳把头低下去，”把手里沾上的泥土拍了拍，用小指替兰姬把乱掉的头路挑好，“行了。”兰姬抬头笑了笑，她跑了一天，才得空休息一会，脸色还带着赶路跋涉带来的淡淡红晕，看在柏翁眼里只觉得美得让他心思都缭乱了。
“很漂亮了，真的。”
“丑八怪一个，什么漂亮？”
“妳别这么说自己……”柏翁神色有些扭捏，离她稍远坐了下来，“曼威特别眷顾我吧？才让我有机会跟我喜欢的漂亮女孩子走这么一程路……”他脸色突然变了变，望向兰姬身后，眼神也警惕了起来。兰姬坐着的石块不算大，但总也遮住了一些视线，他小心曲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兰姬身后蹲下来仔细查看。
“那是……负鼠？”
“比翁的族人最讨厌猎杀动物的坏家伙。”柏翁扳着脸，“啊，妳别转过来看，它被人给剥下了皮毛，肉被撕下来吃了，皮毛盖在它空空的骨架上。”
兰姬一惊，“叶达！”
“对了……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什么人必须这么克难地生吃负鼠肉。这附近还是能找到一些灌木生火的，只有他，怕被我们发现，不敢举火。”
“他果然离我们很近……”
柏翁皱着眉，“而且，显然没打算让我们往南走。”
◇
柏翁的忧虑果然成真。
想是叶达叛变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罗斯洛里安去，他的行踪始终在罗潋便道附近徘徊，也不怕撞上哪个精灵。若是往坏处想，叶达要是遇上哪个精灵，或许对柏翁跟兰姬来说更加危险。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多瑞亚斯铁驹，一方是个怪异的红发陌生精灵与一个虽然相当优秀，但从未代表卡瑞克与哪一方接洽过的年轻人类战士。
“万一遇上罗斯洛里安的精灵，叶达随口撒个谎，有九成可能人家会帮着追捕我们。”
兰姬眨着眼睛，也不敢说自己身上有哈迪尔跟卢米尔亲笔签了名的便笺，“叶达在哪里？”
“照他留下的东西新旧程度看来，叶达根本没有在移动。他在打圈子，找我们。”柏翁把叶达所留下来的动物骸骨照原样摆好，向兰姬伸出了手，“来，我们往西南走。”
“为什么打圈子？他不怕我们跑远了？他有把握能追上我们？”
柏翁牵着兰姬往西南走，突然回过头，神色忧虑地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转过头向前闷声不吭继续走。兰姬本来不懂，看了他的神色突然自己领悟过来。
因为柏翁会让她休息。而叶达不需要休息。像他这样的精灵，不眠不休地跑上三、四天，根本是小事一桩。可是兰姬不能不休息……她毕竟是个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女孩子。
才又走了两天，柏翁被迫又带着兰姬换了个方向走。
越走越向西，眼看着雾山越来越近、而安都因河越来越远。柏翁这两天，除了提防轻盈的脚步声以外，也越来越在意粗重响亮的声音。
兰姬想，或许他在担心野生的半兽人。
雾山的野生半兽人……向来就是残暴可怕的代名词。
“叶达昨天晚上还在这里，他抛下来的骨骸还有点湿。我想他大概会回到东侧那边去，试图堵截我们……妳还可以在这里休息片刻。”
柏翁勉强给了兰姬一点微笑，想鼓起她的信心。但兰姬看出那笑容的勉强，神思郁郁，反而提不起劲来。匆匆吃了一点柏翁找给她的野芋──也是生吃──便再也吃不下东西。
大概是看出她心神不宁，柏翁也没劝她多吃，顺手拾起那些野芋茎与剥下来的果皮，用匕首埋到土里去，踩了踩，又随意扔上一点草根松土掩饰。
这个动作她曾见过，甚至曾做过。
哈迪尔带着她从红水河东岸一路奔逃到幽暗密林时，他就是这么湮灭自己生过火的痕迹。
“我……”
“怎么？”
“我觉得……叶达留下来的骨骸……”
兰姬的神色不对。柏翁有些担心，柔声开口，“妳怎么了？”
“叶达不可能不知道该掩埋自己行进过的痕迹。”
柏翁心头一悚，不由得直起身子，便在兰姬背后看见他最忌惮的身影。
“走！”
兰姬见他脸色大变，不敢吭声，被柏翁拉着往前就冲。而柏翁竟然完全没有弯腰俯身藉着长草遮掩行迹的打算……叶达在她后面！
叶达越追越近，近到连他低低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柏翁突然回过头来，拦腰抱起兰姬，换了个方向往斜里冲了出去，两腿不断地蹬着硬土地，越奔越快，直到来到一条较平坦、也看不见什么泥塘沼泽的小路上。
“妳往前跑，别走丢了！我会去找妳！”
柏翁把兰姬往前一抛，早已涨红的稚气的脸上带着一种兽类也似的野性，转过身来，突然发出了极为雄浑威猛的吼声，听上去倒像是他胸口里藏的一千个矮人同时吼叫起来似的。
兰姬站稳身子，顺着柏翁指的方向往前拼命跑过去，听见那声响反而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望了一眼。
还以为是一头黑熊冲向叶达，仔细一看，那是柏翁。但柏翁身材只是高挑，他从来就不算是魁伟壮硕的身形，此刻冲向叶达的样子，看起来竟然一头个子很瘦很瘦的黑熊发了狂的那种样子。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铁丘陵看的矮人儿童插画。
传说中，比翁会变成黑熊……但这毕竟只是哄小孩的传说。或许真正的事实，就像她眼前的这个样子，比翁的族人在遭遇到强大的威胁时，能力会更加强大，就像熊那样。对了，在卡瑞克时，他的族人雅克纳翁也说过，当柏翁能发挥力量的时候，他的力气会比一头黑熊还大。兰姬的信心一下就被柏翁的吼声鼓舞起来，迈开她长长的腿沿着那条小径卖力跑过去。
◇
从天刚亮一直跑到傍晚，当中只有一次，真的累得连自己的腿都举不起来，躲进离小径数尺远的长草间休息了片刻。她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喘息，一面仔细留意着身后的声音。
完全无声无息。听得她差点睡着，连忙再起来向前跑。
兰姬一方面觉得自己才是祸根，自己跑得越远，叶达越没有心思跟柏翁纠缠下去。一方面又觉得柏翁不会舍下她而去，他这份执拗反而更加危险。
精灵的身体毕竟不同。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跑过，横竖不管是谁跟她同行，都会让她休息，包括卓玛在内。但这次自己孤身长途跑起来，才觉得精灵的身体毕竟跟矮人大不相同。据她所知，最有长力的矮人也没有办法支撑这么久。
也没有余裕抬头看着前面的远方奔跑，视线一直集中在脚步前数尺的地方。这条小径没什么挡路的危险大石头，但踢着了小石头也难保不摔跤。逃命就靠这两条腿，腿可千万不能受伤。
一直到她觉得眼前越来越暗，四周却越来越亮。有些疑惑，抬头望望天色，远处看起来已是薄暮黯淡的一片深灰，在她正前方不远处，却看到极为巨大的石壁堵着她的去路。左右望望，这山势往东跟往西都不知道蔓延多么远去。
这是雾山。
柏翁怎么会指了一条通往雾山的道路要她去？兰姬思虑飞快地转着，腿上也不慢，顺着眼前的略陡峭的斜坡走上去。极目可见一派乱石峥嵘，显然雾山是比较能遮掩住视线的，至少比一望无际的草海好多了，在草原上，一个精灵或人类若直起身子来，离十里格也能轻易看得清清楚楚。
顺着斜坡一直走到尽头，小径的末端深入石壁上一个漆黑幽深的山洞里。从洞口看进去黑呼呼的也不知道有多深、有没有什么怪兽藏在里面，兰姬一时也不敢贸然深入山洞，就近在洞口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耐心地等着，一面安慰自己。
柏翁不会有事的，兰姬，妳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怕，过一会就没事了。
兰姬耐住性子等着，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虽然肚子饿了，口也渴，但一方面没有心思，一方面她自己也不懂得该怎么在野外找到东西吃，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忧虑、恐惧、不安、饥饿、寒冷与这幽深的黑暗，把她紧紧包围住。
没有什么声音、也没看见任何光影。但兰姬突然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靠近她。
她抬头扬起下巴，忍住眼眶里没掉下来的眼泪，静静地转过头去。沿着小径慢慢走过来的，是身上染满鲜血但显然没有受伤的叶达。
兰姬站起身来，慢慢转过去，一步一步踏进黑暗。
就算这洞穴里有一只八个头的喷火怪龙，都比落入那个邪恶卑劣的精灵手里好得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Chapter 113 霧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