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夫人》雪脂蜂蜜

9、第 9 章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志向，不听劝呢？我无奈了，举起锤衣棒，简单粗暴大声喊：“莫宁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去北庭郡，你的家永远在临水司，我在家里等你，哪也不去。要是你就想呆在临水司混日子，我明天就去城门口招亲，谁给的聘礼高我嫁给谁。”

　　他急了：“喂，你敢。”

　　我咬牙：“你看我敢不敢。”

　　他也咬牙，沉思片刻，狠狠地说：“好，我去，但是我们要先完婚，拉屎也得先占坑。”

　　“去你的，你才是坑！”我把捶衣棒扔了出去。

　　他用脚将捶衣棒夹住，大声喊：“凶婆娘，除了我没人敢娶你，什么招亲，想都别想。我告诉你，不完婚我绝不出门，没得商量。”

　　“呦呵，小子长大了厉害了。”我翘起二郎腿，抱着双臂，“我也告诉你，完婚，没门。北庭郡你必须去，不然以后月钱全扣，你也别在家里吃饭了。”

　　在我的“谆谆教导”之下，莫宁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调令。

　　第一次送他出远门，我忐忑不安，光四季的衣服就给他赶制了各两套，又纳了两双鞋，加上各种干粮，药物，将他的马鞍四周挂得满满当当，又一直从家门口送到了囤子外的山坳。

　　他一声不吭地牵着马，与我并排往前走，直到太阳快落山才轻声道：“昨天叫你早点睡，谁叫你不听，看吧，你眼睛都是肿的。”

　　我揉了揉眼睛：“我想给你多做一双鞋嘛，出门哪有在家方便，鞋破了都没人给你补。”

　　他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你自己在家一定要好好的，如果北蛮族来掠边一定要赶紧跑到鬼愁崖避祸，家里的东西丢了也无所谓。还有，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别跟人硬扛，能躲就躲，等我回来再打爆他的狗头。少陪人喝酒，你这么美，有很多人不怀好意，要小心些。我跟吴大叔说好了，请他隔三差五带你上山拾点柴火，你自己不要独自出囤子，小心遇到狼。”说到这他想到了什么，“不行，我先把你送回囤子我再走。”

　　他越长大越啰嗦了，可每一句啰嗦都那么温暖。我笑道：“送什么送，这里看得到囤子门的。我是你姐姐，比你大，放心走吧，我没事的。”

　　他扬扬眉：“就算你比我大你也是女人，我当然担心了，再说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说到这他抿抿嘴，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声音也扭捏起来，“姐，你能不能抱抱我……”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将他青春洋溢的脸染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可爱又俊俏。

　　我伸手拥住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万事小心。”

　　他搂住我，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低声细语：“姐，你等我回来。”

　　莫宁十七岁那年,北庭大旱，到了秋季北蛮族掠边越加频繁，又占了北庭境内的临肃郡，边境边民深受其害。北庭将军集结兵力，联合北方的蒙落族愤起反击，连囤子里的兵力也抽走了一半，莫宁也来信说他随军出征，暂时不能再给我写信。

　　囤中的兵丁少了，酒坊的生意冷清了，我每天早早地收工，上山收集野果和草药用于调酒，顺便看看山

　　坳那边有没有驿马过来。守着一座囤，等着一个人，脑子也有了空闲，能顺便想想很多事情，比如已经渐渐遗忘的哥哥，比如之前自己的生活。很久以前的我享尽荣华富贵，也做过许多少年做过的荒唐事，自怨自艾，不满，愤怒，开心……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食不果腹，满目荒凉，要很努力才能生存的世界里统统变得不那么真实。就好像到了这里以后，生命中的一切便返璞归真，变得那么纯粹而简单。

　　……

　　正想着，远处出现了几匹疾驰的骏马，看衣着打扮，那些人应该是边军。
　　人影越来越近，我看清了领头人的模样。

　　白马，黑衣，意气风发少年郎。

　　背后背着一把弓，两把刀，衣摆和蓬松的高马尾猎猎飞舞。剑眉星目，干净的脸颊上溢满肆意锐气的笑，生机勃勃。让人想起山间的风，想起晨曦的天空，想起展翅翱翔的雏鹰。

　　莫宁！欣喜瞬间冲淡了脑子里那些模糊的往事，我朝他们跑了过去。

　　几人从我身旁飞驰而过，片刻莫宁调转缰绳策马跑了回来，路过我身边时朝我伸出手：“姐，上来！”

　　我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跃上马背坐在他怀中。他沿着碧绿继续策马狂奔，碧蓝的天空下，雪山在我们身侧缓缓后退，风从我们身侧掠过，耳边风声呜呜作响，身体感觉轻得人都快飞起来。

　　等跑到小河边我们才下马，坐在河边吹着温柔的河风，将马儿扔在河边吃草。

　　战场上的故事无非是一寸河山一寸血，挥不完的修罗刀，战士百炼成钢，莫宁从不跟我说这些。我背靠火红的枫树，认真帮他梳理有些打结的头发。他嘴里叼着根狗尾草，斜倚着身体，惬意地看着云舒云卷，轻声哼着狂野的北域调子。

　　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扎好，我玩心大起，挑了一片完整的红枫叶插到他头上：“我家莫宁真漂亮。”

　　他翻身枕着我的膝盖，躺在地上笑盈盈地看着我，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飞快塞到我嘴里。

　　我两眼一亮，糖？！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还是第一次吃糖。

　　他问：“好吃吗？”

　　“好吃。”虽然只是一块粗糙的麦芽糖的，却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还有很多好东西呐。”他坐直身体，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包。打开，拿出一枚玉佩挂到我脖子上，“这是从北蛮族右贤王手里缴获的宝贝，是他的护身符，听说能保平安的。将军赏给了我，你带上。”

　　看见那块玉佩，恍若隔世，我楞了片刻才说：“真好看，既然是护身符，还是你带着吧。”

　　“我不用，我的刀就是我的护身符。”他拍了拍胸口，“我，莫宁，已经擢升为北庭都护府麾下骁骑尉，厉不厉害？”他问我，眼睛闪闪发光。

　　我不吝赞美：“厉害！”

　　他微挑下巴：“我帅不帅？”

　　我双手用力往中间一拍捧住他的脸，使劲揉搓着他干净俊俏的脸颊，发自肺腑地夸：“帅！”

　　他嘿嘿地傻笑，得意的劲儿全写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