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夫人》雪脂蜂蜜

27、第 27 章

　　我在军营一住就是十多天，直到那夜亲兵送来一个小小传信筒。莫宁展开一看，轻蔑地笑了声。

　　我一面补衣服一面问：“什么好笑的事？”

　　他直起斜倚着的身体，将那封信凑到油灯上点燃。火光灼灼，映在他的眸子里，跳跃着不可一世的傲气：无非是禁龙卫弹劾我，说我狂妄自大欺凌禁龙卫。”

　　“朝廷会怎么罚你？”我问。

　　“无妨。”他一脸歉意地看向我，“不过要辛苦你了，你的厂子可能又得换地方。”

　　“换就换嘛，小事一桩。”心里却叹了口气，每个地方都呆不长，确实挺累人的。

　　“送你一个东西赔罪。”他拿出一个漂亮的木盒子。

　　“什么？”我打开盒子，忍不住哇了一声。

　　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精美的半面，金银错丝工艺，弯出漂亮的兰花图案。还坠着流苏，流苏末端坠着两颗小小的玻璃绿宝石。

　　他问：“喜欢吗？”

　　“当然喜欢啦。”我捧着半面哈哈直乐。有了这么漂亮的半面，戴出去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我照样还是大美人一个。

　　他歪着头看着我笑，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你男人对你好不好？”

　　“莫宁你最好啦。”我把半面递给他，“给我带上。”

　　他温柔地帮我带好半面，指腹在我脸上轻轻摩挲，虽然没说话，眼神里却装满了温柔缱绻。
　　放佛连风都被他的眼神融化……

　　嗯，风？大帐里哪来的风？

　　莫宁也反应过来，操起刀就往帐外冲去，掀开帐门一看，嗬，外边一堆人摔进来，全是听墙角的。

　　众人冲我们尴尬地笑：“将军，嫂子，嘿嘿。”

　　“每人十杖军棍，老子亲自执行。”说完莫宁举着刀鞘追着那些人打。

　　我赶紧收拾东西回家，我再呆下去兵营的军纪都要毁了呀。

　　得罪了禁龙卫，以莫宁为首的新一代将领羽翼渐丰又引起了北庭大将军手下老旧派的不满，没多久，莫宁被调至远离北庭势力范围的镇西郡，奉命剿灭镇西郡一带困扰当地多年的马匪。

　　仗很好打，那股悍匪遇上莫宁简直不堪一击，很快被端了老窝。但北庭将军府借口兵库空虚不给莫宁发粮饷，镇西郡守备也以城中物资匮乏为由不提供粮草和冬衣。

　　很快酷寒降临，军中因冻饿倒毙者数人。四处借粮无果，莫宁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他搬到兵营与弟兄们同吃同住，身体日渐消瘦。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拿出了家里所有积蓄到城里采购粮食，发现镇西城内的粮食，盐、铁等重要资源都掌握在几个富商的手里。这些人的后台很硬，就连朝廷运来的一万担赈灾粮也是通过他们开设的粥场分发，手中物资充裕，但这些人将城里的物价抬高了近十倍。

　　在城里转了一圈，看到施粥场内正在施粥。因兵荒马乱，又逢酷寒，流民遍地，等待施粥的人排起长长的队伍，而施粥处的粥水清得能看得到锅底。我和何大姐混入施粥的人群，还没等太阳落山施粥处的人便扯着嗓子喊：“今天没粥了，明儿个赶早。”

　　何大姐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样施粥每天顶多用十担粮食，怪不得中原这么乱，一群蛀虫，比咱们北庭一带脏多了。”

　　城里是有粮的，官府也是有粮的，他们是想不动声色困死莫宁。我正在心里计较，忽然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拦住了我的去路，深深地朝我鞠了个躬：“小娘子安。”他掏出一张锦帕，“请问这是娘子掉的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半面，冲他微微一笑：“多谢公子，不是我掉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只是笑。

　　何大姐提醒道：“公子，让路。”

　　他如梦初醒让开了路。

　　走远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戴上半面我还是蛮好看的嘛。”

　　何大姐大声捧哏：“你带不带半面都好看，你那双眼睛勾人。夫人，中原的男子都扭捏吗？直接问你叫什么不就得了。”

　　没过两天有人送来了请帖，邀我去醉仙楼赏雪，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张纯金打造的半面，帖子的落款是员外郎蒲坚。

　　这个蒲坚是蒲丞相的远房堂侄，仗着这层关系他垄断了镇西周边三个郡县的粮食贸易。这样的达官贵胄自然不把区区泥腿子边军的小将放在眼里，居然给有夫之妇下请帖。

　　尽管来人偷偷摸摸把东西送进了我的小院子，但我住在兵营旁边，什么风吹草动逃得过莫宁的耳目？没多久，莫宁连盔甲刀剑都没卸，黑着一张脸风风火火赶了过来。进屋后也不说话，扶着腰上的剑鞘气哼哼地看着我。半天见我没开口，他终于忍不住吱声：“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我对镜描眉：“没有啊。”

　　他阴阳怪气的：“你如此打扮要去见谁啊？难道要去赴约？”

　　我从镜中看着他的身影，反问道：“你摸着剑干什么？”

　　他咬出一丝狞笑：“竟敢肖想我媳妇儿，我杀了他。”说着转身就走。

　　我赶紧放下眉笔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先等我把话说完。”

　　他停住脚步，却仍气鼓鼓的。

　　我问他：“莫宁，想不想做大事？”

　　“什么大事？”莫宁问。

　　当今朝廷软弱无能，丢失了那么多国土，达官贵族却只知谋取私利。各地节度使虽然明面上仍奉朝廷为尊，却已然自成一个个独立王国，就连边军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像莫宁这样一腔热血的将才不断被人排挤，被当成好用的刀调来调去。迟早有天，等他手中的力量耗尽，就是他这把刀被人遗弃的时候。

　　为什么要做刀呢？为什么不做执刀的人？

　　哥哥曾教我，永远不要让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伸手按住莫宁的肩膀，兴奋地说：“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演说最开始要先拔高演说的立意，要高大上，要伟光正。

　　他一怔，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啊？”

　　“看到自己的弟兄们饿肚子，难受吗？”

　　“难受。”

　　“看到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难受吗？”

　　“难受。”

　　“那你就去做让你的弟兄们不再饿肚子，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让我们不用再老是搬家的人，你敢不敢？”

　　他沉默片刻，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敢！”

　　我握住他的双手晃了晃：“既然如此，从此翻天覆地，平定四海，我陪着你、”

　　他抬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姐姐你喝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