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斩断的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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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和说，明天有三次机会。
第一次，他丢出的逻辑炸弹会照亮天空，白日焰火，辛沅会想起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
第二次，逻辑炸弹引起连锁反应，辛如是之前见过的末日元素，将再次重现人间。
第三次，辛沅会想起一切，她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只要她愿意，她就能从这个副本里脱身。
楚和问辛如是怎么想。
你怎么想？
你要帮辛沅吗？
他问这句话时，她和他站在世界边缘之外，弹幕如雨水，绵连天地间。
辛如是背对着他，楚和瞧不见她的表情。
她说：
我想活下去。
*
墙上的电子钟，灰色冒号一闪一闪，每闪一次，时间就流逝一秒。
这世界赋予辛如是的读心技能，也进入了倒计时，从现在起，还剩三小时四十三秒。
碗里的紫菜豆腐汤冒着热气，但谁也没有关注它，紫菜在汤里寂寞地仰泳。
“妈妈……为了记住她，我写了很多的日记。”
辛沅说。
辛如是侧耳听着，然而在这一句后，辛沅长久地沉默。
唯有心声，从这个黯淡的女孩身上，汨汨地传过来——
[日记，很多，很厚，叠起来这么高。]
[但我现在看那些日记，往前翻，觉得很陌生。]
[妈妈究竟是什么样子？我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喜欢吃牛肉面，知道她会反复看一个主人公粉红头发的动画片，知道她会在三十岁的时候……但我不知道她是谁。]
[我越来越觉得，我并不认识她。]
[我爱她。她也爱我。但我并不认识她。]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她。你是过去的她？是她平行世界的同位体？还是其他更古怪的什么？]
[我分不清。]
[我不明白……]
辛如是听着，抿着唇，手指在桌上一敲一敲。
“……沅沅。”
辛沅没动，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似的，茫然地抬起头。
“过去几天，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这次辛沅回应得很快，她点点头。
辛如是笑了，“那以后你就这样，和我在这里过下去，你愿意吗？”
辛沅嘴唇一动，辛如是先抬起手，提醒她：“我不是你妈妈，但我可以是你的家人。你愿意吗？”
辛沅怔愣地看着她。
辛如是伸手，握住她，声音既恳切又温柔，循循善诱：“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其他亲人了。你也是。我们是一样的。”
辛沅久久没有出声。
她的心音也一并沉默了，像一只来自雪国的兽，茫然地站在柳絮飘飘的江南里。
辛如是耐心等着。她有很多的耐心，希望辛沅能作出对她们都好的选择。
屋子里静得只听见呼吸声。一群蚂蚁从窗台爬过。窗玻璃上映出两个仿佛亲密又仿佛对峙的身影。
辛沅避开了辛如是的目光。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站起身，“阿姨，我累了，我先回房间……”
“沅沅。”辛如是按住了她的手，捉住她的目光，“找到妈妈后，你想做什么？”
辛沅眼神闪烁。
“……”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没出声。
辛如是按着她的手背，感觉到她像落进冰窟一样冷。
[找不到。]
[我找不到她了。]
[我准备的都没用上。]
辛沅的心声，充满悔痛。
[我还可以补救……]
[我要想办法。]
她没有放弃。她拼命了那么久，不可能在这里倒下。
所以，她会继续痛苦下去。
她仍旧沉睡在梦里，并且越睡越深。她很努力，但方向错了。
辛如是扣着辛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喉咙滑动几下，一些话扑向她的嘴边，要她说，但很快又被理智压住。
砰！
屋里的两人双双一震，望向窗外。
高楼之上，灰蒙蒙里的天空里，正冉冉升起一束烟花。
白日焰火。
是楚和偷渡进来的“逻辑炸弹”，在这个纯粹数据的世界里爆炸了。
【逻辑炸弹会照亮天空，白日焰火，辛沅会想起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
辛如是心里一颤，感觉到辛沅正迅速变得僵硬，她们的手都一样在微微发抖。
逻辑炸弹正在对辛沅起作用。
辛如是脸色一沉，想再去听她的心音，却发现读心技能受到干扰，读出来的只是一片空白。
忽然耳内刺痛，辛如是猛地抬起手，捂住耳朵。
空气里多出一种……钢笔划过玻璃似的怪音。
怪音的源头是辛沅。她身上荡开了一种看不见的气浪，向四面八方辐射。
碗里的紫菜豆腐汤泛起波纹，壁橱上的玻璃杯开始震动，墙上的电子钟闪烁雪花。
一切都在指向楚和所说的方向：辛沅正在想起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被骗了。她的初衷只是在想将记忆从她大脑里复制出来——为了让越来越模糊的、属于母亲的面孔，以数据的方式固定下来。
然而主神在复制了她的记忆后，却将那份记忆用来制造了一个副本，并将毫不知情的辛沅推进去。
辛沅以为自己脱离了无限流世界，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此刻、这里，这个世界，就是主神为榜一打造的、足以困住她一生的终极副本。
她的队友察觉异样，卫百里先冲了进来，然后瞬间被世界意识同化，忘了自己的来意。楚和从卫百里的动向判断出了陷阱，做了两手准备，瞒天过海，在主神眼皮底下潜入了这个世界。
但是楚和试了好几次，也无法将真相传达给辛沅，反倒险些暴露了自己。
——恐怕只有作为世界锚点的“辛如是”，才能告诉辛沅：这个世界是副本，是一个恐怖的、吃人泥沼的噩梦，她需要立即脱离。
楚和希望辛如是出手。因为他发现辛沅已经沉溺得太深。他怀疑即使他用了逻辑炸弹，辛沅也会抗拒想起真相。这时候就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这个人，只能是辛如是。
……
餐厅里，辛沅的力量仍在向外扩散。窗帘被气浪掀起，鼓动。合金窗框震动，仿佛遭遇了强台风。怪音尖啸。
啪！
离辛沅最近的陶瓷碗碎裂，汤汁从里面流出，将桌布染脏，紫菜像一块块凝固的血斑。
辛如是冷眼看着。她一只手按着耳朵，另一只手仍旧牢牢抓着辛沅的手，站在这风暴的中心。
如果与这世界一起湮灭就是她的命运，她也要睁着眼睛，清醒到最后一秒。
一小粒陶瓷碎片被风刃席卷，擦过辛如是的眼角，血冒出来，被风卷走，撞在辛沅的脸上。
风暴顿了一顿。
辛沅苍白的脸上，眼珠动了动，视线落向辛如是。
辛如是迎着她的目光，不动，也不说话。她的眼瞳就像机器人一样平板冷漠，映出惨白的女孩。
慢慢的，辛沅挤出一个表情，像是微笑，又像是哭泣。
她抬起手，轻声说：“你受伤了……”
“……”辛如是眨了眨眼，又一串血珠，顺着豁口滚出来，卷入风中。
风声又弱了些。
辛如是扬起手，抹掉脸上血迹，也让辛沅抬起的手僵住。
“你已经想起来了吧？”辛如是说，“想怎样？”
“……”
风声彻底停止了。飘在半空的蚂蚁、破损撕裂的手工纸筒、打着旋儿的陶瓷碎片……都落在地上，噼里啪啦。
辛沅立在原地，怔愣着。
或许有过万分之一秒，想自欺欺人。但对方，却选择了撕开最后一层迷障。
窗外的烟花到了尾声。辛沅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玻璃窗被风暴冲击出了裂痕，倒映的面容也变得四分五裂。
她嘴唇一动，声音从里面落出来：“你，不是真的。”
辛如是不置可否。
辛沅艰难地说：“你没有故意骗我，你也是受害者……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来。”
辛如是终于有了反应，她扬起眉，有点意外似的，但再开口，语气却像是讥笑：“意思是，你会再为我造一个‘梦世界’吗？”
说话牵动肌肉，她的眼角又开始流血。猩红刺眼。
辛沅垂在身侧的手抽搐了一下。
在辛沅有动作之前，辛如是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才继续道：“然后你会常常来梦里看我吗？作为我的造物主？还是我的孩子？”
辛沅僵了一下，才说：“送走卫百里他们后，我会留在这里和你一起。”
“……”
辛如是看着她，怜悯似的：“你自己都是主神的玩|物，能顾得了我吗？”
“……”
“像今天这样的事，随时可能再来一遍。如果你又被丢出新的梦境，梦里又有一个‘母亲’，你也要像今天这样，进去陪她吗？做得到吗？哦，或者说……”
辛如是故意顿了一下，一字字说：“你是想用数据捏出一个个‘辛沅’，进去梦境陪‘妈妈’。”
“别说了！”
像是被刺痛的动物，本能地做出反击，辛沅身上再次荡开气浪，将辛如是推得往后一个踉跄。
“……！”辛沅猛地回神，立刻上前一步，搀住她。
砰！
第二重烟花爆开！
窗外再次变得绚烂。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墨蓝，爆裂的流焰，仿佛深海里长出的巨型海葵。焰火流散，海葵的触手也不断扩大。
【第二次，逻辑炸弹引起连锁反应，辛如是之前见过的末日元素，将再次重现人间。】
楼外，传来悠长的低吟。这声音，辛如是与辛沅都很熟悉。
光炮超兽，曾经将辛沅杀死过一次的光炮超兽，再次侵略。
大地震动，连楼房也左摇右晃。
辛沅身体绷起来，搀扶着辛如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辛沅，现在的你，”辛如是轻声说，“还能轻松解决它吗？”
“……”辛沅抿了抿唇，再开口，声音里有种玉碎瓦全的凛然，“当然。”
辛如是的眼波闪了闪。
“……现在外面，除了光炮怪兽，还有黑洞、陨石、异种、神人……你会很辛苦。”
辛如是说着，反握住了辛沅的手，在辛沅有些惊喜地望过来的时候，她出声道：“还记得我说过吗？这套房子，原本是我的。我将它卖了，给我妈妈治病。”
“我妈妈其实非常反对。她说我脑袋坏掉了。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呢，一直是个自我的人。”
“我偏要这么做。”
女人望着辛沅，忽然，深深地一笑。
“其实，你也无法确定我究竟是真是假。但你已经累了。”
“我也已经满足了。”
辛如是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飘忽。
“就当是给好孩子的奖励吧。”
“沅沅，你走吧。但是不要再找了。”
“你找不到，也没必要找。”
“你屏蔽了自己的记忆，但是我都‘读’到了。你早就已经救过她无数次。”
“每一次，你都会怀疑自己救的不是‘真正的妈妈’，你会陷入痛苦，然后你就忘了这一次的相遇，重新开始寻找。”
“楚和有一点说对了，在无数的平行世界里，有无数个‘辛如是’。”
“你只要记得，每个辛如是，都一样爱着你。”
“你是我们的孩子。”
“妈妈爱你。”
“走吧。别回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