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情》碗里没肉

2、第 2 章

　　这一晚宋祁难得能与姚毅同床而眠，姚毅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他回到了那个夏天，那个连风都是草莓味的夏天，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第二天一大早，姚毅给经纪人戳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铃声响过，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手机中传出。
　　“喂，小毅，怎么了？”电话那边的齐楠正在洗东西，她的声音伴着似有似无的流水声，格外悦耳。
　　姚毅无声地笑了笑：“楠姐，我想请一周假，有点事需要处理。”
　　“行，正好我也有急事，回头我跟公司说一声，这一周就不给你安排行程了。”
　　“嗯，谢谢楠姐，改天请你吃饭。”
　　姚毅心头一暖，自他进娱乐圈打拼时起，齐楠就是他的经纪人，这个如同大姐姐一般的人这些年来待他很好，虽然他的事业前景一点都不好，但齐楠从没放弃他，在姚毅心里，除了宋祁，最重要的人非她莫属。
　　“行了，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多生疏啊，饭别忘了请就行。”齐楠被他逗笑了，她总觉得这小子过于礼貌了。
　　“一定不会忘的。”
　　“知道啦，我要出门一趟，先挂了，这一周就当给你放假休养生息，回来后记得给我好好工作，知道吧？”
　　“嗯，楠姐拜拜。”
　　挂了电话，姚毅下楼准备做早饭，还不算太糟糕，起码还有时间好好享受生活。
　　早饭他准备了双人份的，宋祁还没起床，不过他既然答应了要陪自己，肯定是会在家吃的。
　　就算是不在家吃也没关系，自己又不是小孩了，不需要人陪着也能吃饭的。
　　可他就是很想宋祁能留下来陪着他，吃一吃自己做的饭，顺便夸两句好听的，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我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姚毅正想得出神，突然一道声音从客厅传来，吓了他一激灵，他回过头，看见宋祁正迈着步子走向大门，那挺拔的身姿，可以与屹立西北的白杨树相媲美。
　　看来是不会在家吃了，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他姚毅偏偏就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只要人还没走出这个家门，就一切都有可能。
　　他调整呼吸，微笑着看向已经走到玄关处换鞋的宋祁，问道：“阿祁，我做了早餐，你不吃一点吗？”
　　“不用了，小刘会准备。”宋祁连头都懒得回一下，自然是没有看到姚毅满脸期待却又碰了灰的模样。
　　“阿祁，你……”
　　能不能陪陪我？就这一次，之后怕是没机会了，陪我吃个早饭就这么难吗？说好的一周呢？骗子，大骗子……
　　刚要伸手开门的宋祁回过头，冷淡的眸子扫过姚毅那张快哭了的脸，顿时感到没来由的厌烦，昨天夜里的承诺也忘的一干二净，不就是没有在家吃饭，至于这样吗？
　　“有事吗？”
　　“啊，没事，路上注意安全。”姚毅回过神来，慌忙低头，不能让阿祁看到他这狼狈的样子，阿祁会不喜欢。
　　开门声响起，关门声落下，姚毅抬起头看向宋祁刚才站过的地方，心里一阵酸涩。走了，真的走了，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点回应。
　　“姚小毅，你要懂事，阿祁很忙的，你不能这么自私。”姚毅轻声安慰自己，“阿祁是个守信用的人，他说了会陪你就一定会的，说不定他中午就回来了呢？”
　　这么一想，姚毅反而更委屈了，眼泪跟不要钱的珍珠似的一滴一滴往下落，他蹲下来抱住自己，失声痛哭。
　　“宋祁，你混蛋。”
　　哭了不知道多久，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他起身洗了把脸，拿过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会是谁呢？姚毅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疑惑着按下了接听键：“喂，您好？”
　　“崽儿，是我，我现在在京城，你能不能来见我一面？你放心，我对你早就没有非分之想了，就只是想看看你，陪你聊两句。”姚远好像怕他下一秒就会挂掉电话，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
　　太久不见，他真的想这个弟弟了。
　　姚毅真的有想过就这么将电话挂掉，可就在即将按下去的那一刻，他停住了，思索片刻后他答应了姚远的请求。
　　大学四年，结婚五年，除了回去参加他爸的葬礼，他再没回过苏州那个所谓的家。
　　他讨厌那些虚伪的人，所以他不愿回到那里。
　　提起家，别人总是感到温馨，他却只会感到难过和恶心。他有过抱怨，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他曾想过这辈子都不回那个充满着噩梦的地方，不见那个怀揣着目的对自己好的人。
　　但这一刻忽然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美丽而喧嚣的世界了，能见一面就见一面吧。 人活一辈子，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只不过啊，他这一辈子有点短，想想还挺可惜的。

　　这么一折腾，姚毅连吃早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把做好的两个三明治放进冰箱，想着等晚上饿了热一热再吃。
　　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是姚远发来的短信——某知名餐厅的定位。
　　姚毅向上瞥了一眼时间，七点整，距离约定的九点还有两个小时，于是他定了八点的闹钟，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一直以来他都有个习惯，在特别烦心的时候喜欢睡觉，只有睡着时不会去想那么多糟心事，也就当给大脑放会儿假。
　　一觉醒来姚毅只觉晕晕乎乎的，站起身的下一秒好像就要倒下去似的，他扶住床头缓了缓，才缓缓向着卫生间走去。
　　这破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借着温水洗了把脸，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尽显倦态，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两拳似的，整张脸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还真是个病人。”他苦笑一声自嘲道。
　　他换了一身整体偏黄的休闲套装，脚踩两只小白鞋，简简单单准备出门。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是要好好打扮自己一番的，多年来的工作使他拥有了只要出门就必须要精致的思想，可终究是今时不同往日。
　　家里有两台车，是出国领证前宋祁拉着姚毅去买的，两人当时商量好一人一辆互不耽误，可后来姚毅每天都有公司派的专车接送，为了不让车报废，宋祁只能两台车换着开。
　　今天开走的是保时捷，留下一台宝马，姚毅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还行，看起来没那么张扬。
　　他驱车前往约定好的地点，姚远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他进去，高兴得两眼放光，对他直招手。
　　“崽儿，这里。”
　　姚毅走过去拉出他哥对面的凳子坐下，多年未见的兄弟俩至此得以叙旧。
　　“先生，请问您点的餐可以开始准备了吗？”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服务员走近姚远身边。
　　姚毅略显震惊地看过去，那张精美标志的脸蛋儿，搭配上过膝包臀裙，如果不是发出声音，他真的要以为这是个美女了。
　　似是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在姚远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之后，这位服务员扭过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姚毅这才感到自己有些失礼，慌乱低下头。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坐在对面的人捕捉进了眼里，姚远轻笑一声对他解释道：“崽儿，我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家餐厅是专为同性恋的男性同志们打造的，都怪我没有提前打听好。”
　　“嗯，没事，我们不也是这类人吗？”姚毅抬起头，面露些许不满的神情。
　　他们两个人都是gay，姚远怎么能认为自己会嫌弃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吓到你。”
　　“不会，不劳你费心。”
　　眼见着气氛逐渐尴尬起来，姚远赶紧想办法岔开话题，只见他将两手伸到桌子底下，一只手提出一个蛋糕盒，另一只手则是提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崽儿，明天是你生日，我知道你现在不缺什么，就给你买了个表，蛋糕没让放蓝莓酱，我记得你不喜欢。”
　　姚毅从小就不爱吃蓝莓酱，这一点他哥清楚，但姚远不知道的是，不是他弟弟不喜欢，而是吃了会过敏。
　　小学时有一次同学过生日请他吃蛋糕，那蛋糕里就有蓝莓酱，直接把人吃进了医院，当时他爸和他哥都不在家，打电话也不接，那位过生日的同学家长把他送进医院并承担了所有医疗费用。事后他没有在家里提起这件事，也再没吃过蛋糕，姚远曾问过他为什么，被他一句不喜欢给搪塞过去了。
　　姚毅哼笑一声，他已经许久没有过生日了。
　　缺席了太久的东西，如今也不再需要。
　　像是料定了他的反应，姚远继续面不改色道：“崽儿，我今天来其实不止是为了给你送生日礼物，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要结婚了。”
　　此话一出，姚毅的瞳孔略微放大，说一点儿都不震惊是假的，毕竟是他哥，是之前还喜欢过他的亲哥。
　　不过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感慨，原来大家都有在好好生活。
　　姚毅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真好，恭喜啊，过两天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寄回去，就当是给你和嫂子的新婚祝福。”
　　姚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上来的菜打断了，他抿了抿嘴唇，将脱口欲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说出一句：“快吃吧，点的都是你曾经爱吃的。”
　　一顿饭下来，两人没再进行过多的交流，无非就是嘘寒问暖几句，大多还是姚远起的头。
　　餐厅门口，即将分别之前，姚远问姚毅还会不会回家，姚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微笑摇头，很久之前他就说过，无论生死，再不回去。
　　在这风和日丽的上午，一个并不算很高大上的餐厅门口，兄弟两人分道扬镳。
　　不出意外，此生不会再相见。

　　回到家，姚毅只觉得身心疲惫，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多，算算时间，宋祁应该还没吃午饭，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家吃。
　　他想打电话确认一下，可又怕他的阿祁会觉得烦，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做好午餐亲自带去公司。
　　做什么好呢？宋祁喜甜食，那就焖一点儿米饭，做他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和番茄炒蛋，再搭配上一碗蔬菜汤，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满足。
　　说干就干，姚毅在厨房里一阵捣鼓，终于在锅碗瓢盆的奏乐声中飘出了这个家里久违的饭香。
　　他将做好的饭菜一一收进餐盒中，随后出门飞车赶往公司。
　　前台小姐姐认得他是宋总家里的那位，直接微笑着将人放了进去，姚毅向她道过谢后便目标明确般直冲宋祁办公室。
　　这个时间公司里的人不是在吃饭就是在休息，偌大的公司偶尔才会碰到一两个人。
　　姚毅大跨步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他深呼吸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眼前这扇玻璃门。
　　办公室的四周均是玻璃，不过是单向玻璃，里面的人对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外面却是丝毫看不到里面。
　　看到门前站着的人，宋祁正在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中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下一秒，他对着面前的刘洋勾了勾手，示意他走近自己。
　　刘洋被他这一动作搞的云里雾里，几乎是靠着本能走了过去，宋祁顺势将人搂进自己怀里，然后对着门外大喊一声：“进。”
　　姚毅喜上心头，自然也表现在脸上，他轻轻推开眼前这道他与宋祁间的阻挡，带着全身热血走进去，却在看清屋内情形后立即冷下来。
　　宋祁搂着怀里不知所措的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将姚毅脸上的变化看了个彻底。
　　“你怎么来了？不用去上班？”他轻笑一声，将搂着刘洋腰身的两手分出一只，摸索着靠近那张已经红透了的脸。
　　姚毅连忙低下头，强压住身体和内心的各种不适，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来给你送饭，公司那边我请了一周假。”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希望宋祁听了之后能想起什么，可他错了，错的彻底，眼前这个明明属于自己却还抱着其他人的人，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了，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既然饭送到了，你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此刻的宋祁好似天山寒冰，语气冷得骇人。
　　姚毅点了点头，他想抬头再看看那张惊艳了他好久好久，也爱了他好久好久的脸，但这个想法立刻被理智压了下去。
　　人家莺莺燕燕，自己还杵在这里实在是太没眼色了。
　　他三两步上前放下手中的东西，随后转身离去。
　　开门之前，他终是忍不住转身，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阿祁，不，宋总，希望在今后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也会过得幸福。”
　　希望你能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共度余生，而我，就这么走了吧。
　　说完，他推开门，快步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