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化风问云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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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修远说完便不再动弹。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干涸，像是苦涩的枯井，不会再有润湿的一日。而沈可臻只是捧着他的脸，那动作便让他眼眶中泪水满溢，顺着两颊缓缓滴落。
眼泪是世界上体积最小的海，承载了一个人一生中无限重的喜怒哀乐。
“别哭了，”沈可臻用双手拇指温柔拭掉他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小远？宝宝？别哭了好不好。”
“听我说，听我说······”他把夏修远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一边轻轻摇晃，双手仍是紧紧人圈着不肯松开。
“可以听听我的想法吗？给我两分钟，嗯？我说完就把你放开，好不好？”
他顿了顿，看着夏修远没有动作，又自顾自地说：“其实我都知道的，小远，我早就知道。”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不用给我任何东西······或者说，其实你早就给过了。”
“因为你，我才会有爱的勇气和力量。而爱······爱是多么主观的东西，不应该被得失对错、付出多少所衡量。”
“爱不是责任、愧疚、习惯，爱只是它本身。”
“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之间就像······就好比我向前一步，你就会向后退九十九步。而我得比平时多走九十九步，才能抓住你。”
“可是夏修远，走这一百步，我都是自愿的。”
说完沈可臻履行承诺，松开了手。夏修远却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接着埋头大哭。
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从他胸口传来，沈可臻于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住低声安慰。夏修远此前从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发泄过自己的感情，因而沈可臻猜测，他这次不会走了。
终于，哭声小下去。夏修远仍是不住抽噎，又平复了好久，才把头抬起来。他本想擦一下眼泪，手里那张纸却早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夏修远尴尬地低头，用手背抹了一把泪，却看见沈可臻胸口已经被自己哭湿了一大片。
他简直无地自容。
那边，沈可臻也摸了半天，最后从冲锋衣内袋里掏出包瘪瘪的手帕纸，还是饭店结账送的那种。两人如释重负，沈可臻赶紧把纸全拿出来让夏修远擦眼泪，夏修远接过，却先帮他擦拭湿掉的衣服。
于是沈可臻彻底放松下来，向后一倒，双手撑着地，看夏修远坐在他腿上一边擦衣服一边抹眼泪。
“诶等等，”他突然注意到夏修远的手指，“你手怎么了？！”
夏修远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纸巾滚到地上，被风吹走了。
两人：······
凌晨五点，大理市第二人民医院。
沈可臻简直要疯掉了！大半夜的没人接单，等车居然花了他快半个小时。他只感觉再多耽搁一秒，夏修远就会感染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毒然后一命呜呼，最差的结果也是截肢。
于是一路上反而变成夏修远在安慰他。
“没事的，”夏修远捂着手不让他再看，“不疼，真没事。”
“流那么多血你跟我说不疼？？？”沈可臻在出租车后座上咆哮，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连声道歉。
“没事的，去医院包扎一下，很快就好了。”
然而，就像昨天的雨一样，命运再次开了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玩笑。
两人挂号，因为没带身份证在前台耽搁半天，好不容易跑进急诊，紧接着——
“要拔掉？？？？？！”沈可臻的声音在急诊室走廊上不住回荡，搞得众人以为医闹了，纷纷探出头来围观。
“这没法清创呀。”值班医生倒是很温柔，用镊子夹着棉花给夏修远消毒，一边检查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
“你看，就这几个比较严重······喏，这三个吧，打麻药拔一下很快的，也不会痛，别的指头包扎一下就好。”
“不是，姐，姐姐，”沈可臻一阵狂抖，“姐姐诶，一只手一共就五个手指头，没别的法子吗？”
边上护士就道：“你让患者自己决定啊。”
“诶，还没问你是谁呢，他朋友？你们俩打架了？”
沈可臻：······
我也想知道，我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沈可臻今晚上简直是接连受伤，只感觉身心俱疲，体内一股无名火到处飘荡。边上，夏修远疼得一哆嗦，马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沈可臻连忙过去，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手术倒是很快，麻药一打，用棉花按着咔咔几下拔了，接着便是清创，包扎，打破伤风疫苗。沈可臻最开始还有点担心，想说点什么帮人转移一下注意力，而夏修远全程紧闭双眼，戴着口罩，一声也不吭。
不过紧紧攥着沈可臻的右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一趟流程走下来，两个人后背衣服均是湿透的，沈可臻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捏骨折了。
六点半，医院大厅里，夏修远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右手被包成了粽子。他的目光一直跟着沈可臻，看他跑来跑去缴费，打单子，取药。
“搞完了！”终于，沈可臻如释重负，拿着各种收据和药盒过来，“之后定期去复查和打破伤风就好。”
夏修远抬头望着他，等待他再说点什么。沈可臻却只是把一堆单子叠好塞进袋子里，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不走？很疼吗？”
“没有······”夏修远站起身，接着改口道，“好吧，可能有一点。”
沈可臻挑眉。
“好吧，疼死我了。”夏修远最后诚实地说。
两人往外走，沈可臻看着他被厚厚纱布包住的右手不住心疼，一边问：
“你刚刚在想什么？”
“什么？”
“刚才我叫你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觉得我会说你是不是？”
夏修远点点头。
沈可臻叹气，顶了顶腮，最后用左手提着药，右手分开夏修远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死死攥住不放。
两人均是满腹心事，只是被医院这么一折腾，先前那点温情和尴尬都早已烟消云散，就算要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只有一个问题，”两人这么牵着走了一会儿，夏修远突然道：
沈可臻心中警铃大作，要来了要来了！他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却听见夏修远问：
“你这样要怎么打车呢？”
沈可臻：······
他气呼呼地：“打什么车，走回去！”
“啊，”夏修远笑起来，“可是我头好疼。”
沈可臻立马改口：“你等着，我这就打车。”
清晨六点五十，洱海边。
沈可臻与夏修远牵着手，在湖边随便找了把长椅坐下。两人折腾一晚上，现在实在是走不动了。夏修远靠在沈可臻肩上，麻药劲过，包着纱布的右手传来阵阵疼痛。
“诶等等，”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沈可臻突然发难，“我还有事儿没说呢。”
夏修远靠在他肩上不住打哈欠，一边敷衍他：“什么啊······”
“夏修远，”沈可臻放开手，转身把人扶起来，正色道：
“我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修远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吞下一个哈欠，“就······就······”他嗫嚅半晌，脸上飞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就，就是······”夏修远最后把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啊！！！”
沈可臻看着好笑：“那样是哪样？”
夏修远想转过去，但是沈可臻扳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
“这个问题，我真的真的真的想过很多次了。表白，也已经很多次了。有句古话叫事不过三，我之前也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继续坚持下去。”
“可是你不一样。对我来说你不是最好的，你是唯一，是独一无二。我一直宣称智者不入爱河，但其实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在选择爱某个人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心中同样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可是夏修远，你就是那个会让我毫不犹豫去爱的人。”
我见过你最深情的面孔和最柔软的笑意，在炎凉的世界里重新赋予我爱的能力。
而我会赋予你比任何人都凶猛的刺痛我的权利，面对无边无际的恐惧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当然这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爱与被爱同时发生才值得炫耀，我也必须尊重另一位当事人的选择。”
“所以，我想认真地问一次——”
“夏修远，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湖风温凉，群山锋利。他们面前，潮水温柔地拍打岸堤，水面上碎金点点。天上每一片云都有着厚度和形状，红嘴鸥成群结队地飞过，迎着朝霞，在水面不住盘旋。
身后，沉睡的大理城缓缓苏醒，街上车流涌动，从万千山坡汇入主城的街道。路边，随处可见的米粉与饵块摊子人声鼎沸，热气飘散浮动，升入半空。
太阳升起来了，从万千群山背后，皑皑积雪与团团层云间，洒下温柔的金光。
迎着朝霞，他终于听见了自己等待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那句话。
这一次，夏修远没有逃避，没有低头，没有移开视线。
他只是看着沈可臻说：“我愿意。”
【云途，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化风问云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