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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京认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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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路门，当朝丞相宋荣宋大人坐上了回府的轿子，这原本应该是在辰时准时下朝的朝会，因为大理寺卿吴大人的处事不当让凰帝大发雷霆而提前下了早朝，虽说这样于礼不合，可谁都愿意早早回去补觉。
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打着瞌睡的宋大人还以为到了自家府门。
女使宋一此时掀开轿帘，垂眸恭敬道:“大人，有人拦住了轿子，说是您的女儿。”
宋荣的瞌睡已经醒了大半，这京城当中，谁人不晓丞相宋大人成亲二十余年，至今未有一女，行骗行到她头上，实在胆大包天。
“随便给些银两，赶紧把她打发走。”
宋大人不是善人，可凰帝这时正在气头上，在离着路门不远的地方，惹出些不利于她名声的事情，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宋一颔首应是，然又很快回来复命：“大人，她说她带着她爹遗物，务必请您下轿一观。”
宋大人不得已，这才探身出了轿子。
轿子前跪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穿着素衣，身形单薄。
她掌心向上，用白布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那匣子被她高举于头顶之上，处在宋大人随手可拿的高度。
“小女名叫宋细辛，家父乃前京城人士刘家幺儿寻图，家父临终前让小女带其遗物来京城丞相府认亲。”
“丞相府里住的不止本官这个丞相，你为何独独来拦本官的轿子？”
宋荣说这话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年轻女子的反应，她年轻时的确和刘家寻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可当刘家举家搬迁之后再没了联系，她现在也没有办法确认这女子话中真假。
宋细辛神色未变，语气仍然镇定，“家父说过，家母小字娉娉。”
这声娉娉让宋荣有一瞬间失神，是了，寻图最爱叫她娉娉。
娉娉是宋荣的乳名，少有人知，除了为她取名的爹爹，就寻图一人知道。
“你爹遗物所在何处？”宋荣问道。
“家父遗物就在小女手上的盒子里，还请丞相大人打开一观。”宋细辛身子前倾，手中木匣就又往前靠了几分。
宋荣打开木匣，匣子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根破旧的木雕簪子和一块碎掉的宋字玉佩。
簪子上的纹路已经变得平滑，但依旧能看的清是祥云图案。这簪子是多年前宋荣亲手雕了送给寻图的，而这碎掉的宋字玉佩是寻图在她们二人分别之际摔碎的。
这两样东西让宋荣回忆起她与寻图曾经经历的种种，这段记忆早已褪色，可一旦想起，仍觉得美好。
“孩子，抬起头来，让本官瞧瞧。”
宋细辛抬起低垂的头，她仰脖抬脸，却始终垂眸，不曾直视宋丞相的眼睛，面容神色透着一股子谦卑的姿态。
宋荣与寻图已分离二十余载，寻图样貌她已经记不大清了，但一看到宋细辛的脸，模糊的记忆好像又变得清晰起来。
寻图也应当有着这般圆圆的脸和漂亮的眉眼。
宋荣眼角有些湿润，她抿唇撑起微笑，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宋细辛。宋细辛随着宋荣的动作缓慢站起，她的个子很高，完全站稳时，身量超出宋丞相半个头。
“像，太像了，像极了寻图的模样。”宋荣摸向宋细辛的脸，透过她的脸回忆着她曾辜负过的那个男人。
“父亲在我幼时一直说，我要是长得像母亲便好了。这样他也不必对着簪子一遍遍地回想着母亲的模样。”宋细辛也跟着红了眼眶，低沉的声音透着些哽咽，让她的话听上去更加的可信真实。
“来，孩子。随本官一同回府，再多讲讲，你父亲和你的事。”
——
宋细辛已经在丞相府住了两日有余，她一直住在客房，入眼只有服侍的下人。除了来时第一日，她再也没见过宋丞相。
这日她正在想是否要主动去见宋丞相，宋丞相身边的女使宋一便登门了，她一见到宋细辛就弯腰行礼：“见过姑娘，请姑娘随仆一同前往府中祠堂。”
“去祠堂作甚？”宋细辛问。
宋一回道：“姑娘您的身份大人已经派人查实过了，确认姑娘那日在轿前所说的话，皆是真话。因此大人便在今日邀了府中各院的主子一同见见姑娘，等主子们见过了姑娘，姑娘的姓名便可当着众人之面写进宋氏族谱。”
“那就劳烦带路了。”
“是，请姑娘跟紧了我。”
宋一走在前面为宋细辛引路，宋细辛凝眉深思，她从未想过大户人家认祖归宗，竟然还要请府中的所有人来见她，她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现下心里直发虚打鼓。
宋家祠堂位于丞相府的最右方，祠堂以往除了打扫的下人一向是没人来的，可今日却站满坐满了人。宋细辛放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人影攒动，一时之间她都分不清谁是谁。
宋一引着宋细辛在祠堂正中央跪下，这一跪，来自四周视线的压迫感更深。宋细辛微抬眼，先入眼的便是有房梁那般高的牌位墙，木制牌位暗涔涔的，混着两旁的烛光，像是空中有着无数双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眼睛，宋细辛的呼吸没由来的紧了两瞬。
祠堂位于上位的是宋丞相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这老太脸颊带笑，看上去慈眉善目，说话的声音却硬朗有力，极具威迫。
“宋荣说你是她流落在外的女儿，其中缘由她已经同我以及我身后的宋家列祖列宗说过了。但血缘一事，唯有合血可证，现在需要你当着我府中众人之面在水碗中滴血认亲。”
老夫人话罢，便有仆人端着木盘从祠堂外走了进来，木盘上有着青花瓷碗盛着的一碗水，以及扎在棉包上的几根银针。
宋大人拿起银针扎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宋细辛也同样扎破手指往水中滴血，两滴血渐渐融在了一起。
这是证明她们二人是母女的最有力的证据。宋细辛立即冲着宋丞相磕头，“细辛拜见母亲大人。”
宋丞相此时才是真的喜笑颜开，未曾想时隔二十几年，她宋荣也有个能继承她这偌大家业的女儿了。
“好孩子，快快起来。”
“是。”宋细辛直起腰，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也露出了笑容，她面颊两侧的酒窝陷下去，显得她这个人格外的乖巧。
宋家族谱执笔人这时凑上前来，她对着宋丞相微微躬身，“大人，现在交由我来编修新的族谱。”
“好。”宋丞相退回到座位之上。
执笔人在宋细辛面前站立，手中握书提笔，问道：“姑娘名甚？”
“细辛。仔细的细，辛苦的辛。”
“姑娘哪年生人？”
……
宋老夫人看着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孩子，心下满意得紧。
她这一生，只得四个女儿。老大，老三的孩子没一个争气的，老四的孩子还小，唯她最疼的老二成亲二十余年从未添过女丁。
现在这个刚认回的孩子面相宽容大气，脾性看上去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若是好好教养，必能成器。
宋细辛一一回答完执笔人的问题，这才算登记好一切有关她的身份明细。等到在文书上摁上手印，她这才算真的进了宋家族谱。
现在的她，是宋荣有且唯一有的女儿。
从祠堂离开之后，宋细辛被宋丞相带到了书房。
宋丞相的书房又大又宽，藏书众多，挂在墙上的画卷皆是出自大家之手。
“来，孩子。到我对面坐下。”宋丞相朝着宋细辛招手，让她在窗边的茶案另一端坐下。
“是。”
宋细辛跪坐在地，背脊挺立，双手放置腿面。她见人不露怯，见物不多看，规矩礼仪一样不差，全然不像是从远方而来的乡下人。
宋荣轻笑，四下无人，只她们两个，她终于能说些旁人不能听的话。
“看来，封河县县令府教你礼仪教得不错。”
一听到封河县县令府这六个字，宋细辛脑中思绪乱了一瞬，但她很快便稳住，回道：“是。封河县令李大人帮我甚多。”
“李县令让你娶她独子，引荐你走上科举之路，教你礼仪规矩，还助你进京赶考高中。孩子，你为你自己寻了一个好丈母啊。”
宋细辛吞了下口水，她认真遣词：“细辛于四年前摆脱徭役之苦，回家之后父亲便一病不起，治病费用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京城山高水远，从封河到京城困难重重，细辛为了盘缠，便入赘了李县令府中。李大人助我科举认亲，教我处世礼仪，确是好人。”
“哈哈。”宋丞相笑了两声，她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宋细辛，“在封河，入赘之事如何我不清楚。但在这京中除了凰子招赘对女子来说是美名，其他的皆是恶名。今日之后，你的嘴里再也不能提这两个字。”
宋细辛双手接过宋丞相递过来的茶，她颔首恭敬道：“是，细辛记下了。”
“你此番是等到会试放榜考中举人后，才来拦本官的轿子认亲。你有功名在身，又变成了本官的女儿。你那丈母应当只觉得自己眼光甚好，怕是恨不得马上敲锣打鼓来宣告和本官的这层关系。”
宋细辛缄口不言，只是听着。
宋丞相看向宋细辛，笑问道：“你那夫郎，此番可跟着你一起进京了？”
“没有。”宋细辛摇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宋丞相这才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还未入仕，此等不好的名声，本官能替你遮盖住。封河之事就莫要再提了。”
宋细辛还无法揣测出宋丞相话中的深意，她又怕自己问得太多，显得愚笨，便依旧颔首应道：“是。”
“宋一这两日收拾出了一处新院子，你以后便安心住在那里。今日晚上在正厅给你办接风宴，家中的几位长辈都会到，换身干净的新衣服再去，莫要失了礼仪。”
宋丞相的嘱咐只让宋细辛觉得疏远、客气，这种陌生感让宋细辛觉得比她同她的丈母李县令说话时更不自在。
她身为宋丞相的女儿，同宋丞相相处说话都这般不自在，更别论和府中其他别人相处会变得融洽、祥和了。
再加之宋丞相说的话，她不能透露卷柏同她一起进了京，她要藏住卷柏，直至她能在这府中站稳脚跟。
卷柏就是封河县李县令的独子，宋细辛是在四年前入赘到她们家的。
这大概要从徭役结束，宋细辛从西北边陲之地回到封河说起。
